去年跨年時,我在道館看見一隻佛系的貓

去年跨年時,我在道館看見一隻佛系的貓

這世上最怕跨年的人,名叫王質。

小時候,對元旦最深刻印象,來自於電視裡的新年鐘聲。

那些年,聽了許多地方的鐘聲,印象中有蘇州寒山寺、北京雍和宮以及西安的大慈恩寺。

零點將至,灰袍僧人總會蕩起鍾錘,古鐘顫動,空靈的鐘聲響起,新年到來。

當鐘聲從老舊電視機中傳出,就像有看不見的波紋,在房間中一圈圈盪漾,震落所有擺設中歲月的塵埃,並告訴你,一切都是新的。

其實,前一刻的你我和下一刻的你我,並無太大分別,但在跨年夜,我們已經有了新的時間國度。

新的掛曆上,有個女郎明眸善睞,新的檯曆上,有個數字陌生親切,新年的意義也僅限於此。

窗外依舊是漫漫寒夜,期末考試須臾將至,在那個時代,元旦最大意義,就是在儀式感上給你一個新的期望,並附贈個香甜好夢。

長大後,元旦的節日地位一度尷尬,它經常在忙碌中被平淡渡過。

購物有聖誕,拜年有春節,元旦並沒有餃子和煙火,有的只有醒來時,滿屏懶於回覆的群發短信。

直到有微博和朋友圈的時代,元旦的地位才不斷被提升,意義也不斷被放大。

有人去蘇格蘭舉著火把過年,有人去日本聽著神社鐘聲過年,有人剛進12月就開始總結去年,期盼這一年早點結束。

有人在追憶1997,遠去的時代,每一個細節彷彿都散發誘人香氣;有人在總結2017,總結半晌,才發現無一字可寫。

世事不如意,人人都愛懷舊;人生太焦慮,時間就會太匆匆。

太匆匆,過往好多年,好像被莫名的力量摺疊,我問朋友,對過去幾年的印象,經常問出一臉惘然。

我在朋友圈,看了太多曲筆,索性就不再曲筆;我在公眾號看了太多追憶,索性就不再追憶。

2017如電光火石般逝去,可逝去的又何止2017?

我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夏夜,鳥巢上空那29個巨大的彩色腳印。我以為最美好的時代即將到來。

十年前,在成都玉林,一家飯莊內,我和同事酩酊大醉,席間有人痛哭失聲。

我們剛結束完在汶川災區的採訪,大家相約,十年後結伴重來。

那時,十年短暫得近乎調笑,漫長得過於模糊,沒人知道十年的長度和重量。

直到我親身穿越了十年,才明白有關時代的悲喜。

理想主義終結,粗鄙時代開啟;憤怒青年老去,佛系無為應對;人人收割流量,誰還關心真相?

我們在迎接一個迭代的時代,也在習慣一個噤聲的時代,最終所有的表達都會有統一的溫度和格式。

在千篇一律的表達中,我們終將身處茫茫雪原,四野沒有焦點,時間重疊壓縮,最終塌方成廢墟。

很多年前,看過一部電影,名叫《人生遙控器》。

主人公覺得人生太瑣碎,急於感受關鍵時刻,他得到一個神奇的遙控器不停跳轉,結果人生支離破碎,徒留傷感。

而我們在過往數年,留下的只有節點記憶,丟失的恰恰是過程

西晉時,有青年樵夫叫王質。他打柴時,誤入洞府,看兩個小孩下了一局棋。

出洞後,洞外已百年,父母親友皆已故去。

孤獨的他,站在村莊之中,不知自己因何而來,也不知時間因何而去。

我猜,此後的歲月,王質最怕跨年,他被時間裹挾而去,被未知力量抹去歲月,並且不知歸途。

在這個時代,誰又能與時間做朋友?

去年今日,我在青島嶗山求籤,那道觀氣勢恢宏,靠山面海。

香菸繚繞中,道士抖動竹筒,恍惚間,命運也在打亂洗牌。

出道觀時,我在道觀石牆上,看到一隻貓。

那貓半睜半瞑,似睡非睡,在冬日午後清冷的陽光中,臥看一片山海。

在它眼中,香客信徒,不過都是過客,今年明年,其實皆是日子。它無需求籤,命運自有歸宿。

它的生活中,沒節點,只有過程。

相比於時間被摺疊的我們,其實它活得更有滋味。

道觀的旁邊,有面著名的磚牆。

那些看了《嶗山道士》動畫片,憧憬著穿牆術的年輕人們,一次次笑鬧著撞牆,最後在牆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灰痕。

在朋友圈,瘋狂發十八歲照片時,我莫名想起那面牆。

那一張張照片,就像牆上一道道灰痕。

一切終究無路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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