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醫精誠 懸壺濟世——贛州中醫外科名醫饒慶昌逸事
曾祥裕
2018年8月19曰是中國第一個醫師節，媒體大量報道白衣天使為民健康辛勤奉獻的事蹟，觸發我對長期在臨床一線老中醫的回憶。
他們在漫長臨床生涯中為人民健康奉獻畢生精力和心血，有的過勞或年邁逝世，但他們在臨床中精益求精、友善待人的事蹟，長存我的記憶之中。
說來話長，我一九七四年從醫以來，接觸了不少名醫，醫海深處有一串閃亮的珍珠，其中讓我難忘的是在贛州市中醫院工作時與已故中醫外科名醫饒慶昌(1904年8月一1987年6月)相處時結下的深情厚意。
我不是饒老的弟子，但是有個機會讓我走近他，瞭解他。
那是1977年初夏，醫院派我護送饒老去廬山腳下的廬山工人療養院休養。當時要到南昌轉車去廬山腳下的星子縣。去南昌的路上坑坑窪窪，塵土飛揚。饒老身高不足160釐米，瘦小的身軀在顛簸的車箱裡昏昏欲睡，他挨著我坐，身子時左時右晃動著,我生怕他從座位摔下受傷，便用兩手抱住他，如同母親小心翼翼懷抱著小孩，讓他在顛簸的路途中安然入睡。
客車在吉安車站停下逗留一晚，下車後我們找了個車站附近便宜的旅社住下。晚飯後他帶我去吉安市老街轉了一圈，原來他年輕時從河南過來江西時在此地一家診所學徒，他指著昔日的老屋沉思片刻，感嘆說道:“那時做學徒時起早摸黑，做丸散,有空還要抓緊時間讀醫書。”
饒老說，學徒歲月的刻苦鑽研，為他從事中醫外科打下紮實理論基礎，加上長期外科臨床實踐，潛心摸索,練就了一手過硬的治療癰疽、溼疹等外科疑難雜症的醫術。
饒老有一手煉丹的功夫，每次燒爐練丹時，醫院中藥加工廠地坪上簇擁眾人圍觀，饒老親臨現場，調配好中藥材，觀察火候。
饒老診室架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罈罈罐罐，裡面裝著他精心研製的驗方，劑型豐富，膏丹丸散，應有盡有。
他治療骨髓炎的炒藥就是憑此自配的驗方，無往而不勝。
原來老中醫都有絕技，親自配方研製。可惜如今懂得製劑的中醫外科大夫寥寥無幾，更不必說手中絕技。
記得當年贛州市中醫院外科病床常是供不應求，各地患者慕名前來向饒老求醫。興國縣一位姓謝的老紅軍皮膚病久治不愈，後經人介紹找到饒老治療。
饒老用自配的方藥給其服用,果真見效。這位老紅軍對饒老的精湛醫術讚揚不已,說果真名不虛傳。此後,他便與饒老結下深厚友誼，每到贛州必前來看望饒老。
饒老當時是贛州市衛生系統的有名中醫專家，按理出差的費用是實報實銷的。我護送他時，他已過花甲之年，已退休仍然堅守崗位，每天來上半天班。
當時醫院的領導囑咐我護送過程中要好好安排饒老的食宿。可是饒老儉樸慣了,生活上一切從簡。
在南昌下車後我提出去條件更好的江西飯店住下，他不同意，認為房價太高，於是我只好一手挽著他手，一手拖著沉重行李，頂著驕陽，汗流浹背，走到一條小街上的小旅館，那是一個大房間，擺放幾張床，來此投宿的人多是農民和小商小販。
同住一間房的人多手雜，我生怕饒老的物品有所遺失，不敢深睡，迷糊著眼睛盯著饒老行李和身上錢包。
輾轉三日，一路奔波，好不容易，乘車到廬山工人療養院，從全省各地來此療養的人多為單位上的先進工作者和勞模。
我們初到療養院，舉目無親。開始人們只把饒老當作一個普通老人看待，因為他穿著樸素，貌不驚人，臉容嚴肅，不喜交際。
我與饒老常在晚飯後在綠意盎然的療養院院內散步，他話不多，見到山溝邊草藥，會俯下身子，用手指指說，這是蒲公英，那是魚腥
草……
有的人見我與饒老親密無間，又每天為他打洗臉水送到床前，服侍他洗漱，晚上還為他洗腳按摩、洗衣服，以為我是他的小孩,問及我時,我笑而不答。
我在與他們閒談時說起饒老的醫術高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此後,贛南來了一個老中醫的消息在療養院不脛而走,求醫者絡繹不絕。患者的病情不限於外科病，還有內、婦、兒科方面的病。
我生怕我的多嘴給饒老帶來麻煩，而且還有一些擔憂，就是饒老的特長是中醫外科，看得了外科之外的病嗎?這不會給饒老添麻煩嗎？我生怕他怪我，況且，他性格耿直，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但是，後來發生的事，一樁樁，饒老都和藹接待求醫者，從而打消了我的顧慮。
當時，廬山管理區的一位負責人的寶貝女兒低燒不退，用西藥無效，他們一家人見之日益憔悴，惶恐不安。這位官員聽說贛南一位名醫在廬山療養院休養，便急用小轎車接饒老上山診治。在廬山幾天，饒老早晚診察患者，精心把脈,開出方藥。患者服用一劑藥後翌日便熱退幾分，後服三劑中藥身熱便減，再續以益氣養陰、健脾除溼之品,患者得以康復。
“贛州來了一個老中醫，妙手回春！”饒老在廬山療養院妙手治癒重症的佳話，便在廬山傳開，從此饒老成為療養院貴賓，人們敬重的明星。
饒老不驕不躁，不擺架子，有求必應。他對我說，從醫者，有一份熱發一份光吧！我聞之，欣欣然，心生敬佩。
我在廬山療養院與饒老相處十餘天。臨走時，我與他分手，遞上一疊紙幣和糧票，說，饒老這趟出差，我花費了你的錢和糧票。他老人家連忙揮手，生氣說，小曾，你小看我呀！你千里迢迢送我，服侍我這麼好，大家有目共睹，你是我信得過的人，用了點小錢，何足掛齒？接著他語氣平緩，親切地說道：“我觀察你性情謙恭，待人接物，彬彬有禮，有空就看醫書，你比那些花花公子強，是學醫好料子，回了贛州，我給醫院領導講，調你到外科來，做我的關門弟子！”
饒老療養院一個月後從廬山回到贛州，並在家設宴，請我去吃飯，說感謝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後來他上班，果真履行諾言，找到時為醫院黨支部書記羅文彬、院長葉世禎說，我要曾祥裕跟我學中醫外科，他是學醫好料子！醫院領導婉拒他的請求，我沒當成饒老關門弟子，成為饒老，也是我人生憾事，事後他苦笑安慰我，你好學上進，會大有出息的！
饒老在贛州市中醫院工作近40年，但是他性格剛烈,不少人對他敬而遠之。他對工作中馬虎的現象極為反感。
有的年輕醫生在治療中給病人換藥草率，他見之就怒不可遏，山羊鬍子氣得抖動，臉色鐵青。
有時他親自帶醫護人員給患者換藥，有的癰、疽、溼疹病人的患處膿液發臭。有的年輕醫生掩鼻向前，動作匆匆，饒老見之會怒目狠盯其一眼，便二話不說，親自動手給病人輕柔清洗充滿膿血的創面。
每當患者看到饒老年紀這麼大，還佝僂著身子給自己換藥,感動得淚水盈眶。
當時有幾個被饒老治好病的工人,無以回報，便結夥要到饒老家去做家務,但是被饒老婉拒。
饒老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只是對一些歪風邪氣看不慣時而大動肝火。這點我護送他去星子療養相處那段日子，深有體會，感受他性格剛中帶柔。
對來自農村的貧苦患者，他更是充滿愛心。筆者曾遇到一個曾被饒老治過病的湖邊老農,他至今對饒老的醫術和醫德讚不絕口，說饒老用最便宜的藥為他治好了背癰，真是大仁大德的好醫生。
可見，在群眾中心裡是多麼尊敬好醫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饒老以他的優良醫術和醫德為年輕醫生作出表率。他的大弟子林柏一醫師是其得意門生，曾任贛州市中醫院外科及肛腸科主任。他不但繼承了饒老的醫術,而且對病人，也是慈愛有加,服務周到，人們欣喜地看到饒老精湛醫術得以傳承。
時光如流水，有些往事已淡忘,但接觸饒老時的一些見聞,卻銘記在心。 值此我國第一個醫師節之際，我謹以此文紀念九泉之下的饒慶昌老中醫。
(補記：
圖左一為贛州著名中醫外科專家林柏一，他待師父饒慶昌如親人，傳承和發展了饒老外科療法；圖右一二為饒老孫子夫婦，8月19日邀請我去贛縣大田公墓為饒老遷墳選地，擇一佳穴巽兼巳，右水倒左，明堂開闊，護砂有情。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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