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堅
漢宣帝用兵貴在一個慎字,這就是他與漢武用兵的根本區別。
連年征戰,遭罪受苦的就是百姓。打仗要用兵,這兵都是百姓子弟;打仗要用錢,這錢就是百姓血汗;戰事佔用農時,百姓靠務農吃飯,最怕誤了農時。漢武之時屢興兵事,天下虛耗,百姓流離,劉詢深知輕率動用邊兵之禍害。公元前67年冬,他因地震而下詔說:“朕既不德,不能附遠,是以邊境屯戍未息。今復飭兵重屯,久勞百姓,非所以綏天下也。其罷車騎將軍(即張安世)、右將軍(即霍禹)屯兵!”將這兩支屯兵的部隊撤了回來,以減輕百姓負擔。同時下詔,未使用過的皇家池塘和禁苑借給貧苦百姓從事農耕生產,返回原籍的流民,由官府借給公田,貸給種子、糧食,免除他們的財產稅和徭役,各郡、國的宮室、別館,不要再進行修繕。可見,劉詢親政之初,就將慎用邊兵與關注民生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當然,他能保持這種清醒,離不開“賢良方正”和“直言極諫”之士的不斷提醒與勸阻。
公元前64年,匈奴多次派兵襲擊在車師屯田的漢人,企圖併吞車師國。鄭吉率領在渠犁屯田的漢兵七千餘人前去救援,卻被匈奴軍隊圍困,鄭吉派人向朝廷求援,希望增派屯田軍隊。漢宣帝劉詢與後將軍趙充國等商議,打算乘匈奴國力衰弱的機會,出兵襲擊匈奴西部地區,使其不能再騷擾西域各國。御史大夫魏相上書諫阻。他將用兵分為五種:“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務民人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他說,近來,匈奴曾向漢朝表明善意,得到漢之百姓馬上就將他們送回,未曾侵略漢之邊境。雖圖車師屯田,卻不足介意。於是提出:“今聞諸將軍欲興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魏相還提出各郡、國治理的諸多問題,包括官吏不廉,風俗不正,災害不斷,邊郡睏乏,用孔子的話“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勸告劉詢,請他分清輕重緩急。劉詢接受了魏相的勸告,只派常惠率領張掖、酒泉的騎兵前往車師,接鄭吉及其所率將士還回渠犁,立前車師國太子軍宿為王,將車師百姓遷徙去渠犁居住,任命鄭吉為衛司馬,負責鄯善以西地區的安全。
公元前61年,因為騎都尉義渠安國召集先零部落首領三十餘人,將其中最為桀驁狡詐者全都殺死,又縱兵襲擊先零人,斬首一千餘級,導致已經歸附漢朝的各羌人部落和歸義羌侯楊玉的憤怒怨恨,不再信任並臣服於朝,劫掠弱小種族,侵犯漢朝邊塞,攻打城池,殺傷官吏。義渠安國防備羌人的二千騎兵遭羌人襲擊,於是率兵撤退,奏聞朝廷。雖說是義渠安國處事不當,但畢竟人家已經大動干戈,一場戰爭已難避免。年逾古稀的老將趙充國主動請戰,劉詢問:“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遙度,臣願馳至金城(即今甘肅蘭州),圖上方略。”於是朝廷“發兵詣金城,……遣充國將之,以擊西羌。”
因為“兵難遙度”,趙充國的作戰“方略”,是他到了金城之後上呈的。劉詢既沒有以君命或聖旨遙控指揮,硬要趙充國不折不扣執行,也沒有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由當甩手掌櫃。他與劉詢書信往來不斷,足見用兵之“慎”。
趙充國的“方略”,歸納起來說,就是不搞全面出擊,而行重點打擊;不搞長途征討,而搞屯兵守護;不以重兵相逼,而重分化招降。他先後五次上書,總旨是重謀略而輕拼殺。史書記載:“充國奏每上,(宣帝)輒下公卿議臣”,最初贊成趙氏意見的十有三人,以後十有五人,最後十有八人。宣帝詰問“前言不便者”,其中包括魏相,他們“皆頓首服”。宣帝於是回覆趙充國,全盤肯定他的方略。如此這般,雖然沒有付出很大的代價,卻是大獲全勝,使漢朝“信威並立”。於是,劉詢“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
趙充國班師回朝後,鄭吉接班。 公元前60年,鄭吉首任西域都護,“督察烏孫、康居等三十六國動靜,有變以聞,可安輯,安輯之,不可者誅伐之,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公元前54年,匈奴單于向漢朝稱臣,派其弟右谷蠡王到長安來充當人質。漢朝因邊塞地區沒有了外族入侵的戰事,便將屯戍兵卒減少十分之二。劉詢下詔表彰鄭吉“撫循外蠻,宣明威信,功效茂著”,封他為安遠侯。
真正平定西域的,當是漢宣帝而不是漢武帝,用班固的話說,就是“推亡固存,信威北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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