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為何不直取長安而要攻略隴西?兩百年前劉秀與隗囂已透露一切

光榮與艱辛——努力中興漢光武(55)

主筆:江湖閒樂生

很多人在讀三國的時候,都發出了這樣的疑問,為何諸葛孔明數次北伐,都不採取魏延從子午谷直取長安的建議,而大多選擇從祁山道去攻略隴西,然後再圖關中。一般的觀點認為,諸葛亮如此戰略,乃其用兵謹慎、不擅奇襲之風格所致;其實原因並沒有這麼簡單。

孔明為何不直取長安而要攻略隴西?兩百年前劉秀與隗囂已透露一切

眾所周知,諸葛亮熟讀兵史,有兵書《將苑》《便宜十六策》傳世,所以,他應該知道在他之前兩百年有一位前輩隗囂,地盤僅有隴西、天水二郡,人口只佔天下0.7%,卻扛住了東漢戰神皇帝劉秀、及其手下名將吳漢、耿弇、馮異、岑彭、蓋延、來歙等六大名將傾國之力的圍攻長達四年之久。

隗囂,字季孟,天水成紀人(今甘肅秦安人),出身隴右大族,青年時代在州郡為官,以知書通經聞名隴上。新莽末年,天下大亂,各地紛紛起義反莽,隗囂也趁機在隴地起兵,自稱西州大將軍,並趁著更始政亂,先後攻佔隴西、天水等涼州大郡,遂以天水為中心,成為割據一方的西北霸主。

孔明為何不直取長安而要攻略隴西?兩百年前劉秀與隗囂已透露一切

及更始失敗,三輔地區眾多耆老士大夫都逃到隗囂那裡。原來隗囂素有謙恭愛士的特點,常傾身引接布衣交,於是聚集了一大批的學者名士,一時間帳下人才濟濟,精英薈萃。隗囂自此名震關西,聞于山東。

所以,劉秀在河北稱帝后,便開始極力拉攏隗囂此人,多次遣使封官並寫信籠絡之,並在書信中稱其字,示與其平等相交,恩禮甚篤,這讓隗囂很是受用,於是多次協助馮異迎擊蜀帝公孫述,而讓漢軍得以從容平定關東,可以說,隗囂對東漢王朝是有功的。

但隗囂畢竟勢力強大、尾大不掉,劉秀便想了個辦法,許以高官厚爵,讓隗囂來洛陽任職,這本是兩全其美之策。但隗囂卻不同意,因為他心裡有陰影——當初更始稱帝,也讓他去長安任職,結果他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更始帝太讓他失望了,連個赤眉都搞不定,還一個勁的搞內訌,最後不僅丟了江山,還差點害得隗囂為他陪葬。

所以,隗囂堅決不肯離開他的一畝三分地,而且,他也不屑於做個三公九卿大將軍,他內心還是想要封王圖霸,故常以西伯自稱,想要等待機會開創一番基業。這就讓劉秀非常不滿了,漢高祖定下的“非劉氏不得稱王”不能改,這是劉秀的底線,堅決不能讓步,而且他隗囂竟敢自稱周文王,這豈不是稱劉秀是商紂麼?只是隗囂實力強大,劉秀尚需要借其牽制公孫述,所以暫且虛與委蛇,勉強羈縻之,遂遣表兄來歙出使天水,常駐隗囂身邊,相當於現代的駐外大使,方便監視及做其思想工作;同時隗囂也不放心劉秀,便派了心腹馬援跟在劉秀身邊,探聽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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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馬援銅像

建武六年三月,蜀帝公孫述派兵侵擾南郡,劉秀震怒,下詔令隗囂與馮異的關中漢軍聯合,出兵伐蜀,隗囂卻以道路艱險為由,斷然拒絕。

隗囂如此不給面子,咋辦?

好辦,硬闖!

六年五月,劉秀親至長安,命關中漢軍強行通過隴關,借道天水,西進隴道伐蜀。隗囂深恐此乃劉秀假道伐虢之計,乃聞風而動,指示隴軍據守隴山南部險要,砍伐巨木,堵塞隴坻,隔絕了關中與隴西之間的唯一通道關隴大道,多布伏兵,據險反擊。漢軍措不及防,又不熟悉隴山地形,遂 倉皇敗退,幸得捕虜將軍馬武率精騎殿後,乃奮起武勇,被甲持戟,縱馬奔擊,飛入隴軍陣中,如電掣雷轟,轉眼間斃敵數十人,漢軍精騎又隨後逆襲掩殺,斬首數千,這才擊退了隗囂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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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隗囂和劉秀算是徹底翻臉,只能刀底下見真章了。不過,為國家之萬全,劉秀仍沒有大舉發兵征討隗囂,只是採取積極防禦的態勢,讓馮異率軍北上至北地郡,以最快速度搶佔軍事重鎮。馮異遂偃旗息鼓,出其不意猛攻,偷襲北地得手,把隗軍逼回了隴西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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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裡不妨再向西講解一下隴地形勢:隴地有隴山(即今關山),杜佑《通典》曰:“隴山南連秦嶺,北抵黃河,東西百八十里,其阪九回,上者七日乃越,登隴東而望秦川,極目泯然也。”可見地勢高聳,俯瞰關中,山道崎嶇,險要無比。故由隴地徑趨關中腹地較易,可謂居高臨下、一馬平川;而自關中平原仰攻隴地則甚難,兩地海拔相差一千六百米,如此懸殊,貿然進兵只會傷亡慘重,一無益處。隗囂仗此地利,隴西兵將又向來驍勇,且精通山地作戰,兼有強悍的西羌兵助陣,其實力不可小覷,當初赤眉三十萬大軍橫掃天下,所向無敵,卻在隴西山地遭遇隗囂痛扁而折損過半,可見其強橫。好在關中有名將馮異坐鎮,劉秀這才能安心在後方坐運籌策,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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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隴山分北隴山與南隴山,北隴山即今六盤山,南隴山即今關山,我們常說的隴山為南隴山關山

劉秀的策略就是,派出多位使者,使用分化離間、拉攏示好等政治手段,說服了隗囂手下鄭興、杜林等好幾位儒宗大名士,及其後方重要盟友——河西五郡大將軍竇融、金城諸羌部落等歸順了朝廷。

隗囂發覺自己後方倒戈、形勢孤立、內部動搖,只好自降身價,求取外援,遣使向公孫述稱臣。建武七年三月,公孫述封隗囂為朔寧王,派出五千兵馬援助隗囂,聊勝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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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搞了將近一年,看隗囂被耗的差不多 ,劉秀終於動手了。建武八年春,漢軍中郎將來歙(歙音射)忽然率兩千精兵,從汧縣(今陝西隴縣西)秘密出發,繞過隗囂重兵把守的隴坻防線,取道番須(即諸葛亮丟的街亭,在隴關北)、回中(今甘肅平涼附近),一路伐山開道,越野潛行,竟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茫茫隴山中的縫隙裡鑽了過去,再掉頭直往南插,繞到隴山西麓的戰略要地略陽(今甘肅省天水市秦安縣東北)側背,如神兵天將,一舉攻佔之,並斬殺其守將金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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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歙的長途迂迴、閃電奇襲、直搗腹心、中心開花戰術,一下子把隗囂打懵了,睜著兩隻眼睛大叫:“漢軍何其神也!”另外一邊劉秀卻是歡喜無比。群臣奇怪劉秀數破大敵,今得一小城,卻為何如此開心。劉秀拊掌大笑道:“略陽,囂所依阻,心腹已壞,則制其支體易矣!”原來略陽正當隴山向西出口之要,番須道、隴坻道均貫通其中。略陽一失,隴山諸要隘的聯繫就從正中被切斷,整個防禦體系宣告瓦解,其守軍不能互救,自可各個擊破之。

《孫子》曰:“故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漢軍這決定性的一擊,等於在隗囂心口插了一顆釘子,讓他陷入到了巨大的戰略被動之中,不能不掙扎,但越是掙扎,就會餡的越深。這就是他過於依仗天險的惡果。

果然,隗囂氣急敗壞,忙親率數萬大軍前去圍攻略陽,妄圖奪回此心腹重地。來歙閉城死守,頑強反擊,箭射完了,便拆城中房屋,蒐集一切木料,削為木箭,繼續戰鬥。

結果,隗囂引數萬大軍盡銳攻之,累月竟不能下。劉秀聞得前方戰況危急,卻不緊不慢,一直等到四月份隗軍兵疲力困,銳氣已喪之時,這才御駕親征。

五月,漢軍諸將分兵北上,各循隴山東麓諸山道,齊匯高平第一城(今寧夏固原,在隴西北部之安定郡,因其外阻河朔,內當隴口,襟帶秦涼,城關險固,故號“第一城”。)

與此同時,隗囂後方的河西大將軍竇融也率五郡及羌人、小月氏等步騎數萬,輜重五千餘輛,與各路漢軍會和。劉秀大軍的兵力,遂達到二十萬之眾,可見其勢在必得。

大軍會師後,又攜居高臨下之勢,從隴山北部的平緩山區迂迴,沿著寬闊的隴水河谷南下,一路勢如破竹,轉眼克定隴地大半。劉秀繼以政治攻勢,拉攏威服,統戰結合,使得隗囂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軍隊十餘萬全部繳械投降。

《孫子兵法》曰“進而不可御者,衝其虛也。”劉秀這一招,就是賭隗囂急切之間拿不下地勢奇險的略陽,而以此一點牽制其全部力量,然後趁虛掃其側翼,完全避開了仰攻隴山的不利因素,這正是絕頂高超的“中心開花,四面合圍”戰術。至此,隗囂天險盡失,大勢已去,再拿下略陽也毫無意義,無奈只好撤圍,退保至東南方向的西城(今甘肅天水西城)與上邽(今甘肅天水),堅守不出。

不久,劉秀御駕南下與來歙軍會和,併發書勸降隗囂道:“若肯罷兵,當面向我歸順,保你父子相聚,全家平安富貴。若仍欲為英布、自取滅亡,亦悉聽尊便。”

原來,隗囂在起兵叛亂之前,曾派長子隗恂在洛陽當人質。劉秀便想用他們父子之情,讓隗囂迷途知返,可保家族萬全。

隗囂畢竟是個硬漢,他終究不肯投降,劉秀見他如此頑固,就算好脾氣也受不了了,於是竟在陣前將其子隗恂斬首示眾,然後出動手下四大王牌,聯手圍攻隗囂,以儘快結束戰爭,還隴地以太平。

這四大王牌就是:橫掃天下的漢軍最高指揮官、大司馬吳漢;平滅秦豐、掃定南方的徵南大將軍岑彭;大破燕王彭寵與齊王張步、全定燕趙的建威大將軍耿弇;以及攻滅梁帝劉永、威震江淮、身長八尺、彎弓三百斤、勇武絕倫的虎牙大將軍蓋延。

這四大王牌,每個都是劉秀手下獨當一面、掃定一方的方面軍總指揮,如今竟然聯合起來攻打隗囂,劉秀也真是太給面子了。

可隗囂這傢伙還真頑強,他在劉秀四大王牌的圍攻之下竟又撐了數月,漢軍久攻不下,至建武八年八月,帝國臨近洛陽的腹心地區潁川、河東等郡爆發叛亂,京師騷動,劉秀只得東歸以穩定人心,於是將隴地戰事全權交託給四將,臨走之前囑咐他們道:“隗囂如今僅剩上邽、西城兩大據點,二城若下,諸公便可將兵南擊蜀虜公孫述。人生苦於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每一發兵,都覺頭須為白!”(成語“得隴望蜀”典出於此)

劉秀要四將在搞定隗囂後趁勝取隴道南下,一舉攻滅公孫述,總之不能再拖下去了。這些年來,他對戰爭已厭惡到了極點,每次送戰士們上前線拼殺,都不知要愁白多少頭髮。這一句“人苦不知足”,正是劉秀對戰爭最悲涼最深刻的反思與反省。

可惜,這一句令人心酸無比的成語,其後卻被引申成了貪得無厭之意。劉秀在金戈鐵馬中的哀憫眼神與柔情百轉,從此被後人生生遺忘。

完了劉秀又囑咐吳漢道:“諸郡甲卒但坐費糧食,若有逃亡,則沮敗眾心,宜悉罷之。”

隴右山區地廣人稀,無法依靠就地補給,而遠程運輸又受山川溝谷所阻,漢軍長期客地作戰,後勤壓力非常大。所以劉秀告訴吳漢,兵在精而不在多,大軍若久攻西城不下,士卒苦役乏糧,拖久了必有人逃亡,這時候就應該適當遣歸戰鬥力不強的郡縣地方軍,只留精銳的中央軍繼續攻戰,以節省糧草提振士氣。

當年劉邦老嫌兵少,如今劉秀卻嫌兵多,這就是境界的差距啊。

可惜,吳漢這人有個大缺點,那就是貪功。在接下來兩個月的圍城戰裡,他非但沒有精兵減員,反而變本加厲,日夜全力攻城,搞得士兵苦不堪言。適值深秋十月,隴西高原寒冷徹骨,士卒餓凍交迫,戰鬥力急劇下降,吳漢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還好岑彭聰明,倒是想出一狠招來,派軍士運土,攔蓄山谷,激壅谷水,欲以水淹城。

岑彭這招雖然狠毒,卻也是最快解決問題的辦法。眼見著大水就要淹至城頭,隗囂軍眾抱頭痛哭,皆呼“今番盡為魚鱉矣!”

然而好事多磨,漢軍都準備開慶功宴了,忽聽得城外金鼓齊嗚,喊殺連天,隱約有人詐呼道:“百萬之眾至!”原來是公孫述派來的五千援兵從後殺到了。漢軍正在城下欣賞水淹西城的好戲,根本沒有防備,又兼士氣頹喪,毫無戰意,竟而陣腳大亂,蜀軍趁機衝入城中,接應隗囂突圍,向西轉赴冀縣(今甘肅甘谷縣東)固守。快蒸熟的魚鱉居然就這麼遊走了,岑彭鬱悶!

至此,漢軍食盡,軍心渙散,將士抱怨連天,漢軍若再花幾個月去圍攻冀縣那就秀逗了,如今之計,只好全軍撤回關中,再做計議。隴蜀聯軍乘機從後掩殺,漢軍大敗,幸有岑彭親自殿後反擊,這才掩護了大部隊全師東歸。當岑彭率殿後部隊撤回關中弘農郡時,百姓皆持酒肉迎軍,謝道:“蒙將軍為後拒,全子弟得生還也”。

一般來說,攻防轉化之快慢,最能體現部隊的軍事素養,以及主將的指揮才能。就像足球比賽中最高明的戰術,便是防守反擊。而岑彭能于軍隊敗退之時,迅速變換陣型轉入反攻,進而一舉擊潰追兵,化敗局為平局,這才是真正的名將風範。

建武八年的平隴之戰漢軍雖然未全勝,且狼狽收場。但隗囂也因此元氣大傷,本來隴地就貧瘠,又經長期戰爭,影響生產,終於在建武九年春爆發了大饑荒,一時餓死吏民無數,最後就連隗囂都只能吃到黃豆乾飯,這玩意兒不好消化,且遇水膨脹,隗囂老人家消化系統本就不行,結果一吃竟而腹脹如鬥,一病不起,隗囂在病榻上又羞又憤又病又餓,沒多久就死了。隴地諸將遂擁立其少子隗純為王,繼續與劉秀對抗。

孔明為何不直取長安而要攻略隴西?兩百年前劉秀與隗囂已透露一切

圖:今甘肅天水隗囂宮遺址

在這種情況下,劉秀只得臨陣換帥,令岑彭吳漢率部轉屯別處,而啟用來歙率領徵西大將軍馮異、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揚武將軍馬成、武威將軍劉尚北上攻打天水,並大出血本,用糧谷、重金招降隴地軍民;同時借鑑上一次伐隴戰爭糧草供應不足而導致功虧一簣的寶貴經驗,在關中徵調了軍民數萬、驢四百頭負馱、運送糧草,而在汧縣積穀六萬斛以供漢軍長期作戰。

結果,歷時一年多,隗純終於支撐不住,只得又率眾西逃至落門(今甘肅武山東北),苟延殘喘。

公元34年(建武十年)十月,來歙馮異等諸將終於攻陷落門,隗純無奈出降。東漢帝國傾國之力,歷時四年,不僅熬白了劉秀的頭髮,還熬得馮異、祭遵等名將累死於軍中,這才終於搞定了隴西隗氏,

隗囂父子並不算什麼名將,卻以隴西一隅之地,硬抗東漢帝國數十萬大軍數員名將圍攻四年之久,他們憑什麼這麼牛?靠得就是隴山之地利。所以說,諸葛亮只要能在隴西站穩腳跟,那就如同一把懸在曹魏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攻守主動盡在蜀漢掌握之中。.因為隴西對關中,佔有高屋建瓴之勢,攻之易,守得穩,這遠比直取長安來得輕巧也安全。反之,就算蜀軍能直取長安得手,那又如何?沒等你站穩腳跟,隴西、河西乃至關西的魏軍已大舉反攻而至,依靠漢中秦嶺那薄弱的補給線,你又能守住長安多久?兩漢之交的更始帝劉玄與東漢末年的王允就是前車之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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