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日本電影《入殮師》橫空出世，斬獲多項國際大獎的同時，也將“入殮師”這一特殊職業帶入了大眾視野。
如果某份工作一定要和“人生的意義”扯上關係，入殮師大概是其中之一。幫逝者化妝、整理儀容是他們主要的工作內容。
有人認為他們偉大神聖，是連接生死的擺渡人。但對於“死亡”的諱莫如深，又常常令人們對他們敬而遠之。
今天，“馬鞍山人的一天”帶您走進馬鞍山市殯儀館的入殮師楊磊。
講述|楊磊
01
“被需要，被忌諱”
眼前的一雙手，厚實中帶些薄繭，似乎與“靈巧”沒什麼關係。但憑著這雙手，32歲的楊磊已和“死亡”打了7年交道。每天陪伴數十名逝者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當他收起化妝刷，脫去工作服，一個生命便帶著平和的面容與世界道別。
對於大眾而言，這是一份特殊工作。可對於身在其中的楊磊來說，卻只是個普普通通、養家餬口的職業。
他選擇做入殮師的初衷很樸素，“當初只想著找份穩妥些的工作，不像私人企業那樣朝不保夕。”談到傳聞中的“高薪”，他笑起來，“工資並沒有外界傳言的豐厚，每個月3000元左右，一天工作8小時。”
出人意料的是，一開始接觸工作的楊磊，就沒有絲毫恐懼。“可能是膽子大吧，最多和大家一樣對這份工作的神秘感到好奇。入職沒多少天就著手幹了。”
除了給逝者整理儀容外，遇到車禍、墜樓的遺體，還需要對他們進行縫合、整容。有些高度腐敗的遺體氣味刺鼻，處理完後，往往他身上沾染的氣味也難以立刻消除。
褪去工作時的“高光時刻”，生活中的入殮師們常常是“沒有存在感”的。逝者家屬們滿懷感激之餘，又極力避免與他們二次交集。有些人甚至會覺得可怕、晦氣、不吉利。
“我也想過放棄，但什麼事情都需要人來做。如果我不做，逝者家屬看到遺體的狀況會更傷心。所以必須去做，我想讓他們以最美好的樣子與親人告別。”
欣慰的是，家人、朋友在最初的驚訝好奇後，漸漸理解並支持了楊磊的工作。“我在外一般都直接自報家門。想讓大家慢慢摘掉有色眼鏡來看待它。日後，也會如實的向孩子介紹我的工作。能勝任它是我的光榮。”
02
“在告別生命的地方，愛上生命”
殯儀館裡長年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只有化妝間裡的油彩、唇膏胭脂能偶爾模糊生與死的界限。
在2019年過去的三個多月中，楊磊和他的同事已經送別了近1000名逝者。他們有的死於疾病，有的死於意外，有的死於衰老，還有的死於一念之差……
生命時時刻刻在流逝。除去加班，楊磊平均一天要為10多位逝者化妝。“生死之間就差這一口氣，不管貧窮還是富貴，到了這兒都是平等的。所以世上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他常常這樣說。
電影《入殮師》中有一段經典臺詞：“死亡就是一扇門，它不意味著生命的結束。而是穿過它，進入另一階段。”但對於跟死亡打了7年交道的楊磊來說，死亡確確實實是不可逆的結束。
楊磊曾為多名因學習壓力而結束生命的學生化妝，這是讓他印象最深刻，也最為惋惜的逝者。真正的一念生死。而後，只餘父母的泣不成聲與度秒如年。
這也讓他發現，中國是缺乏死亡教育的。“如果他們能早些明白生命的可貴，多考慮考慮家人朋友，或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此外，殯儀館也像一幅巨型浮世繪，每時每刻都在上演人間真實。有為爭奪遺產在逝者面前撕破臉皮的，有在殯儀館中和逝者的工作單位討價還價的。更多的，是在遺體前痛哭失聲，後悔沒有及時盡孝。世間百態、人生真相，大抵都在這裡。
“做了這份工作之後，就覺得，大家真的都要好好活著。珍惜生命、珍惜眼前人。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03
“未知死，焉知生”
在《入殮師》播出11年後的今天，大多人依然“談死色變”。我們說“薨”、“賓天”、“歸天見背”，卻絕口不提“死亡”本身。甚至連數字“4”都變得不吉利。
有網友說，“中國人缺乏三種教育：性的教育、愛的教育、死亡的教育。可它們卻對應了人生的三個支點——身體完整、靈魂豐沛、生命價值。”
根據《中國兒童自殺報告》的數據顯示，中國每年約有10萬青少年死於自殺，中國兒童自殺率居全球第一。今年，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大學腫瘤醫院的顧晉主任，將“全民開展死亡教育”作為提案，建議從中小學開始開展死亡教育。
在無數平凡而瑣碎的時光流轉中，很多人都興起過那股衝動，想要揮別這個世界，想要縱身一躍去斬斷那一刻彷彿沒有盡頭的痛苦。
關於“活著”這件事，或許死亡才是最好的老師。只有理解了“死”，才能明白，身邊每一個不特別的今天，都是值得百倍珍惜的。
死亡固然是可怕的、陌生的，是足以讓我們三緘其口、諱莫如深的。但人類是勇敢的，我們向死而生。
04
“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
今日清明，沒有紛紛落雨。我們收到了一封特別的信：
好久不見啦外婆，你還好嗎。電視劇裡說，去世的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所以我常偷偷對著天上最亮的那顆說話。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有一天午覺夢魘，怎麼也醒不來，怕得要命。後來卻夢到你，一遍遍對我說“不要怕，不要怕。”彷彿那雙溫暖的手又落在我的背上。
有時看選秀節目就總想到你，如果你還在身邊，定會指著某個選手說“這個小夥子看著真不錯啊。”
還有很小的時候，冬天我裝睡賴床，偶爾偷瞄你一眼。你就在一邊笑著說“再裝睡我的巴掌可要落在屁股上啦。”
都是特別溫暖的回憶。
我從不記事起就被你拉扯著長大，風雨無阻地為我奔波，臨去世前都還念著我。我現在工作賺錢了，卻連件衣服都不能買給你。真難過啊。
你這一生過得要強又勇敢，卻總對自己摳搜。家裡人都過得很好，別再捨不得為自己花錢啦。
還有就是，真想你啊。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偉大的殯葬事業工作者
以及，那些正被思念著的人
今日，你在思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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