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讲历史最大的一个错误


钱穆:讲历史最大的一个错误

今天的中国,我们只可说它生了病,生了一种“文化病”。有生命的不能没有病。生了病,须寻求它病源。不能说你有病,因为你有生命,要消灭了生命,才能消灭你此病。试问,世间有没有这样的医理?

我们不能不承认近代中国生了很重的大病,但要医这个病,该先找它病源。我们不能说病源在生命之本身。我们只能用生命力量来克复这个病,不能因病而厌弃生命,埋怨生命。也不能见一概百,因一个人不遵守时间,便说中国人从来没有时间的观念。

如果这样说,试问这是讲的某几个中国人呢?还是讲的全体中国人?还是讲的历史上从来的中国人?或是讲的现代的中国人?

若就历史论,我敢告诉诸位,历史上的中国人,不能说全没有时间观念,例证太多,恕我不能在此一一列举。所以我认为今天的我们,批评中国,指斥中国,都是在讲历史,而实际则都不是历史。只把眼前的病态来当整部历史看,这是最大一错误。

当知生命和历史,都是带着过去走向将来的。但不是直线向前,它中间尽可有曲折,有波浪。正如一个人的生命,有时健康,有时病了。就是西方国家,也不能例外。

他们的历史,一样有昂进,有堕落。一样是在曲线波浪式的向前。有时他们在昂进,我们在堕落;有时他们在堕落,我们在昂进。双方曲线也并不是平行的。我们总不能拿此两根曲线,单就目前的横切面,来判断二者间之高下优劣。正如不能拿两个人某一天的健康情形,来衡量此两人体质的强弱。

我们应该详细检验此两人身体的全部,以及以往的经过状态,才能了解此两人健康之比较。新的国家,从旧的历史里产生;新的生命,从旧的记忆中建立。若只想推翻旧历史,那未必能创造新生命。

本文选摘自《中国历史精神》钱穆 著,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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