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過灤河的記憶:從上世紀50年代到本世紀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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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過灤河的記憶:從上世紀50年代到本世紀初葉

我是昌黎縣人。從1957年開始就在樂亭工作現已年逾八旬。一直來回過著灤河。昌、樂之間以灤河為界,過河乃是常事。姜各莊、石各莊、赤崖、信莊、後營、勒柳河等昌、樂之間的渡口我都走過,其中信莊是我過河的主要渡口。對過河深有體會。

灤河上游沒修水庫以前,灤河水量充沛,過河都是用船。這些渡口船的造型大體相同,有大船和小船兩種。信莊的大船長16米,寬4米,兩頭尖而翹起,中間平用於"裝載",載重量可達16噸。

擺船的人員當地稱為船匠,是使船運行的主要動力。船尾有舵掌握方向。船兩側有人撐杆使船前進。洪水季節,船上有桅杆,用滑輪升降風帆,借風力使船前進。但風向必須和船前進的方向大體相同,效果才會更好。若風向不對,水深,船杆不能起作用時,只能搬動船前邊的兩個棹使船前進。搬棹是個力氣活,一般四個壯男力搬動一個棹,咳呦!咳呦!搬起棹來,棹撥水,船前進。乘船人感覺船連蹦帶跳的前進,搬棹人累得個個滿頭大汗。枯水季節船匠就比較清閒了。一般採用捯綆渡船的方法。在渡口河兩岸各立一個木樁,用粗繩將兩樁連起來,繩距水面高約四、五尺。過河時人在船上拽繩子船就前進。

小船又稱溜子船,規格不大統一,有大有小。大的船長11米,寬2.4米。用於運載過河人員或輕型物資,船上有漿和竿,划行時漿在後起舵的作用,水深時又起棹的作用。

過河是要收費的,二十世紀有兩種收費方法。一是“秋俸”在夏秋兩季向渡口附近的村莊收一定的費用,該村群眾就可免費過河;二是誰過河誰花錢。過去坐船來回收一次費。現在來回各收費一次。

過河是很愉快的事情。欣賞自然風光,結交過往客人,聽各種奇聞軼事,看人們勤勞的心情和豐收的喜悅,過河上班完成應做的工作,心中都有說不出的高興與快樂。但過河也有各種艱難險阻。

乘船過河搶險救災是我一生難忘的事情。1962年7月27日灤河流量34000個,是最高洪峰,洪水已進樂亭城內。副縣長何永昌帶領我和高學興、郵電局機線員郝師傅、檢察院的趙同志到灤河沿岸去搶險救災。船上裝有白薯乾麵餑餑和白麵花捲,從縣城東門外乘船出發,船開到南坨過二灤河時,大高粱都被洪水淹沒頂,船在洪水中漂泊,已找不到河與耕地的分界線了。船竿搭不著河底,船匠只好把船槳用搬棹的方式推動小船前進。好不容易度過二灤河,第一站到老黑坨村,房屋都被洪水淹沒多半截,矮房洪水接近房頂。男女老少都集中在較好房屋的房頂上。還有一戶幾個人爬到大杏樹的柯巴上避險。人們都長時間沒有吃飯、於是我們把船頭碓在二門裡,穩住船體,向屋頂傳遞食品,以解災民一時飢餓之苦。從黑坨划船直奔北常坨,得知村民梁華的女兒被洪水奪去了生命,何縣長帶領我們去他家搶出沒被淹壞的東西,並對家庭進行安慰和臨時救助。此時天色已晚,想開船到何官營與另一條救災船相會。船行到半路見有電話線,郝師傅接連電線卻不能通電話,只是瞪著眼睛乾著急。到吝家營天黑看不見行船了,把船停在吝家營學校後門口過夜。天亮開船到何官營時得知先來之船回縣了。我們馬上調轉船頭回縣。此時洪水漸落,當船行到於坨村南想進入二灤河時,船卻淺在二灤河沿岸的築埂上。在焦急之時,看到於坨村的秦家墳內有一大群人在搶搬木料,原來是北莊坨木橋被洪水衝來淤在這裡。人們在搶搬木料呢!從人群中找幾個壯小夥才把船推入二灤河內,逆水而上,直達救陣水閘。下船一看縣委書記、縣長及縣有關領導都在這裡商定抗洪救災呢!在這裡也得知,先去何官營的船也在吝家營學校過夜,只是在學校前門停船,兩船隻隔幾間教室,卻相互不得聯繫,不知音信。

7月29日按縣委安排,何縣長帶原班人員去黑王莊會里一帶調查災情。這次用得是部隊的機動船。小船從救陣二灤河順水而下,又有動力,像箭飛一樣。很快到達段莊子與大灤河相交。在馬莊子村西,船隻改逆水北上。此時水大浪急,動力較小的機器船經不起驚濤駭浪的襲擊,機器嘟嘟響的冒黑煙,看水流好似船在前進,看河岸標誌物船在大幅後退,多次前往都不成功。何縣長決定,放棄船隻,徒步跋涉前進。從馬莊子奔向黑王莊會里出發。水剛落下,有的地方淤泥過膝深,有的河溝水齊腰深,終於戰勝種種困難,到達預定地點,完成領導交給的任務。

完成災情調查後,何縣長對我說,你回家看看吧,你們那裡災也小不了。後營村選了兩個最好的船匠,用一個最小的木船,備有風帆,送我過河。此時洪峰大減,河水接近扣槽,即水面與河岸持平,河的水面有幾里寬,仍有萬、八千個流量。主流漩渦一個連一個,河底沙丘處被河水衝擊激起的巨浪足有三四尺高,呼呼嘯叫,過河的險情時有發生。這種情況下載著我一個人的小船開船了,剛一起錨,船嗖的一下向下衝了好多遠。我嚇了一身冷汗。幸運的是,這天風向較好,船可以使風。迅速拉起船帆,才穩住了船頭和航向。船匠把拉帆的繩交給了我,讓我緊緊拽著,手勒得再痛也不敢鬆勁,手勒得出血也不敢撒手。在船上我不敢看河水,只能拽著帆繩躺在小船裡,閉著眼睛隨船前進。船駛入浪窩中顛簸起來好似水瓢在大河裡飄蕩。搖擺最厲害時,險些河水灌了槽子(船艙),又嚇得我全身發麻。好不容易到了東岸。下船後謝過船匠,在淤泥中深一腳淺一腳走到王各莊,又遇到一個幾丈寬的河溝,浪不急但水很深,既無橋又無船,我只好脫下衣服,用一隻手舉著衣服鳧水而過。岸上有個人對我說,你不要命了?敢冒這個險!我說不冒險就過不去河,回不了家。回到家中,妻子正端著洗臉盆從屋內向外淘水呢。洪水進屋塌了炕,正清理住屋呢。這次過河是我過河史上最驚險的一次。

過河等船是最心煩也是最焦急的事。1976年7月28日地震後,我到汀流河地區抗震救災。7月30日深夜,領導讓我回家看看。7月31日早六點鐘我急忙趕到信莊船渡口。當時灤河水量過大,水面很寬,向對岸遠遠望去,只見有船,不見有人。喊啞了嗓子,對面也無人應聲。夏天的烈日,又在沙灘上暴曬。實在難熬。直到下午六點鐘仍不見人來。無奈之中,掏出手--槍打了三槍,信莊船匠聽到槍聲,估計是我在西岸等船,急忙趕到船上,接我過了河。我回到家中,幸運的是全村只有我們和鄰居的房屋沒倒,現在仍在居住。

乘船過河有時也會出事故。1979年7月28日我就險些出事故。這天中午縣開緊急會議,抽有關領導去防汛,說洪峰已到灤縣。我被分到姜各莊地區。我立即騎自行車從機關經公官營、高家鋪直奔姜各莊。中途有個果園,園主給我一書包桃,我想,洪峰由灤縣到樂亭得經8小時,我把桃送到家中再直奔姜各莊也會在洪峰到達前趕到防汛崗位。可是我到段莊子水閘時,洪水已淹到水閘的半腰。我看形勢不好,就沒有奔信莊船渡口過河回家,而是從段莊子順著河堤到姜各莊防汛崗位。時間不久,傳來消息,信莊人過河翻了兩隻船,過河人都落入洪水中,周家莊公社的老杜莊、白坨、西關等大隊的社員群眾積極營救,結果60人獲救,23人遇難。我若按原設想從信莊過河時,正趕上此船,說不定我的險情也是很重的。

冬天過河都是走冰道,俗稱“跑冰”。灤河封凍的時間當地也總結出規律,稱“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又稱“驚蟄不開河,王八沒出挪”。說明大雪節氣過後和驚蟄節氣到來以前是灤河結冰階段,灤河封好以後,船匠選好道口,在冰上撒一層沙土,作為冰上行道,從這個道上過河是比較安全的。但也有的地方水深流急,冬季不能凍冰稱為清溝,人若掉進清溝有去無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勒柳河一名在外縣工作的人員,陽曆年夜間回家過河,掉進清溝裡而死亡。

剛要開河和剛封河是過河的危險期。有一年剛剛封河,我想跑冰過河回家,怎麼也找不到過河的安全通道,只好大聲喊叫,把船匠喚起來幫我找過河之路。他拿著一個大木棍,邊走邊碓冰,也沒找到安全通道,只好打消回家的念頭,調轉自行車回樂亭機關了。

夜間跑冰,危險性更大。1974年3月4日,晚上下班後天已很黑了,我請假回家並說次日早上我趕回上班。走到信莊船渡口時,已是深夜,天不太好朦朧的月光也不起作用。我一腳邁在冰上,冰咯咯直響,非常害怕,心提到嗓子眼上了。正推著自行車一腳一腳趟著向前走時,發現前邊不遠處好像有一道牆。我立即蹲下仔細觀看也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但卻聽到有水流衝的小冰塊喳喳直響。哦!我明白了前邊是清溝,我若掉在清溝裡頂了鋪蓋子就別想活著回來,我嚇得汗毛根子都奓起來了,悔不該夜間跑冰過河回家。立即想從原路返回又找不到原路。夜間看冰看到的是黑一片白一片的,可總也走不出冰面。原來是偏離了方向,由橫穿冰面變成順河而行。壞事變成好事,在順行中發現了一個明顯的冰上主車道,還是從這個車道過了河回到家中。此時覺得全身發軟,四肢無力,越想越害怕。本來次日應正常上班,卻耽誤了一天時間,這可急壞了同志們,趕緊向皇后寨公社打電話,知我在家中才放下了心。我回機關時又到夜間過河的地方看一下,原來像牆的地方是個四、五尺高的河崖,崖下是清溝,水嘩嘩直流,真是危險極了。

開河時期過河更有難度。有一次開河階段從樂亭回家走的赤崖道口。當我走到白坨河岸向河裡一看,大部分冰都化成了水,只有百、八十米寬的冰連著北岸。於是我奓著膽子走在冰上,一步一步試著推著自行車向前走,走到北岸,冰與岸交接處化開的約四、五尺寬的水面,若一個人單人行走,用力一蹦就可上岸,可帶著自行車就有難度了。於是我帶著僥倖的心理,扛起自行車用力一蹦,腳踩的冰咔喳一聲而斷裂,我落到水中,蹲襠的水溼透了棉褲,上岸後棉褲上的水漓漓拉拉地往下流,我就這樣騎著自行車回家了。

為了便於過河行人在初冬過河沒封好,早春河沒開好時,有的渡口將冰打開,用船運送過往行人,以保過河人的安全。

灤河上游修水庫後,灤河水量減少,二灤河的黃口渡口,大灤河的姜各莊渡口,修建臨時木橋,汛期木橋拆除仍以船過河。姜各莊灤河特大橋修好後,姜各莊結束了以船過河的歷史。進入二十一世紀,灤河有過幾年斷流,過河時既不用船,也不用橋,來往徒步行走就可以了。赤崖渡口最後一隻大船也不見蹤影,昌樂渡口之間結束用船的歷史。近年來灤河又常年有水,水量不大,但不斷流,於是赤崖、信莊、勒柳河又都架橋,走橋是過河唯一方法。船在過河中退出歷史舞臺後,也給過河帶來不便,2011年8月1日我騎自行車到樂亭,走到信莊過河,有人告訴我,因水大橋已拆不能通行。我轉到赤崖渡口,仍是橋已拆無法通行。我只能從姜各莊大橋通過。本來從家中到樂亭來回只有80里路程。從姜各莊過河到樂亭來回一天走了200裡的路程,就是吃了沒有船的苦頭。

(作者周德善,樂亭農業局退休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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