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第33 34 35 36 37 38章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

智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修身之道,不外性命。人慾儘性立命,必先存心養性,保命全形。予以修之煉之,積之累之,則本性長圓,天命在我矣。然欲盡心,必先知性,知得人生之本,純乎天理,不雜人慾,謂之睿智。由此遏欲存理,時時省察,刻刻防閒,務令私慾盡淨,天理流行,洞見本來面目,惺惺不昧,了了常明,即是圓明妙覺。此非外面想像,乃自家真知,他人莫能喻也。故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欲立命,必先煉己。煉己有兩端:一曰物慾——物慾不除,天真難現。舍此而欲得藥結丹,亦猶嘉禾雜荑稗之中,不先芟荑,勢必苗莠並植。非先勝人慾,常操常存,則有定守,未必有定力也。故曰“勝人者有力。”一曰氣質——氣質不化,身何由固,所以剝膚存液,剝液存神,剝神還虛,層層剝盡,方能與道合真。苟非精固氣壯,焉能戰勝群陰,掃除六賊,致令一身內外,精瑩如玉,變化凡軀,煉成仙體哉,故曰“自勝者強”。如是煉己了矣,命已立矣,功不於此盡乎,道不於此成乎,雖然,起火有時,止火有候,若當火足之時,不行止火之功,精必隨氣之動而動,故知止養丹,如貧者之積財而富,常覺有餘。既知止火,尤要進火以養丹,退火以溫丹。非有志之士,斷不能綿綿密密,不二之息如此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其即此強行者有志之謂歟,自此溫養之後,但安神息,一任天然,無一時一刻之失所。子思子謂“至誠無息,不息則久”者此也。至若凡身脫化,真靈飛昇,亦猶凡人之死。但凡人之死,死則神散;而聖人之死,死猶神完。形雖死而神如生,烏得不與天地同壽耶,

此言知人道、勝人慾,猶是窮理盡性一邊之說。惟性見心明,洞徹本原,神強氣壯,煅盡陰滓,始能了性立命。性命不分二途,復歸於混沌未開之天,而陰神盡滅,陽神完成矣。其間煉精化氣,煉氣化神,尚有止火養丹。《悟真》雲:“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此之謂也。夫煉精化氣,為入胎之始;煉氣化神,為成胎之終。不知止火,則氣不入於胎。精雖煉而為氣,猶可因氣之動而復化為精。且不知止火,則神不凝於虛空,氣雖煉而成神,猶可因神之動而復化為氣。故曰:“知足常足,終身不辱。”太上之言,非欺我也。至若神歸大定,氣亦因之大定。百年之久,渾同一日。一念遊移,即同走丹。如此任重道遠,非強行有志者,不能常止其所,歷久而不敝也。三昧火化,立上凌霄,雖死猶生,其精神足與天地同壽。金丹始終,盡於此矣。

第三十四章 終不為大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慾,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於大。是以聖人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道本淵涵無極,浩蕩無涯。《詩》曰:“左之左之,君之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觀此可見道之隨時取用,無人不遂,無物不充焉。斯道也,何道也,萬物生生之本也。道在天地,萬物資以為生,而不辭其紛擾。以道無不足,故其生無不暢也。雖然,生之遂之之道既足,而物賴以成,亦若物之自生自遂,而道不見為有,其成功為奚如乎,雖不名為有,而天地之大,四海之遙,無人不被其涵濡,無物不荷其帡幪。且聽物之自生自育,而道若不知其有生有育。普護一切,包涵萬有,斯誠“衣被萬物而不以為生”焉。道之功成,浩浩乎無可名也。常無慾也,無慾即常清常淨,真常之道也。就其小而名之,雖一草一木之微,無有或外;彌綸萬有,無隙可尋;渾然一團,纖塵悉化。此小莫能破之義也。故曰“常無慾可名於小”。就其大而名之,鋪天匝地,統育群生;亙古及今,包含萬夤,而究無一物之不歸,無一夫之或外。此大莫能載之旨也。故曰:“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於大。”聖人之道,何其費而隱哉,夫聖人與道合真,靜則守中抱一,渾同於穆之天。動則因物隨緣,儼寓時行之象。惟天為大,惟聖則之。聖實與天同其大也。然聖終不以為大也。惟不以為大,故能成其大,此所以為大聖人歟,

此言道之浩浩,生萬物而有餘,被萬物而至足。無小無大,悉包箇中。聖能成其大,皆由修造有本。今特詳下手之功:如打坐之時,先凝神,繼調息。到得神已凝了——不必有浩然正氣,至大至剛,充塞天地;只要心無煩惱,意無牽掛,覺得心如空器,一點不有。意若冰融,片念不生,此身聳立,恍如山嶽鎮靜,不動不搖——由是以神光下照於氣穴之中,默視吾陰蹻之氣與絳宮之氣兩相會於丹鼎之中。我即以溫溫神火細細烹煉,微微巽風緩緩吹噓,自然精融氣化。此即煉精化氣也。何以知其煉精化氣哉,前此未採外來之氣,與吾心內之神,兩相配合,會成一家。此個坎離各自分散,全不相依,呼吸亦不相調。到得收回外氣,以制內裡陰精,氣到之時,陰精自化。上下心腎之氣,即合為一,自然絳宮安閒,腎府自在。外之呼吸,與內之真息,合為一氣,渾如夫婦配成,聚而不散。日充月盈,真陽從此現象矣。此即化氣之明徵也。既已化氣,再行向上之事。何謂向上之事,斯時呼吸合、神氣交,凝聚丹田,宛轉悠揚,幾如活龍游泳,一日有無數變化。我惟凝神於中,注息於外,聽其天然,自然靜極而動,動極而靜,此即煉氣化神也。到得靜定久久,我氣益調,前此宛轉流行於丹田者,此時烹煉極熟,覺得似有似無,若動若靜。精看不覺,細會始知。此際務將知覺之心,一齊泯去,百想無存,萬虛全消,即丹田交會之神氣,聽他自鼓自調,自溫自煅,我惟致虛守寂,純任自然,神入氣中而不知,氣周神外而不覺。如此烹煉一陣,自有一陣香風,上衝百脈,遍體燻蒸。此所謂神生氣也。又覺精神日長,智慧日開。一心之內,但覺一息從規中起,清淨微妙,精瑩如玉。此所謂氣生神也。如此神氣交養,兩兩相生。斯時正宜撒手成空,不粘不脫,若有心,若無意。此煉神還虛之實際也。此三件功夫,一時可行可到。學人須遵道而行,不可但到神氣粗交,未至大靜,即行下榻。又不可但到神氣大交,凝成一片,兩不分明,未到虛無清淨自在之境,速離坐地。必須照此行持,從煉精起,久久氣長神旺,化為清淨自然,再加歸爐工法,然後合乎天地盈虛消息,與一年春夏秋冬氣象,如此始完全一週。工夫照此修持,自然我氣益調,我神益靜,中有無窮變化、不盡生機。由是日夜行工,綿綿密密,寂照同歸,自有真氣燻蒸,上朝泥丸,下流丹府,透百脈而貫肌膚,勃然有不可遏之狀,此河車之路,自然而通。我不過順其所通,而略微引起足矣。非若旁門左道,以自傢俬意空空去運,死死去行,不觀他自動自靜,而為之起止也。久之丹成道立,走霧飛空,與天為徒。聖人之成其大,誠非輕易也已。

第三十五章 往而無害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無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用之不可既。

何謂大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大道。以其無所不包,故曰大象。究何象哉,殆無極而已矣。顧無象為象,究將何所執乎,亦無執為執,斯於道不悖矣。人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則大象執焉,大道在焉。昔孔子告顏淵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是知大道所歸,即天下所歸。無論歸人歸道,俱是心悅誠服,又何害之有耶,吾知一氣相貫通,萬物皆默化。融融洩洩,上下相安於泰運之天。此直自然之依歸,非一時所感激。苟徒飾片時之耳目,未始不源源而來。但如世之雅樂可懷,香餌可口,亦足令過客停驂,流連不去,然可暫而不可常也。惟道無味,不似肥濃甘脆,令人咀嚼不已,饜飫無窮,而人之爽口悅心者,自不厭焉。此無味中之至味,非世味之濃所可擬。雖然,道無方所,亦無形狀,難想像亦難捉摸。故曰:視不見,聽不聞,而取之靡窮,用之不竭,有如是也。誠範圍天地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斯道之所以為大耳。學者其知所向往哉~

此言人必效天地交泰,而後融融洩洩,不啻雅樂可懷,香餌堪味,令人歎賞不置。然其境地非易到也。苟當私慾甚熾,血氣將衰之時,不先從極動之處,漸而至於靜地,則人心不死,道心不生,凡息不停,真息不見。惟動極而靜之際,勿來真意以主持之。此意屬陰,為之己土。少焉恍恍惚惚,陰陽交媾,大入杳冥之境,似夢非夢,似醒非醒。於此定靜之中,忽覺一縷熱氣,混混續續,氣暢神融,兩兩交會於黃房之間,將判未判,未判忽判。此即真鉛現象。心花怒發,暖氣融融,元神躍躍,不由感觸,自然發生,斯了玄關兆象,太極開基也。斯時惟用一點真心,發真意以收攝之。此意屬陽為戊土。其實一意,不過以動靜之基,分為戊己之土而已。蓋玄牝未開,混沌之中,有此真意為主,即無慾觀妙之意,謂之陰土;及玄牝開而真機現,即有欲以觀其竅,謂之陽土。一為無名天地之始,一為有名萬物之母。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皆此一點真意,為之貫注。修行人能以真意主宰運行,庶不至感而有思,動而他馳。所謂天關由我,地軸由心;宇宙在乎身,萬化生於心,皆此時之靈覺,為之運用而主持也。故曰,略先一息,則真機未現,採之無益;略後一息,則凡念已起,採之又多夾雜,不堪為我煉功大藥。此須有大智慧、大力量,方能於此一息中認得清、把得定,以為成仙證聖之本。雖然,此個玄關,始而其氣柔脆,只覺微有熱意從下元起,久則踴躍周身,似有不可遏抑之勢。學人須於至微處辨得明白,以我真意主持,毫不分散,久之氣機大有力量,一任兀兀騰騰,隨其所至,不加一意,不參一見,斯得之耳。到得氣機壯旺,一靜即天機發動,迅速如雷,雖一切喧鬧之鄉,不能禁止。總要有靈覺之心,為之主持,乃無差也已。

第三十六章 國之利器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天有盈虛消長,人有壽夭窮通,此亦氣數之常。然只可以概凡夫,而不可以律聖人。聖人則有挽回天地之能,扭轉乾坤之德,要不外顛倒陰陽,逆施造化而已。即如時至秋也,萬物將收,而欲歙弱而難整,聖人則有張天地之氣運,強血氣之功能焉。時至冬也,萬物皆廢,而欲槁奪而難生,聖人則有氣象之重興,歲月之我與者。此至微而至明,實常而實異,非聖人之莫喻也。易危為安,反亂為治,非神勇者不能臻此神化。然究其所為返還之術,不過曰柔、曰弱。惟其柔也故能勝剛;唯其弱也,故能勝強。所用者何,人無精則絕,魚無水則滅,一旦脫之於淵,則水涸而生機息矣。亦猶人元真一之精,則所存者幾希。人之與魚,同一不離乎水。但非天露之水,乃造道淵深,一元之水。汩汩乎來,頻相灌溉也。昔莊子謂相濡以沬,相呴以溼,不若相忘於江湖,是其旨也。後世旁門,以有形有質之精,為修煉長生之本,殆不知道之為物,剛健中正,純粹以精,都從恍惚杳冥、虛無自然而生者。其間火藥之密機、烹調之的旨,非聖師不授,非至誠不幾,非有功有德、虛心訪道、竭誠求師者,未易仙緣湊合。蓋天機密秘,天地至重,鬼神最欽,妄傳匪人,殃遺九祖。猶國家利用之密器,不可以輕示人。是以君子縝密而不出也,學者亦見及此乎, 此言修道之士,真有宇宙在手,萬化生心之妙。然亦不過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順而取之,逆而施之足矣。非寓生機於殺機之中,即所謂至陰赫赫,至陽肅肅。赫赫出乎天,肅肅出乎地。由至陰而取至陽,所謂資機者此也。人能於黑山窟取陽,鬼窩裡取寶,即是盜生機於殺機之內。要皆在天地虛空中取,人身虛靜處奪,此精才是真精,非世之凡精可擬。人能盜之不失其時,用一度工,自有一度之進益。勸學者以柔以弱,立德立功,庶得神天之佑,自有仙人傳授口訣。否則最大事情,驚天地而動鬼神,縱是神仙,要皆不傳者多。蓋天機至密,天律最嚴,不可違也。莊子曰:“使道可獻人,則人莫不獻之於君。使道可進人,則人莫不進之於親。使道可與人,則人莫不與之於弟兄。使道可傳人,則人莫不傳之於子孫。”而皆不可者何,誠以中無德而道不立,中無主而道不行也。合數聖之言觀之,則知國之利器,不可輕以示人矣。後世修士,切勿以大道為公,不擇人而授,以致自遭天譴,悔之無及。斯殆有公而不公,不公而公之旨,非下學所能參其微也,尚其懍之。

第三十七章 道常無為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皆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

道雖自然無為,然著於無為,又成頑空之學。須於無為植其本,有為端其用,無為而有為,有為仍無為,斯體立而道行,道全而德備矣。所謂常應常靜,常寂常惺,放之則彌滿六合,卷之則潛伏方衷。即此衝漠無朕之時,有此坐照無遺之概。雖曰無為,而有為寓其中;雖曰有為,而無為賅其內。斯大道在我,大本常存。任尊貴王侯,若無此道為根本,則萬物皆隔閡而難化。惟能持守此道,則天下人物,性情相感,聲氣相通,自默化潛移,而太平有象矣。雖然,承平日久,古道難敦。此亦情所必至,理有固然,無足怪也。及創造頻仍,繁華肇起,人心愈險,禍亂彌多。此又天地之氣數,人所不能逃者。惟聖人具保泰持盈之法,久安長治之謀。於文物初開之世,而以無為、無作、無思、無慮,渾然無名之太樸,為之修諸己而措諸人,導於前而引於後,純乎天不雜以人,所以內鎮宮廷,外鎮天下。屯之初九,日盤桓利居貞,為草昧未開者之一鎮也。夫石蘊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凡樸之鎮猶且如此,況無名之樸,合民物而一為之鎮乎,倘不歸渾穆,斷難使會極歸極,鹹登衽席之安。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渾忘道德,不識天人,斯為得之。故曰:“無名之樸,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自正。”此殆恬淡無欲,郅治無為,上不知所為化,下不知所為應,上與下兩相安於無為之道,有不知其然而然者。舜之無為而治,所以獨隆千古也。為民上者,可不以無為為本哉,

此論治世之道,無為為本。修身之道,亦不外此。侯王比人之身,至尊至貴,俗雲“一劫人身萬劫難,既得人身遇已奇”矣。又聞正法,不更美乎,於此不修,則精神必耗,身命難延。一轉眼間,氣息泯滅,又不知為鬼為蜮,或獸或禽。輪迴六道,輾轉不停,何時才得出頭,今逢法筳大展,大道宏開,可不急急修持,而令歲月之蹉跎耶,萬物比人身中五官百體,精神血氣,能守此無為常道,則諸慮自息,百骸俱理,肌膚潤澤,毛髮晶瑩,不啻金相玉質。侯王能守,萬物自化,比一心內照,則變化通靈。然火候未純,氣質尚在。當此精神大整,智慧頻生,或好談過去未來,以逞其才;或喜語建功立業以誇於世。種種作為,皆由道德未純之故。惟此玉液丹成,重安爐鼎,再闢乾坤,仍以無名太樸,傾於八卦爐中,內用天然神火,外加增減凡爐,久久火化,連無名之樸亦渾忘焉。此無知無慾,恬然淡然,則凡身變化,自返還於先天一氣,而仙道成矣。所謂“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者。太上治世修身之道,其一以貫之者歟~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上古之風,渾渾噩噩,一任其天;浩浩淵淵,各安其性;上下無為,君民共樂;忠厚成風,訟爭不起。何世道之敦龐若此乎,皆由安無為之天,率自然之性。一時各老其老、幼其幼、賢其賢、親其親,安耕樂業,食德飲和,不知道德之名,更不聞仁義禮智之說。然而抱朴完貞,任氣機之自動,而天地以同流,儼若不教而化,無為而成,自與道德為一,仁義禮智,不相違焉。夫以道德並言,道為體,德為用。以道德仁義禮智合論,則道德又為體,而仁義禮智又為用。後世聖人,雖為化民起見,而立道德之名,分為仁義禮智之說,其實道德中有仁義禮智,仁義禮智內有道德,無彼此,無欠缺也。降至後世而道德分矣。等而下之,仁義禮智亦多狃於一偏。此皆由氣數之推遷,人心之變詐,故至於此。太上欲人返本還原,歸根覆命,乃為之嘆曰:上德無為之人,惟率其性,不知有德,是以其德常存;下德有為之士,知德之美,因愛其名,好行其德,惟恐一失其德,頓喪其名。此兩念紛馳,渾淪頓破,不似上德之一誠不二,片念無存,由有德而反為無德也。且上德無為,斯時天下之民,一道同風,群安無為之世;下德有為,際此繁華漸起,俗殊政異,共樂有為之常。豈非忘機者息天下之機,好事者啟天下之事乎,然時窮則復,物窮則變,人窮則返。當此多事之秋,風俗澆漓,人心變亂,滔滔不返,天真梏沒久矣。必有好仁之主,發政施仁,清源正本,易亂為治,轉危為安。勢不能不有為,然雖有為之跡,而因時制宜,順理行去,有為仍屬無為,所以垂衣裳而天下治也。更有好義之人,際亂離之日,欲復承平,大興掃除之功,欣欣自喜,悻悻稱雄,不能一歸淡定。雖或又安宇宙,人物一新,而上行下效,民物之相爭相奪者,不能已也。至於上禮之君,人心愈變矣。習往來之儀,論施報之道,或厚往而薄來,或施恩而報怨,則不能安於無事。朝有因革,俗有損益,不能彼此相合,遠近同群,稍有不應,而攘臂相爭,干戈旋起,不能與居與處而相安。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迄於今,人愈變、事愈繁,而忠信之壞已極,不得不言禮以維持之。無如徒事外面之粉飾,不由中心之發皇。酬酢日多,是非愈眾,彼緣禮而維繫人心之計者,殆未思應於外不由於中,必至兇終而隙末,欲安於反危。故曰:“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他如智非奇計異謀,預度先知之糾察,乃由誠而明,不思而得,不學而能,自然虛明如鏡,豈逆詐臆信所能比哉,然道之華,非道之實。且察察為明,必流於虛誣詐偽而不覺。在己或矜特識,其實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有真識定力,知敦厚以為禮,故取其厚,不取其薄;知虛華之非智,故取其實而不取其華。去取攸宜,而大道不難復矣。

此言道德廢而有仁義,仁義廢而有禮智,愈趨愈下,亦人心風俗使然,無足怪者。至於修養一事,咽津服氣出而道一變,採藥煉丹出而道一變,迄於今紛紛左道,不堪言矣~誰復知玄關一竅為修道之要務乎~吾今為人示之:人慾識此玄關,須於大塵勞、大休歇後,方能了徹這個玄關。又曰“念起是病,不續即藥”;又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總不外塵情雜念,紛紛擾擾時,從中一覺而出,即是玄關,所謂“回頭是岸”。又曰“彼岸非遙,迴光返照即是”。但恐於玄關未開時,先加一番意思去尋度;於玄關既開之後,又加一番意思去守護。此念慮紛紛,猶天本無雲翳,雲翳一散,便現太空妙景;而卻於雲翳已散之後,又復加一番煙塵,轉令清明廣大之天,因而窄逼難容,昏暗莫辨矣。佛雲:“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等玄機,總蓍不得一毫擬議,擬議即非;著不得半點思慮,思慮即錯。惟於玄關未開時,我只順其了照之意;於玄關既開候,我亦安其坐照之渾。念若紛馳,我即收回,收回即是。神如昏罔,我即整頓,整頓即是。是如何簡捷便易,特人於床上安床,動中尋動,靜裡求靜,就涉於穿鑿。而玄關分明在前,卻又因後天知慮遮蔽而不在矣。吾今示一要訣:任他思念紛紜莫可了卻,我能一覺而動即便掃除,此即是玄關。足見人之修煉,只此覺照之心,亦如天空赤日,常須光明洞照,一毫昏黑不得,昏黑即落汙暗地獄。苟能撥開雲霧,青天白日,明明在前。如生他想,即落凡夫窩臼,非神仙根本。總之仙家無他妙訣,惟明心見性,乃修煉要旨。若問丹是何物,即吾丹田中絪縕元氣是也。然此元氣與我本來不二元神會合一處,即是返還太極無極、父母未生前一點天命。人能以性立命,以命了性,即可長生不死。但水府求玄,欲修成金液之丹,不得先天神息,採取烹煉,進退溫養,則先天元性與先天元命,不能自加會合為一,攢五簇六而成金丹。雖然,既得元性元命矣,若無真正胎息,猶人世男女不得煤妁,往來交通,亦不能結為夫婦。故丹經雲:“真意為媒妁。”茲又云“真息為媒妁”,豈不與古經相悖乎,不知真意者煉丹交合之神;真息者煉丹交合之具,要之皆以神氣二者合之為一而已矣。第無真息,則真氣不能自升自降,會合溫養,結成玄珠;既得真息,若無真意為之號令、攝持、嚴密,則真息亦不能往來、進退、如如自如。故曰真意者煉丹之要。然真意不得真正元神,則真意從何而始,惟於玄關竅開之初,認取這點真意,於是返而持之,學顏子拳拳服膺,斯得之矣。況元神所流露,即是真意、即是一善,亦即得一而萬事畢之道。學人認得分明,大丹之本立矣。昔邱祖雲:“息有一毫之未定,命非己有。”吾示學人,欲求長生,先須伏氣。然伏氣有二義:一是伏藏此氣歸於中宮,如如不動;二是管攝嚴密,長生即在此伏氣中。除此別無他道,修行人須照此行持,乃不負吾一片苦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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