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鄂州文脈”

蘇東坡的“鄂州文脈”

蘇東坡的“鄂州文脈”


在中國文學史上,蘇東坡無疑是一座世人仰望的高峰。可惜,在北宋那個忠奸難辨的年代,才華橫溢的蘇東坡卻因“烏臺詩案”冤受貶謫,出汴梁(今開封),過河南,渡淮河,進湖北,經麻城,自1080年2月1日這一天,即以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的身份抵達黃州,並被命“不得籤書公事”,一直到1084年4月離開黃州赴河南汝州任職之間,在這裡度過了4年又2個月的貶謫生活。貶謫雖為不幸,然而,正是這4年多的貶謫生活,使蘇東坡一邊苦心積慮,一邊寄情山水,在黃州寫下了他一生的巔峰之作前後《赤壁賦》,並使他與黃州之間留下了諸多驚世駭俗的傳奇故事,也使他有機緣常常泛舟到與黃州江對岸的鄂州遊歷,且在鄂州饒有興致留下了千古流芳的歷史文脈。

難得蘇東坡這樣的大家對鄂州有過如此深情眷戀。令人回味和慶幸的是,他在人生最艱難的時期,又是鄂州山水風物撫慰和激盪了他的情懷,他沒有玩世不恭,卻練就了一身豁達胸襟,其留給鄂州的詩文,字字珠璣,脈脈含情,猶如行雲流水,至今仍令人一詠三嘆,無限緬懷。

一、蘇東坡最初的“鄂州印象”

北宋時期,鄂州那時仍因三國孫權建都稱帝被定名武昌。而蘇東坡因被貶謫黃州,才有機緣時常來鄂州,南遊“武昌”行吟鄂州山水,銘刻“鄂州印象”,留下“鄂州文脈”。

從“烏臺詩案”中剛剛解脫出來的蘇東坡,此時才44歲,正值人生壯年,初到黃州,他面對當年人生地不熟的新環境,難免心生悲涼,但達觀曠達的蘇東坡沒有消沉。他在黃州把家小一安頓,就急急忙忙要過江到鄂州來。據他在《樊山記》中所敘,在15年前,他曾經來過鄂州,登過西山,也知曉西山有竹,西山腳下有個樊口,樊口那裡還有武昌魚。難怪他在《初到黃州》一詩中,就興沖沖寫下了“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的詩句,說是“初到黃州”,實則在讚美鄂州風物,這也算是對15年前鄂州風物的一個美好追憶。如今,15年彈指一揮間,蘇東坡急急忙忙要過江看鄂州,其弟蘇轍在《武昌九曲亭記》中道明瞭緣由,即“齊安(黃州)無名山,而江南武昌(鄂州)諸山,陂陀蔓延,澗谷深密。中有浮圖精舍,西曰西山,東曰寒溪。依山臨壑,隱蔽松櫪,蕭然絕俗,車馬之跡罕至。”可見,蘇東坡這位剛剛從監獄裡走出來的“文化大家”,帶著一個極小的官職,實際上是以一個“流放罪犯”的身份,帶著官場和文壇肆意潑給他的渾身髒水,被人押送到當年還很蕭條的黃州,這樣心境的好壞程度可想而知。他初到黃州之際,便脫去了文人的長袍方巾,穿上了農人的芒鞋短褂,並在黃州城東一半坡處建了一座“東坡雪堂”,自個自悠然化身為“東坡居士”,他用文字這樣描述自己的“小日子”:“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幸庶幾免矣。”正是擁有了這樣的“東坡”田園,當年的蘇軾,就開始了“蘇東坡”新的人生。

正是遭遇如此心境,鄂州西山便成了他“初到黃州”時急於行走的一種寄託之地,他在《遊武昌寒溪西山詩》中,就刻畫了自己急切到鄂州走走的心情,即“連山蟠武昌,翠木蔚樊口。我來已百日,欲濟空搔首。”他來了,興之所至,情之所繫,遊了西山,便感慨良多:“今朝橫江來,一葦寄衰朽。高談破巨浪,飛屐輕重阜。”他在這裡不僅自稱“許行欣有得”,還初步打算在鄂州買田,在西山蓋房子,在西山竹林深處打口井,還想用西山的菩薩泉水釀酒········這就是蘇東坡當年被貶謫黃州初期時的“鄂州印象”以及其謀求隱居的理想化生活藍圖。

二、常來鄂州西山“尋野梅”

餘秋雨先生有篇著名的散文,叫做《蘇東坡突圍》,說了很多關於蘇東坡在“烏臺詩案”中遭遇的悲涼情景和肺腑之言,敘述了當年以舒亶、李定、王圭、沈括等為代表的一群小人對蘇東坡陷害攻擊的一張張醜惡嘴臉,他痛斥了中國歷史上對文化大家無端生髮的邪惡、低賤和粗暴。

是的,蘇東坡突圍,他是突圍了那些小人們居心叵測設置的藩籬,他在受到了無端折磨後終於走出了邪惡的魔掌。他帶著當年政壇和文壇潑的一身髒水,帶著從高處摔落下的破粹理想,到了黃州,他終於可以暫時不與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周旋費神。但黃州這個長江中游北岸的小城,從此也就成了“蘇軾”人生的一個“終點”,卻也成了“蘇東坡”生命的一個起點。他在黃州安於一份小小閒職。閒職也罷,他就有空閒常常來鄂州、登西山。一來鄂州西山,他就滿腔激情,他就心曠神怡,他就詩情迸發。在我看來,這才是他成功突圍的一種稀釋憤懣的表現形式。蘇東坡在一篇《答吳子野尺牘》中,告訴朋友說:“對岸即武昌諸山,時時扁舟獨往。”他在給上官彝的書信中敘述得就更為周詳:“所居臨大江,望武昌諸山咫尺,時複葉舟縱遊其間。風雨雲月,陰晴蚤暮,態狀千萬,恨無一雨略寫彷彿。”他在《武昌西山詩》中的序言中也自白道:“軾謫居黃岡,與武昌相望,亦常往來溪山間。”可見,他一次次南遊鄂州,一次次“意適忘返”。

蘇東坡一次次來到鄂州西山,又一次次寫信給遠方的友人和詩文讀者,所敘文字,均多為對西山的溢美之詞。如在《秦太虛題名記》中說:“西望武昌,山谷喬木蒼然,雲濤際天。”在《與司馬溫公尺牘》中說:“寓居去江無十步,風濤煙雨,曉夕百變,江南諸山在几席下,此幸未始有也。”蘇東坡謫居黃州,卻偏愛鄂州山水,且多留下了吟遊文字。一位文朋詩友近日利用雙休邀請去看看鄂州最高峰四峰山,臨出發前,專門整理了蘇東坡當年吟遊鄂州的詩文竟有20餘篇(首),我在四峰山閒遊得空看了幾遍,感慨良多。這些篇目大多為傳世詩文,其中直接寫鄂州西山的就有《遊武昌寒溪西山寺》《與子由同遊寒溪西山》《過江夜行武昌山上聞黃州鼓角》《樊山記》等,還有間接寫西山的,如《南堂 · 望西山》《定惠院夜月出望樊口》等等。在寫鄂州西山的詩文中,我以為給鄂州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武昌西山詩》,因為這首詩篇中有幾句把鄂州景物寫得太過精彩:“春江淥漲蒲萄醅,武昌官柳知誰栽。憶從樊口載春酒,步上西山尋野梅。西山一上十五里,風駕兩腋飛崔蒐。同遊困臥九曲嶺,褰衣獨上吳王臺。中原北望在何許,但見落日低黃埃。歸來解劍亭前路,蒼崖半入雲濤堆。”可想當年蘇東坡對鄂州西山景觀風物的一往情深。

自古以來,松、竹、梅一直被世人公認為植物王國中品性優良的代表,有“歲寒三友”的美譽。而這“三友”,在鄂州西山皆有。西山多松,僅在九曲嶺一帶,當時就有“古木數十,其大皆百圍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堪稱松景奇觀,而萬松嶺一帶尤甚。在那個年代,蘇轍來看望其兄,兩兄弟有幸同遊西山,就曾一塊到萬松嶺觀松聽濤,蘇轍就有“策杖看萬松,流汗升九曲”的詩句記之。西山松多、竹多,梅亦多,蘇東坡每次來到西山,就會“步上西山尋野梅”,他還留有“風泉兩部樂,松竹三益友”兩句名詩,刻畫西山松風、流泉;他還用“春風搖江天漠漠,暮雲卷雨山娟娟,丹楓翻鴉伴水宿,長松落雪驚晝眠”四句詩,分別描寫了西山及周圍地區四季各自不同的景色。

三、蘇東坡眼中的鄂州“吉祥三寶”

鄂州有“吉祥三寶”,可惜未在今日浩浩湯湯的市場上“打響”。這“吉祥三寶”,是我寫作此文時突發奇想的趣稱,即是菩薩泉、潘生酒、東坡餅,這“吉祥三寶”都是鄂州“地產”,又都與蘇東坡密切關聯。

遙想當年,蘇東坡在鄂州愛之不捨,為這“吉祥三寶”激情洋溢,或吟詠謳歌,或親口品嚐,或廣而告之。這樣的文化名家舉動,不要說是在市場經濟發達的今天,對商機效應是可以推波助瀾的,就是在北宋那個年代,蘇東坡動筆拿出來的文字,都是被人以能吟誦為榮的。宋人朱弁就在《風月堂詩話》中雲:“東坡詩文,落筆輒為人所傳誦········是時朝廷雖嘗禁止,賞錢增至八十萬,禁愈嚴而傳愈多,往往以多相誇。士大夫不能誦坡詩,便自覺氣索,而人或謂之不韻。”其“粉絲”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連宋英宗的高皇后,乃至她的兒子宋神宗,以後的徽宗、高宗、孝宗,都是蘇東坡詩文的“忠實讀者”。

蘇東坡貶謫黃州,能這麼看重鄂州山水風物,這不得不說是鄂州的“福分”。他貶謫黃州不久,其友人杜沂遊了鄂州西山,就特意灌了一瓶菩薩泉水送給他。蘇東坡細品了,誇讚這菩薩泉水可與唐代茶聖陸羽評定為“天下第二泉”的惠山泉相比美。不久,蘇東坡來到西山,特地對“上為千牛乳,下有萬石鉛”的菩薩泉進行實地考察,竟用“泉水白而甘”、“泉所出石如人垂手”等語言,對菩薩泉水的色、味和泉石的形狀作了準確生動的描述。有一次,他陪弟弟蘇轍一起遊西山時,又專門向遠道而來的弟弟介紹了菩薩泉,弟弟蘇轍當即盛讚菩薩泉:“清泉類牛乳,煩熱須一掬。”蘇東坡還對菩薩泉這個說法的來歷進行過細心考證,認為晉代武昌太守陶侃曾經贈送寒溪寺一座文殊師利菩薩金像,當時可能就供奉於這泉穴中,因而得名“菩薩泉”。後來,蘇東坡又曾以菩薩泉水代酒,為友人王子立送行,並寫下了《酌菩薩泉代酒送友人王子立》,即:“送行無酒亦無錢,勸爾一杯菩薩泉。何處低頭不見我?四方同此水中天。”其詩其情,寫得格外灑脫。

對“菩薩泉”是如此推崇,對“潘生酒”也情有獨鍾。黃州人氏潘丙善釀酒,一家寓居鄂州樊口,以賣酒打魚為生,並在樊口開了家酒店。蘇東坡便經常邀約一些朋友到潘丙的酒店飲酒,也就留下了“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村酒亦自醇釅”的記述。可見在那時候,樊口“潘生酒”就名噪一時。蘇東坡很榮幸熟識潘丙這位“酒友”,他在《與秦少游書》中介紹道:“樊口有潘生,釀酒醇濃。”每次泛舟渡江,他都會到樊口,進潘家酒肆,品武昌魚佐“潘生酒”,與潘丙悠悠對飲,爾後載酒上西山。故而,他寫有“憶從樊口載春酒”的詩句,又使“潘生酒”生髮出“樊口春酒”的美名。蘇東坡與潘丙交往甚密,他去麻城岐亭,潘丙等朋友專門送其到女王城東禪莊院;後來到郊外尋春女王城,潘丙又與相伴而行。在他的《東坡八首》之七里,他專門寫他到黃州新結識且對他幫助頗大的3位朋友中,開篇寫的就是潘丙,即“潘子久不調,沽酒江南村。”蘇東坡後來離開了黃州,他還多次寫信給潘丙,對過去給他多方面的幫助致謝,稱:“某曏者流落,非諸君相伴何以度日?”並把修整雪堂、茸治東坡、留意乳母墳等事務託付給潘丙,到後來又無償將這些位於黃州東坡的田地、房屋贈送給了潘丙,可見其交情深厚。

蘇東坡貶謫期間,能自我超脫,實為不易。當初,他第一次閒遊鄂州西山,就曾在靈泉寺裡歇息。寺僧對名揚天下的蘇東坡十分敬重,以菩薩泉水烹茶,又拿寺裡特製的香油麥面炸餅招待。此餅可不經發酵就自然酥鬆,清芬香脆。蘇東坡一飽口福,便詢問其製作技法,寺僧告訴他,奧秘就在西山的菩薩泉水。後來,蘇東坡每次來西山,進靈泉寺,寺僧都以餅相待。直到清同治3年(公元1864年),湖廣總督官文來遊西山,靈泉寺的住持僧宏儒也以靈泉茶、東坡餅招待,官文品後問餅何名?宏儒答道:“東坡餅。”官文聽罷來歷,性情所致,即呼侍者拿來筆墨,為之題句:“門泊戰船憶公瑾,吾來茶話續東坡。”

可見,從菩薩泉,到潘生酒,再到東坡餅,都有蘇東坡直接的人生烙印和歲月回想,何況,蘇東坡給這“吉祥三寶”都留下了沉甸甸的筆墨,他在自己的人生波折中善於調節化解自己的煩囂,還為鄂州“吉祥三寶”做了如此深遠的推介,但願今日鄂州能如春江放舟、一日千里般把自己的“吉祥三寶”做大做強,做到大江南北,做到五洲四海。

四、蘇氏兄弟相約鄂州西山遊

蘇東坡與鄂州和西山有緣,他又特別地把鄂州西山向弟弟蘇轍推介。蘇轍正好想來黃州和鄂州看看自己的哥哥。元豐5年,也就是1082年,蘇轍由應天(今河南商丘)判官謫監筠州(今江西高安)鹽酒稅,赴任途中恰經過江州,便專程繞道來黃州探望闊別幾年的哥哥。異鄉相聚,蘇東坡喜不自勝,就迅即帶著蘇轍過江同遊西山。這一次,蘇轍專門寫了《陪子瞻遊武昌西山》一詩,他在詩中自稱:“千里到齊安,三日語不足。勸我勿重陳,起遊西山麓。”說的意思是,兩兄弟久別重逢,有很多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哥哥提議,不要再說了,我們還是一起去西山走走吧。兄弟之情,難以言表,一切都在不言中。這一次西山之遊,對蘇轍來說,實在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臨下山時,他還餘興未盡,頗為遺憾地表示,若下一次有機會重遊西山,他一定要帶上棉被,以方便在西山上入宿,與蘇東坡首次登西山時的想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前,蘇東坡多次遊歷西山, 他對西山的景觀和歷史非常注意研究和考證。儘管當時他在黃州的生活境況也很艱苦,但他為西山的先賢遺蹟和人文景觀修繕樂於慷慨解囊。有一次,他登西山吳王峴 ,看到那裡有座廢亭子,他考證是三國孫權遺蹟,便捐資助其重修,並取“羊腸九曲”之意,為其命名“九曲亭”。而這一次,蘇轍來看哥哥,又有幸同遊西山,一睹重修的“九曲亭”風采,感言道:“亭成,而西山之勝始具,子瞻於是最樂。”由衷表達了對哥哥慷慨解囊修亭子善舉的敬重。也就是蘇轍的這次西山之行,看到了九曲亭,便為此寫下了《武昌九曲亭記》這篇難得的美文。至今,蘇轍的這篇美文,與其兄蘇東坡的《武昌西山詩》一併鑲嵌在九曲亭中,被南來北往的遊客來此歇足品讀,成為鄂州西山一個極為重要的文化標記。

五、蘇東坡在鄂州車湖的“他鄉遇故知”

蘇東坡貶謫黃州之初,開始只帶上了兒子蘇邁,沒有熟識之人。大約過了10余天,就有一位來自四川老家的人來黃州登門拜訪。此人叫做王齊萬,與哥哥王齊愈一塊移居到了鄂州的劉郎洑,即今天鄂州燕磯的車湖邊。在這種人地生疏的境況中,突然能遇到一個故鄉人,其心境豁然開朗。只是因為寒食節已近,所以只留語半日,王齊萬便匆匆趕回了鄂州燕磯的車湖。此時此刻,蘇東坡親自送對方上船,且站在江邊的一處高丘上目送,一直望到小船漸漸到了鄂州燕磯江邊的劉郎洑,才依依不捨回家。到了家裡,蘇東坡心潮澎湃寫了一首題為《王齊萬秀才寓武昌劉郎洑,正與伍洲相對,伍子胥奔吳所從渡江也》的詩。他在詩寫道:“明朝寒食當過君,請殺耕牛壓私酒。與君飲酒細論文,酒酣話古江之濆。仲謀公瑾不須吊,一酹波神英烈君。”可見,兩人雖是初識,感情卻走得很近。又據元豐7年,即1084年,蘇東坡所寫《贈王文甫尺牘》(王齊愈來愈,名文甫),吟道:“及今4週歲,相過殆百數。”可見,蘇東坡與其往來頻繁。在燕磯車湖,蘇東坡觀察這裡不僅風景優美,而且物產豐富價廉,他託付王氏兄弟要在車湖邊買田,打算就在這裡養老。後來,蘇轍要離開黃州將赴江州時,蘇東坡又親自將弟弟送到鄂州車湖,受到了王氏兄弟的盛情款待,蘇轍有詩言作記:“相逢勿空過,一醉不須起。”他還用這樣的詩句描述湖邊農民的生活狀況,即:“隔江買羔豚,收網得魴鯉。朝畦甘瓠熟,冬盎香醪美;烏菱不論價,白藕如泥耳。誰言百口活,仰給一湖水。”從蘇轍的詩句中,我們不難感受到,那時的車湖就是江南難得的魚米之鄉。

《墨莊漫錄》一書中也記錄了一個蘇東坡與車湖的故事。說的是有一天,蘇東坡饒有興致訪車湖,恰逢大年除夕將近,其老鄉王氏兄弟正忙著準備寫春聯,突見蘇東坡翩然而至,就立馬開口請蘇東坡這位大家親書一副對聯。蘇東坡不假思索,拿筆就寫,即:門大要容千騎入,堂深不覺百男歡。從蘇東坡與王氏兄弟之間就這麼隨意看,顯現出他們之間在鄂州“他鄉遇故知”是多麼的高興和默契。

六、留下了《脫卻破褲》詩

“布穀!布穀!”是布穀鳥甜美的叫聲。在古代,鄂州和黃州一帶的老百姓常常把布穀鳥的叫聲,聽成了“脫卻破褲”。蘇東坡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對當地老百姓的說法不很理解。

有一天,他又一次欣然過江到鄂州西山,因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西山的山溪都灌滿了水,他恰遇一位挑空籮筐的農夫穿著一條破褲子,連褲腿也沒有捲起來,就從溪水中蹚過去了,甚是詫異。這時,樹林子裡傳來一陣陣“布穀!布穀!”的叫聲,這位挑空籮筐的農夫頓時朝樹林子吼罵起來:“該死的瘟鳥,你也叫脫卻破褲呀!”在路一邊的蘇東坡感到好生奇怪,就上前問農夫:“老鄉,你脫掉褲子,不就免得打溼了嗎?”不一會,這位農夫當著他的面就脫下褲子,蘇東坡只見農夫臀部和大腿上到處傷痕累累,又聽到農夫哭著訴說,因欠了東家的租子,今天一早就送了一擔谷去,還不夠交租,東家發了脾氣,並當場命人脫了破褲,按在地上打了一頓,就打成了這個樣子。蘇東坡這才明白,這位農夫為什麼不脫褲子就蹚水走,原來是怕冷水刺痛了傷口,正好這一天,蘇東坡穿了兩條褲子,就脫下一條褲子送給了這位可憐的農夫。當日,蘇東坡回到黃州,就將在鄂州西山所看到的場景,寫成了《脫卻破褲》詩:

昨夜南山雨,西溪不可渡。

溪邊布穀兒,勸我脫破褲。

不辭脫褲溪水寒,水中照見催租瘢。

如今,重讀蘇東坡《脫卻破褲》詩,我們透過其詩字裡行間,也讀懂了蘇東坡的一顆善良之心和對窮苦人家的憐憫之心。

回首蘇東坡貶謫黃州這四年多的一段歷史,一方面,我們為蘇東坡在這裡寫下了前後《赤壁賦》給後世留下了深遠影響感到無比欣慰,另一方面,我們為蘇東坡如此眷戀鄂州併為鄂州山水風物寫下了一首首、一篇篇動人文字倍感自豪。

當年,蘇東坡在接到遷職汝州的聖旨、即將離開黃州時,還特地坐船過江,到鄂州西山作長夜之遊,其詩《過江夜行武昌山上聞黃州鼓角》就有“清風弄月水銜山,幽人夜度吳王峴”的詩句紀事。在他離開黃州後的第三年,他回到汴京(今河南開封)翰林院任考試館職,曾同任武昌令的鄧聖求同宿,兩人在一起各自談起在鄂州時的舊事,十分默契投緣,因鄧聖求當年在鄂州曾將唐代詩人元結的一首詩刻於郎亭山崖石頭上,觸發了蘇東坡的聯想,蘇東坡便追憶起在黃州時到鄂州遊西山的往事,作了一首《武昌西山詩》,就請鄧聖求同賦,結果,此詩一出,蘇轍、黃庭堅、張耒等紛紛次韻酬和,多達30餘人,成為當時文壇一段佳話,蘇東坡將這些詩作收集後,就一併寄給了鄂州車湖的王文甫,信上寫道:“西山詩一冊,當今能文之士多在間,並拙詩親寫,與鄧聖求同納上。”他建議將這些詩文刻石勒碑,置於西山寒溪之上或山壁之上,可見其對鄂州的拳拳之心和良苦用心。在他離開黃州後的第四年,友人王定國將自己精心收藏的一幅名畫《煙江疊嶂圖》拿出來,請他觀賞並題簽,蘇東坡觸景生情,馬上想到鄂州西山風光,頓時情不自禁地發出“君不見武昌樊口幽絕處,東坡先生留五年”的感嘆,還想象出“山中故老應有召我歸來篇”,以表達對鄂州、對西山的懷念和嚮往之情。

蘇東坡與鄂州有緣。在人世間的歲月長河中,可歌可泣的蘇東坡已經漸行漸遠,但他的情懷、良知、才華永駐人間,他留存的詩文品味無窮,他留下的“鄂州文脈”將永載鄂州的千秋史冊。正如林語堂先生曾說過這樣一段很精闢的話:“蘇軾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個記憶,但是他留給我們的,是他那心靈的喜悅、思想的快樂,這才是萬古不朽的。”是的,蘇軾已死,但蘇軾在被貶謫黃州後,自號東坡居士,並在遊歷鄂州期間留下了永不消逝的“東坡故事”,他以“蘇東坡”的趣味人生卻永遠活著。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應該說,都有一個“心靈的喜悅、思想的快樂”的蘇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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