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90後”遇見90歲的老紅軍,這是他們打開“古田”的方式……

打開“古田”的N種方式

■熊修寧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田棟

古田,閩西龍巖市上杭縣一個群山環抱的小鎮。小鎮上,古田會議紀念館遊人如織。人們從各地趕來,在這個我軍政治工作奠基、新型人民軍隊定型的地方,打開歷史時光,重溫初心,感悟使命。

駐守在古田旁邊,武警龍巖支隊長汀中隊指導員左棋也曾一次次走進古田,為開展政治工作過程中遇到的新問題尋找答案。

又一批新戰士入伍,中隊照例把戰士們帶到瞿秋白烈士就義地——長汀縣城羅漢嶺,進行理想信念教育。一名戰士的提問引起左棋的思考:“指導員,瞿秋白被捕後堅貞不屈,英勇就義,可為什麼當時我黨高級領導人顧順章、向忠發卻叛變了呢?”

“我可以用一句簡單的歷史結論作為答案告訴他,但對於今天的官兵來說,只通過這樣的簡單方式去打開歷史、觸摸歷史顯然不夠。”左棋覺得,即使是守著古田、長汀這樣的紅色資源富礦,歷史傳統教育也時刻面臨著挑戰。

“官兵有問題是好事,說明他們有自己的思考。”武警龍巖支隊宣保股股長鄧龍富認為,當前,部隊青年官兵大都是“90後”“00後”,在紅色歷史的學習上,需要不斷創新方式加強引導。

如何讓紅色歷史變得可觸、可知、可感?鄧龍富覺得,打開古田、打開駐地紅色資源寶庫的方式肯定不會只有一種。在具體實踐中,他們展開了各式各樣的探索。

他們以古田會議會址為中心,在紅軍長征第一村、松毛嶺戰鬥紀念碑、毛澤東才溪鄉調查紀念館等21處紅色遺址建立了教育基地。各大隊、中隊充分吸納駐地紅色故事的內涵, 提煉“一隊一傳統”的團隊精神,並組織“讀書分享會”“軍營故事會”,排演“歷史情景劇”,打造“紅色文化牆”,用駐地紅色文化厚植部隊發展的精神底蘊。

他們還通過走訪革命故里、尋訪歷史見證人、編髮紅色書籍,引導官兵重溫紅色記憶。“蘇區幹部好作風,自帶乾糧去辦公,日著草鞋幹革命,夜打燈籠訪貧農……”前不久,上杭中隊官兵又一次走進老紅軍林攀隆的家中,林老唱起一首當年的紅軍歌曲,聊起革命戰爭年代蘇區黨員幹部的好作風,讓官兵們深受觸動。

針對那名新戰士提出的問題,左棋一直等到多次紅色歷史教育後,才開始回答。他查找資料、編寫教案,做足了準備。然後,他又一次把官兵帶到羅漢嶺,開展了一堂以“犧牲與苟且——紅色政權的建設和鬥爭”為題的教育課。

“大浪淘沙,有忠誠也有背叛,有同甘共苦也有分道揚鑣;革命鬥爭就是以最殘酷、最嚴峻的方式,考驗著我們黨和紅軍”“我們的信念、意志、精神,就像淬火的鋼,只有經過一番淬鍊,才能迎接最終的勝利……”課後,官兵們結合此前參加紅色教育活動的見聞,紛紛討論發言。

看著新戰友們信任的目光,左棋感到放心了——“看來,他們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打開古田、打開紅色歷史的方式。”

在古田,他們遇見了什麼

■熊修寧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田棟

当“90后”遇见90岁的老红军,这是他们打开“古田”的方式……

武警龍巖支隊組織優秀黨員到古田會議舊址開展主題黨日活動。郭大偉 攝

當“00後”遇見“00後”

又一批新戰士走進軍營,武警龍巖支隊官兵又一次來到駐地附近的古田會議紀念館,接受精神洗禮。

穿越一件件文物史料背後的歷史長河,讓機動中隊19歲的列兵嚴子晗和戰友們感慨的,不只是90年前那場具有偉大意義的會議,還有那群參加會議的人。

“陳毅、羅榮桓、伍中豪……當年參加古田會議的先輩,很多人都是生於1900年後的‘00後’。”嚴子晗熱切地和戰友分享自己的“重要發現”——一群21世紀的“00”後在古田遇上了上個世紀的“00後”。

當“00後”遇見“00後”,這場跨越時空的相遇,讓剛剛走進軍營的戰士們讀懂了什麼?

在參觀紀念館後的討論交流中,嚴子晗的發言緊扣著一個關鍵詞——時代。“同樣是世紀初年出生的‘00後’,他們出生在已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苦難中國,而我們出生在走向偉大復興的盛世中國,我們應該為生於這個時代感到幸運。” 嚴子晗說。

“伍中豪犧牲時才25歲。25歲,正是今天很多人娶妻生子的年紀啊!”長汀中隊列兵林甲乙談起革命先輩們當年的選擇,想起一本書裡的話:那真是一個年紀輕輕就幹大事、年紀輕輕就丟性命的時代。

林甲乙向戰友講起了一個在“紅軍長征第一村”——長汀縣中復村聽到的真實故事。

中復村有座“紅軍橋”,橋上有一條用刀刻出的紅軍徵兵的身高標準線。起初,這條線是用粉筆畫上去的。很多人年紀小、個子矮,為了當紅軍,便半夜起來偷偷把線改低。後來徵兵人員知道了,就用刀重新刻下了這條線。

這條線,被當地人叫作“生命等高線”。當年,單是中復村就有近600人參加紅軍,絕大多數人再也沒有回來……

“正是上一代‘00後’選擇了為國犧牲奉獻,才有了我們這一代‘00後’的幸福生活。”林甲乙動情地對戰友們說。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擔當。”聽完戰士們的熱烈討論,機動中隊指導員劉華勳因勢利導:“如果說‘1900後’的使命是救亡圖存,那我們‘2000後’的使命就是走向復興。走向復興的征程上同樣有重重考驗,同樣需要我們奉獻付出,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從官兵們堅定的眼神中,劉華勳感到,這次古田之行的目的達到了。回到中隊後,發生在戰士們身上的變化,更是印證了他的判斷——

四百米障礙訓練,過去體能並不突出的嚴子晗竟跑到了新戰士的最前面;曾經喜歡玩手機遊戲的一名戰士,最近的休息時間都被一本《閩西紅色故事集》佔據了;過去五公里越野訓練成績經常不及格的高興祥,居然很快把成績提高到了良好水平……

當“90後”遇見90歲的老紅軍

1998年出生的下士宋剛是武警龍巖支隊的一名紅色講解員。在支隊官兵眼中,當上紅色講解員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

一次在古田會議紀念館講解,卻令宋剛慚愧不已。那天,宋剛指著腳下的一團黑色印記告訴遊客:“時值隆冬,代表們在會場燃起了炭火,這就是當年炭火留下的痕跡……”還沒講完,一個年輕遊客就提出疑問:“都過去快90年了,這痕跡咋還在呢?”

演講詞上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宋剛一時張口結舌。還好,旁邊一位專業講解員接過話茬:“古田會議舊址是閩西傳統民居建築,使用的是石灰、黏土、細砂等材料混合而成的三合土。這種三合土一旦被火燒過,就會呈現出這種顏色,而且經久不變。”

遊客們聽得頻頻點頭,宋剛長長舒了口氣,臉上卻火辣辣的。事後,他陷入深思:“我們都說要當好紅色傳人,可傳承只是記住紙面上的內容嗎?”

後來,在一次尋訪紅色傳人的活動中,宋剛遇見91歲的長汀縣南山鎮紅軍後人鍾宜龍,心中的疑問有了答案。

在當地,鍾宜龍被人們稱作松毛嶺無名烈士“守魂人”。鍾宜龍出生不久,父母就被反動民團殺害。後來,他被抱到了松毛嶺腳下的養父母家。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過程中,年僅6歲的鐘宜龍親眼目睹了慘烈的松毛嶺保衛戰。“當我看到養母和幾個大人抬回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紅軍傷員時,嚇得連哭都不會了。”鍾宜龍說。

解放後,鍾宜龍發動鄉親上山尋找無名烈士遺骸,一共收殮整理烈士遺骸3000多具。1953年,群眾自發捐獻一塊塊青磚,在松毛嶺半山腰建起了一座2米多高的烈士紀念碑。後來,鍾宜龍拿出積蓄,騰出祖屋,自費籌建紅色展館,陳列四處蒐集來的革命史料。

“要想紅旗飄萬代,重在教育下一代。”宋剛對鍾宜龍親筆寫在紅色展館門口的一副對聯感觸深刻:“鍾老說,共產黨員當恪守‘紅’‘心’兩個字——‘紅’指革命者的赤誠,‘心’指革命者的初心;我們當好紅色傳人,就要既傳承初心信仰,又傳承赤膽忠誠。”

“90後”戰士紀冬也難忘一次與90歲老紅軍的相遇。那年春節,紀冬和戰友一起到上杭縣發坑村,看望98歲高齡的老紅軍林攀隆。林老曾在瑞金聆聽過毛主席的演講,在2014年古田全軍政治工作會議期間,作為老紅軍代表受到習主席親切接見。

林老用顫顫巍巍的嗓音講起當年紅軍主力長征後,他隨留守部隊在龍巖雁石、古田等地打游擊,在“白色恐怖”籠罩的漫漫長夜中等待解放曙光的故事,紀冬聽得幾度淚水盈眶。

回營後,紀冬在筆記本上寫下感想:感謝時光,讓我們這群“90後”遇見了這些90多歲的紅色歷史見證人。這些遇見,讓我真正懂得了信仰的崇高、精神的可貴!

當“70後”遇見70歲的新中國

武警龍巖支隊政治工作處主任王峰劍今年整整40歲,是個出生在改革開放初期的“70後”。

從軍20多年,從普通一兵到副團職幹部,王峰劍先後在福州福清,泉州石獅、安溪等多地任職,在個人成長的同時,也見證了駐地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

“新中國成立70年,我們‘70後’在改革開放‘富起來’的環境中成長,真是一代人的幸運!”王峰劍感慨說,他的叔爺爺是一名志願軍戰士,犧牲在遠離故土的朝鮮戰場。“今日盛世中國已如先輩所願,但為了今日盛世而拼搏犧牲的先輩卻再也看不見了。”

雖然到龍巖任職不久,但王峰劍對這個新的“第二故鄉”充滿美好期待:“龍巖就是紅色加綠色。紅色自然是指紅色歷史,幾百處遺址、紀念館、烈士陵園等紅色場館不斷給予我們奮進前行的力量;綠色說的是綠色生態,龍巖森林覆蓋率達78.93%,如今124個‘美麗鄉村’工程全部開工建設,未來的龍巖必定更美麗。”

說起龍巖,在當地生活工作了25年的支隊副政委馮周霖似乎更有發言權。他用“日新月異”來形容龍巖幾十年的發展。

“就說當年毛主席寫下《才溪鄉調查》的才溪吧,如今的才溪鎮已是著名的‘建築之鄉’‘萬畝臍橙之鄉’。”馮周霖認為,才溪、龍巖只是70年來新中國發生滄桑鉅變的一個縮影,“但站在革命老區這個特殊的空間座標上看,這樣的鉅變更令人感慨,感慨勝利背後的犧牲,感慨跨越背後的奮鬥”。

一切偉大成就都是接續奮鬥的結果。當“70後”遇見70歲的新中國,遇見的不僅是幸運,還有接續奮鬥的使命。

龍巖地處閩西丘陵山區地帶,土層較薄,颱風、洪澇、泥石流等自然災害多發。習主席當年在福建工作期間曾專程考察龍巖長汀,決定將水土保持治理列入為民辦實事項目。

從那時起,武警龍巖支隊的官兵就和長汀人民一道,通過封山育林、植樹造林、防火護林開展水土流失治理。每年4月,官兵都奔赴長汀縣塗坊鎮和策武鎮,在亂石叢生的山坡上植樹造林。

看著一片片“武警林”迎風搖擺,猶如身著迷彩的戰士揮手致敬。“70後”的支隊政委陳桂兵覺得,這是子弟兵送給革命老區的一份最美麗的禮物。

當“出發”遇見“另一次出發”

彪炳青史的古田會議,讓古田這個原本普普通通的閩西小鎮,成為人民軍隊出發的地標、歷史的座標、前行的航標。

2014年10月30日,新世紀第一次全軍政治工作會議在古田召開,人民軍隊脫胎換骨,重整行裝再出發。

駐守在見證人民軍隊一次次“重塑新生”的古田,武警龍巖支隊官兵投身轉型重塑的感受自然非同一般。

對支隊人力資源股股長江秀平來說,感受最深刻的關鍵詞是“較真”——

去年,支隊機關黨支部一次議訓會上,江秀平提出,自己是政工專業出身,“不熟悉組訓業務,就不提意見了”。沒想到,好幾名支部成員都嚴肅指出他思想上存在問題:備戰打仗是軍人天職,研究打仗,怎能有“局外人”思想?

“古田會議堅決糾正了單純軍事觀點,我們也要堅決糾正任何偏離主責主業幹工作的思想。”最終,黨支部研究決定,專門請參謀部一名“訓練標兵”與江秀平結成對子,從班排組訓、戰術標圖等內容教起,幫助他紮實補齊軍事訓練方面的短板。

對執勤一大隊教導員李福龍而言,投身轉型重塑最深刻的感受則是“團結”——

李福龍曾任支隊宣保股股長。由於長期在基層一線工作,初到機關,他雖然工作努力,但業務不熟,還是出現了不少錯漏。就在他感到苦悶茫然時,機關黨支部安排了一名業務經驗豐富的股長“對口幫扶”他。後來,他的業務能力進步明顯。一次交流發言中,他結合中央蘇區革命鬥爭的歷史有感而發:“一支軍隊突出重圍需要團結奮戰,轉型發展也離不開團結拼搏。”

在機動中隊戰士黃爍琦看來,守著古田當兵,“最不一般的就是你永遠不會缺乏動力源泉”。

中隊官兵將“生命等高線”的故事編排成情景劇,在支隊常演不衰。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拜別母親的場景。”扮演一位即將踏上長征的紅軍戰士,黃爍琦說,“每次演出,我都會重重地向‘母親’下跪辭別。那一跪,有時膝蓋都被磕青,疼得厲害,但那一刻,我真正懂得了什麼是軍人的家國情懷……”

從紅色歷史中汲取精神營養,在換羽新生中激盪奮進力量。在古田,一場“出發”遇見了“另一次出發”;從古田重整行裝再出發,人民軍隊走上壯麗的強軍興軍之路。

讓這樣的“遇見”更多一些

■黃少安

“鐵石相擊,必有火花;水氣相蕩,乃生長虹。”思想教育其實就是一顆心點燃另一顆心,一片雲喚醒另一片雲。

這是一種相遇。沒有情與情的交融、心與心的對話,就沒有電光火石的碰撞,黃鐘大呂的共鳴。

我們當初是從哪裡出發的,為什麼出發?我們的血管裡流淌著什麼樣的血液,細胞中鐫刻著什麼樣的基因……蜿蜒曲折的道路從歷史深處走來,向未來延展。

前行的路上,我們需要時不時“遇見”過往、“遇見”傳統,才能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走得更穩更遠。

如何讓這樣的“遇見”更多一些呢?

要突出紅色歷史在青年官兵教育中的主體地位。今天的青年官兵有很多優點,但我黨我軍走過的那些紅色歲月,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書本上的故事、前輩們的記憶,越來越缺乏直接的體驗和感受。這要求我們與時俱進用好紅色資源,在講好紅色故事的同時,讓青年官兵對黨史、軍史有更為直觀和深刻的把握,培養更多新時代的紅色傳人。

要拓寬教育資源,創新教育手段。眾多的戰鬥遺址、經典的紅色故事、悠久的革命歷史是很多地區開展革命傳統教育的豐厚資源。只有深入挖掘、合理利用,通過新時代官兵喜聞樂見的語言和形式,打造“可看、可聽、可體驗、可複製”的現場教學基地和教育產品,才能幫助廣大青年官兵更好地吸收紅色營養,激發工作熱情和創造活力。

要挖掘紅色精神在當下的新體現。革命戰爭時期的烽火硝煙已成往昔,革命戰爭時期形成的紅色精神卻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以新的形式薪火相傳:鐵人精神、紅旗渠精神、抗洪精神、奧運精神、載人航天精神……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對於青年官兵而言,既要與革命先輩“相遇”,也要與時代洪流相遇;既要向英雄模範學習,也要向優秀同齡人學習。只有這樣,才能讓紅色種子在一代代官兵心中生根發芽,綻放出新的絢麗的時代之花。

当“90后”遇见90岁的老红军,这是他们打开“古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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