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底，位於日本沖繩的世界文化遺產——首裡城，突然遭到不明大火的焚燒。這場火災，導致首裡城大部分建築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首裡城曾經是15世紀至19世紀存在的琉球王國的宮殿所在地，至今已有超過500餘年的歷史。它的存在，一直是是沖繩引以為傲的精神象徵。
▲在為首裡城大火惋惜的同時，關於琉球王國的歷史，也被人們重新津津樂道起來
談到首裡城，就必然逃不開對琉球王國的探討。作為一個過去在歷史上擁有獨立主權的國家，琉球的命運，可謂是一波三折：從早期“三山時代”的割據狀態，到後來尚氏王朝的全境統一，最後又被日本的強取豪奪導致主權完全喪失。琉球這個國家，就像一束轉瞬即逝的流星，永遠地淹沒在了歷史的潮流中。
▲明朝時期的那霸港，是東亞乃至東南亞地區數一數二的大港。當時的琉球王國與大明王朝保持著密切的關係，君主受到明朝的冊封和認可
今日的沖繩，大體上即曾經的琉球王國。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它與日本本土相距甚遠，是最西部的行政區域及地方政府；從文化特徵來看，它也與日本本土有著很多的差距，例如說擁有自己的一門獨立的語言——琉球語等；從氣候條件來看，它更與日本本土大為不同，四季宜人的氣候吸引了無數遊人的紛至沓來。
▲沖繩縣的主體是沖繩群島，也是人口的主要聚集區。其他還包括先島群島、大東群島等島嶼。這與原先的琉球王國範圍還是有著不少的區別
這樣一個在地理距離和區域特色等方面，與日本有著較大不同的主權國家，為何最終淪為他國的一部分？在琉球失陷、沖繩誕生的過程中，除了日本，又是否還有其他力量在背後推波助瀾？“沖繩人”還是“琉球人”，當地民眾對於這段遠去的歷史，有著什麼樣的看法和訴求呢？
▲恢弘大氣的琉球王國首裡城宮殿
一、從富饒走向滅國
和其他很多地區一樣，琉球王國最早也歷經了舊石器時代。世界上最古老的釣鉤、頗具古人類氣息的土器等文物在沖繩接連被發現，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12世紀之後，琉球開始進入了以農耕文化為主的御城時代。在這一時期，人們從海岸沙丘移居到更適合進行耕作的石灰岩臺地。生產技術水平的提高，促使當地人口大幅增加，並開始了最早與其他國家的貿易交流活動。
到了14世紀，當地社會又發生了劇烈的動盪：各大有權力的貴族，接連劃分自己的勢力範圍，最終形成了以今歸仁城為中心的北山國、以首裡城為中心的中山國以及以大里城為中心的南山國。這便是琉球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三山時代”。
▲“三山時代”的區域劃分圖
“三山時代”也是琉球對外交往的一個高峰期。1372年，明朝派遣使者訪問中山國，敦促中山國國王加入到明朝的朝貢體系中，從而享受到更多來自他們在貿易上提供的利益和便利。
從國家在地區競爭力的角度出發，不久後南山國和北山國也相繼加入了明朝的朝貢體系中來
。琉球與明朝建立起了完全的合作伙伴關係。琉球與明朝的交好，是在充分認識到自身國家實力脆弱的基礎上成立的。那時候的大明王朝，堪稱東亞獨此一家的大帝國，在經濟和軍事等領域有著極強的號召力。這對於包括琉球在內的周邊很多國家來說，都是難以抵抗的吸附力。
▲從琉球出發，駛往明朝的進貢船
除了中國，琉球與東亞及東南亞的其他國家，也保持著良好的貿易往來關係：日本、朝鮮、安南、呂宋、暹羅、亞齊、爪哇、滿剌加等國家，都是與琉球建立良好關係的友邦。其中日本和朝鮮的貿易額，僅次於中國，在琉球的對外貿易體系中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得益於繁榮的對外貿易，琉球在那霸港建立了讓人不可思議王國金庫
琉球與日本之間的聯繫，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之下逐漸開始建立起來的。最開始，琉球和日本兩方，都秉持的是互利共惠原則：在尊重彼此原則和底線的前提下，開展一系列的貿易活動。但是好景不長，日本方面蠢蠢欲動的野心，將琉球也一併拖下水裡。
16世紀，由於倭寇入侵的原因，日本與明朝的關係急劇惡化。這直接導致了兩國之間的貿易幾乎完全中斷。而處於兩國之間的琉球，則慢慢成為了日本貿易活動和軍事戰略的一個主要據點。
▲琉球海岸線和輻射範圍，貫穿在於整片東海邊緣，重要性不言而喻
日本在貿易上對琉球日益凸顯的依賴，讓琉球的經濟越來越富饒。但此時的日本，似乎卻過得不怎麼好。從15世紀的應仁之亂開始，日本全境政局動盪，進入了軍閥混戰的戰國時代。各大權勢都想盡辦法通過擴張提高自己的硬實力，避免陷入到此消彼長的危機之中。
▲1570年日本戰國時代各大權力割據圖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距離琉球最近、且有頻繁貿易往來的薩摩藩，最終動了覬覦之心。1609年，薩摩藩派兵出征琉球，發動慶長琉球之役。他們旨在以戰爭的強制性手段，將琉球王國完全吞併。
由於在兵力和裝備上處於弱勢，琉球很快便在這場戰爭中敗下陣來。這一場敗仗，也讓琉球王國徹底地淪為薩摩藩的附屬國。每逢重要的節日或時期，琉球都要派遣大規模的“上江戶”使團前往江戶幕府，與日本共襄所謂的“盛舉”。
▲龐大的“上江戶”使團，其中包括慶賀使和謝恩史
如果說慶長琉球之役，只是讓日本將琉球的控制權掌握在自己手上；那麼之後的牡丹社事件，則是象徵著琉球徹底淪為日本領土的一部分。
19世紀70年代初，日本藉由保護本國公民的說辭，向不久前殺害琉球人的臺灣南部原住民，發起猛攻。這次軍事行動，也是明治維新時代以來，日本首次的對外出兵。這次戰爭結束後，日本表明會在行政規劃上，給琉球居民更多的“安全感”。
▲牡丹島事件，即是琉球王國完全覆滅的誘因，也是中日近代史上第一次外交事件
趕巧的是，這個時期的日本，正好處於走向近代化、國力膨脹的關鍵階段。從19世紀60年代開始，日本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明治維新”改革運動。國家在走向繁盛的同時，野心也開始暴露出來。
▲明治天皇的維新運動，將日本推上了近代化的道路
1871年，日本在全國範圍推行廢藩置縣的措施。雖然當地居民百般阻撓，但最後的結局依然無法改變：日本對外宣稱對琉球王國享有主權，並將其以令制國的身份，正式劃編為為鹿兒島縣的一部分。不久後，琉球與清王朝的朝貢關係，也被日本當局完全切斷了。
▲沖繩縣縣旗。1879年，琉球正式從鹿兒島縣劃分出來，列為一個全新且獨立的行政區——沖繩縣
就這樣，在古代及近代的一系列鬥爭變遷下，琉球王國最終走向了滅國的命運，被日本冠以另一個名字：沖繩。在此之後，雖然琉球人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但都顯得渺小而又脆弱。更令人嘆息的是，近代以來的一些遭遇，更徒增了他們對於自身認同的迷茫。
二、戰爭之痛仍在延續
在統治之初，為了安撫琉球民眾的情緒，日本採取的是舊慣溫存政策，即保留琉球國時期的土地和稅收政策。但這些政策方針，大都不符合時代的要求。因此，沖繩的發展，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處於停滯狀態。
中日甲午戰爭之後，日本的國內國際環境，開始向良好態勢發展。自然而然地，政府當局逐漸在沖繩實施“日本化”活動：推行與本土一致的土地改革、大力發展砂糖等先進實業、在國民教育中慢慢滲透進日語……這一系列的舉措，
讓沖繩的經濟，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直至今天，砂糖仍是沖繩一種特色的物產
光陰雖好，只不過一瞬。沖繩民眾剛從滅國的悲痛中緩過來不久，又重新陷入到新一輪的地區爭端中。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日本為了維護其在二戰太平洋戰場上的優勢，在沖繩當地強行徵用土地，修建軍用機場；除此之外，他們還掠奪當地民眾的物資，用於戰後供給。
▲部分被日軍剝削財產的沖繩民眾，安排坐上了“對馬丸號”，疏散至本土及臺灣等地。但不幸的是，這艘船在途中慘遭魚雷擊沉，全船上千名乘客基本喪生
為了儘快在太平洋戰場中奪得先機，以美軍為主的盟軍，於1944年對沖繩首府那霸市進行大規模轟炸，市區近九成面被破壞；次年，美軍發動了進一步的軍事行動，對琉球群島實行登陸。
傷亡慘重的“沖繩島戰役”，一觸即發。
▲美軍登陸沖繩的場景
沖繩島戰役，被稱作是太平洋戰場上傷亡最慘烈的一役。日軍及盟軍，共計有將近二十萬的人員傷亡。更令人感到痛惜的是，無數的平民被無故地捲入到這場戰爭之中，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而臭名昭著的“集體自殺事件”，如今依然是沖繩民眾難以釋懷的陰影。
1945年，日軍見大勢已去，便直接殺害或以逼迫的方式間接殺害大量手無寸鐵的沖繩民眾。據一些史料考證，在沖繩島戰役期間，因非自然死亡的沖繩民眾，高達至少十萬人次。
▲因為戰爭，年齡尚小的孩子也只能流離失所
日本法西斯戰敗後，沖繩進入了美軍佔領時期。著眼於沖繩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為了在亞太地區形成牽制作用，美國政府在當地建立了規模龐大的軍事基地。這些基地的建立，完全違背了民眾的意願。
一時間，復國以及迴歸日本的思想，又在沖繩變得強烈起來。
▲在美國治理時期，沖繩人前往日本需要特殊的證件
由於在二戰中給當地居民帶來了沉重的傷害，以及後二戰時代不解風情的軍事苛政，美國人在沖繩，總體而言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歡迎。
1969年，在多次示威活動的壓力之下，美國最終與日本達成協議，將沖繩的管理權移交回日本。
▲在迴歸日本前期，沖繩民眾曾爆發過激烈的軍民衝突——胡差暴動
雖然沖繩重新回到了日本的統治之下，但主權的歸屬問題，仍然存在著較大的爭議。對二戰戰後秩序做出安排的《開羅宣言》和《波茨坦公告》明確指出，日本領土僅限於本土四島；而後來的沖繩歸還，也被認為是不符合國際法規定的。
但就目前而言，沖繩實際上是處於日本的統治之下。長期的管制和教化，讓沖繩在保有自己風格的同時，也滲透了濃郁的日本特色。雖然在經濟上保持著與本土一樣的強勁，但歷史的曲折淵源，讓他們似乎多了一些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三、比財富更重要的是尊嚴
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是戰後日本發展的“黃金時期”。沖繩的再次“迴歸”，也恰好是搭上了這班經濟發展的快車。
得益於優越的地理優勢和豐厚的扶持政策，沖繩在經濟表現上，展現了良好的發展勢頭。第三產業目前是當地的支柱產業，在GDP中佔比超過八成。尤其是觀光業，受到了來自世界各地遊客的無比嚮往。
而除了自身產業發展對經濟做出突出貢獻外，日本中央政府的補助，也是財政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日本在稅制等方面給予了沖繩很大的優惠，這大大改善了其營商環境，無形中也增加了沖繩對日本本土的依賴。
▲沖繩“美國村”度假區。第三產業是當地創收最重要的手段
雖然在收入上大都滿足了沖繩民眾的訴求，但在這片命運多舛的土地上，歷史的因素始終是一個令人感到相當沉重的話題，尤其是在日本相關人士難有作為和態度的情況下。
在20世紀80年代高校教科書《日本史》中的一處腳註中，首次提到了日軍殺害琉球居民的史實。後來，在經過文部省審定時，這段腳註最終被無端刪去。此消息一出，引起了沖繩社會廣泛的反感。
▲提到沖繩非自然死亡的家康教科書訴訟案，歷時長達十二年之久
除了遭到日本方面歷史尊嚴的“挑戰”外，美軍的軍事基地，也是沖繩民眾心中無法抹平的創傷。在將管轄權交還給日本之後，美國政府佈設的機場等軍事基地，並沒有因此而拆除，甚至還有繼續擴張的計劃。
▲紅色部分是美軍在沖繩佈置的軍事基地
美軍安扎在沖繩，給當地居民的生活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一些分佈在居民區附近的基地，經常傳出令人惱火不已的噪音；更可憎的是，美軍的戰鬥機還曾墜毀在沖繩一所大學校園內，給社會公共秩序造成了嚴重的破壞……
▲駐日美軍甚至還將魔爪伸向平民。圖為沖繩民眾為美軍姦殺少女案進行抗議和申訴
面對這一系列毫無人道的對待，沖繩部分民眾提出了高度自治、甚至是謀求復國獨立的想法。他們希望通過自己的發聲，喚起更多人的反抗意識，以達到能夠讓日本政府關注到他們訴求的目的。
▲在沖繩民間有人喊出了建設“琉球自治聯邦共和國”的口號
但是，由於自身硬性條件難以支撐，以及對日本本土存在高度經濟依賴，沖繩獨立的想法，還只是小部分人的政見。但不可否認的是，長期以來在人權方面的踐踏，已經讓他們對日本越來越失去信心。如何充分尊重和理解沖繩人的想法？這個問題的解決，比日本所謂的“金元政策”，更能夠博得沖繩民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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