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3 隋煬帝:明君和暴君之間的距離

隋煬帝:明君和暴君之間的距離

歷史是記憶,更是反思,一個不會反思、沒有記憶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只有與當下結合起來,歷史才真正有意義,因為通過了解祖先,我們可以更好地認識自己。


公元618年,一個精神萎靡,滿臉滄桑的中年人對著眼前的銅鏡喃喃說道:“好頭頸,誰當斫之!”這個人就是隋煬帝楊廣,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一直就這樣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不久之後的三月十四,時年五十歲的楊廣被身邊的部下縊死。歷時三十七年的隋王朝滅亡,而在十年前,這個王朝剛剛在楊廣的手中經歷了自己的巔峰。從輝煌到滅亡,從明君到暴君,大隋王朝和楊廣完成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歷程。這個王朝的滅亡,這個皇帝的生死,讓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暴君和明君之間的距離。

楊廣的諡號是“煬”,在《諡法》中“煬”代表著昏庸殘暴、荒淫無道,是極為醜惡不堪的稱號。然而諷刺的是,多年前隋煬帝給自己的俘虜,陳朝後主陳叔寶的諡號就是這個“煬”,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得到這樣一個諡號。

隋煬帝楊廣本來是要成就千秋大業的,而他最終卻被大業所壓垮。千秋帝業未成,千古罵名已著。楊廣的一生,他的帝王生涯就是從“明君”走到“暴君”的歷程。

隋煬帝:明君和暴君之間的距離

楊廣統治下的隋王朝


隋文帝開皇元年,十三歲的楊廣就被封為晉王,並被任命為幷州總管,授武衛大將軍稱號;過了五年,十八歲的他被召回朝中實習宰相之職,再過兩年二十歲的楊廣被任命為平陳五十萬大軍的最高統帥,並最終完成了滅陳大業。

二十出頭的楊廣就成了隋帝國風頭最盛的政治明星,儘管他只是排名第二的皇子,但他的賢能在中國歷史上也是少見的,這也為他後來取代哥哥楊勇,從而登上太子之位增加了砝碼。最終公元605年,隋文帝楊堅去世,時年三十七歲的楊廣繼位,年號大業,他註定要在自己的時代幹一番大業。

一個歷史人物同時擁有著三種形象,分別是歷史形象、民間形象和藝術形象。毫無疑問的是,楊廣在民間形象和藝術形象上是荒淫暴虐的,這一切都得“歸功於”像《隋唐演義》這樣的文學作品,以及他們在民間的傳播。楊廣的歷史形象又是複雜的,他開創了不朽的功業,而功業最終壓垮了他的王朝。

今天的京杭大運河是由楊廣最初修建的,綿延數千裡的大運河,連通了長江、黃河、淮河等水系。促進了中國南北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有利於維護中央的集權統一,對後世的中國產生了不朽的影響。唐朝的皮日休就有詩作:“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

他率軍滅掉了陳朝,結束了魏晉南北朝長達三百多年的國家分裂局面,實現了全國南北統一。他暢通了絲綢之路,設置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促成了甘肅、青海、新疆等地成為中國領土的一部分。

他設立進士科,開創了科舉制度,從而進一步打破了魏晉以來的門閥制度,影響了後來一千三百多年的中國歷史。後來歷朝歷代的人才制度都是圍繞著這個制度展開。

大隋王朝的巔峰也是在他手中得以實現。大業五年,公元609年,隋朝疆域共有190個郡,1225個縣實際控制的民戶890萬戶,統計出的人口達4603萬人。要知道多年後的貞觀之治貞觀十七年,唐王朝的戶口還不到三百萬,不到大業年間的一半。《資治通鑑》說:“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隋煬帝:明君和暴君之間的距離

今天的大運河始建於楊廣統治的隋王朝時期


如果讓時光回到大業五年,如果讓楊廣在那一年一命嗚呼,那麼中國歷史將會因此而改變,可歷史不允許你進行假設。

志得意滿的楊廣繼續開拓他的大業,親率百萬大軍討伐高句麗,而且一去就是三次,只是在最後獲得了象徵性的勝利。而此時的國內,早已不堪其擾,各地農民紛紛揭竿而起,各地世家大族,地主豪強也紛紛加入討伐楊廣的大軍,其中就包括後來的唐高祖李淵。

此外楊廣年年出遊,三巡揚州,建造東都洛陽,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使得天下老百姓不堪重負,最終導致了隋末農民起義的爆發。而全國範圍內的起義終而摧毀了隋王朝的國家機器,也摧毀了楊廣的個人意志,這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在我們很多人眼中,隋煬帝楊廣身上有著荒淫無道,無惡不作的標籤,他幾乎犯下了人類所有能犯下的罪行——“謀兄”、“淫母”、“弒父”、“逆天”、“虐民”等等。而後世對他的評價也不高,不然他也不會獲得“煬”這樣的諡號。

張宏傑在他的《坐天下:張宏傑解讀中國帝王》說過:中國歷史不是一部人的歷史,而是神或者鬼的歷史。構成前者系列的是文武周召、孔孟程朱和諸葛亮、文天祥這些天縱神聖、料事如神、頂天立地、完美無瑕的形象;構成後者系列的是夏桀、商紂、秦始皇、曹孟德、秦檜這些窮兇極惡、無惡不作、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角色。

中國歷史上的人,其身上往往充斥著“神性”或者“獸性”唯獨缺少“人性”。而在這些“鬼”當中,隋煬帝楊廣是面目最醜惡的一個人。

隋煬帝:明君和暴君之間的距離

歷史上“荒淫無道”的隋煬帝


隋煬帝為何名聲如此之差,以至於人們選擇遺忘他對歷史的功勳,除了他直接導致王朝崩潰以外,他又做了哪些為當時人們不齒的事情呢?

首先是他的奪嫡。中國古代宗法一直奉行的是嫡長子繼承製,講究立長不離賢。而楊廣從他兄長楊勇手中奪走了太子之位,無論是出於本意還是無意,都會在史書上留下多嫡的不好名聲。縱然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樣英名神武,也無法抹去玄武門之變的歷史汙點。

其實是他的好大喜功,鋪張浪費。除了三次遠征高句麗外,他多次遠征遠遊,建造輝煌的宮殿行宮,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恐懼慾望和敵視慾望的文化之一。我們的文化崇尚著艱苦樸素,“成由勤儉,敗由奢”。一個鋪張浪費的帝王,在後世史官筆下的形象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最後是他的好奇和衝動。隋煬帝是一個充滿奇思幻想的帝王,他對外部世界充滿著好奇,他也幾乎做了他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情。而這一切在傳統史學家看來都是荒誕不經的,在傳統文化中,“好奇心”、“探索欲”、“創造力”、“新鮮事物”等詞彙都不是正面的,它們與“不安分”、“破壞性”、“顛覆”等可怕詞彙緊密相連。

隋煬帝楊廣作為一個亡國之君,他對於隋朝的滅亡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為了自己的大業,對老百姓橫徵暴斂,榨乾了天下百姓最後的心血,使他們不得不揭竿而起。從這一點看他確實具備了一個暴君最基本的條件。而我們不應該忘記的是,楊廣統治下的中國,前期是一個極盛的統一王朝,他給後世留下的大運河和科舉制度影響了中國一千多年。他也是對中國歷史有著傑出貢獻的。

楊廣,從暴君到明君之間的距離其實並不遙遠。倘若在大業五年後,他給這個高速前進的帝國踩了一腳剎車,暫緩徵討高句麗,減少重大工程的推動,給帝國裡的百姓一次休養生息的機會。也許我們的歷史上將會少一個暴虐的帝王,而會多一個十分有作為的君主,大隋王朝可能還會延續下去。

可歷史並不允許假設,同樣並不是所有的帝王都能像晚年的漢武帝那樣,給頻臨崩潰的帝國休養生息的機會。隋煬帝沒有做到,他繼續孤獨地推動著這個帝國高速前進,駛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隋煬帝:明君和暴君之間的距離

本書部分內容取自張宏傑的《坐天下》


今天,我跟大家討論隋煬帝,主要是因為真正的隋煬帝和我們所認知的隋煬帝相去甚遠。無論是史書還是文學作品,乃至人們的口耳相傳裡,他都是一個荒淫無度,無惡不作的惡神,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急於實現心中大業的人。只是他的職業是帝王,將他的所作所為無限放大。

梁啟超說:“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譜而已。”在重視史學的中國,史學的作用並不是記錄求真,而是為了“懲惡揚善”、“以史為鑑”。方向決定道路,目的決定手段。

為了讓後世帝王和臣子真正做到以史為鑑,那麼就必須做到“典型寫作”,其秘訣就在於一言以蔽之,利用信息不對稱的優勢,向讀者提供單方面的信息,令讀者“偏聽則暗”,誤以為歷史人物或者是毫無缺點的高大全式人物,或者是徹頭徹尾的混蛋。

這些技巧在隋煬帝的歷史寫作中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們後世讀者最終在這樣的寫作下,忽視了隋煬帝本來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忽視了他給我們帶來的歷史功勳。矛盾是對立統一,任何事物和人都要我們一分為二地來看待。

唐太宗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我們現在還是要讀歷史,更要在歷史中學會獨立思考和反思。歷史是記憶,更是反思,一個不會反思、沒有記憶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只有與當下結合起來,歷史才真正有意義,因為通過了解祖先,我們可以更好地認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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