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煬帝:我很壞,但沒他們說的那麼壞

在人們的印象中,隋煬帝這個皇帝,一直都是暴君、昏君的代名詞。他荒淫無道,他窮奢極欲,他殘暴無比,既是唐朝史書中的反派人物,又是地攤文學的話題男主。在深入人心的“人設”背後,真正的隋煬帝又是怎樣的呢?

君王折騰天下事

隋煬帝在位時間並不算長,前後十四年(604年-618年),但也就是在這短短的十四年裡,完成了修長城、通西域、平吐谷渾;營建東都、開鑿大運河、三徵高句麗等等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這些事情放在其他帝王身上,哪怕能做成一件也都是可以名留史冊的了,好大喜功的隋煬帝是大包大攬,什麼事情都想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裡統統完成。就好象一個大胖子還要胡吃海喝,一口氣把桌子上的山珍海味都塞進肚子去,結果肯定就是噎著了。

隋煬帝:我很壞,但沒他們說的那麼壞

▲ 隋朝大運河

問題是你自己噎死了都沒關係,煬帝這麼折騰可是真害苦了天下的百姓。僅604到608四年之內,開鑿運河所徵用的民力就達到將近540萬人次之多;三徵遼東每次動員的兵力和後勤保障人員也達到數百萬人以上。整個國家的人民都生活在這位瘋狂的君主自我膨脹所導致的高度緊張之下。

從大業七年(611年)開始,地方上就爆發了大規模的民眾叛亂。第二次徵遼的時候,煬帝手下的重臣楊玄感也在黎陽扯起了反旗。逐漸地,各個地域各個階層的造反遍及天下。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隋煬帝不大相信自己這麼招人討厭,很難面對如此大規模民眾叛亂的現實,因而選擇了迴避的態度。

隋煬帝:我很壞,但沒他們說的那麼壞

▲ 電視劇《隋唐演義》中的隋煬帝

大業十二年(616年)七月初十,隋煬帝不顧眾多大臣的勸說,登上了剛剛修造好的超級龍舟,從東都洛陽向揚州出發。

此時山東地區事態已經接近惡化,叛軍勢力已成燎原之勢,隋煬帝當然心裡是很清楚的。只是前幾年還“兩巡塞北、一遊河右”精力旺盛的自己,如今卻已經意興闌珊,面對自己闖下的大禍,很輕飄飄地以一句“我夢江都好,徵遼亦偶然”給打發過去了。47歲的隋煬帝就這麼扔下一個身後的爛攤子,迫不及待地向富貴溫柔的揚州投奔而去,並且在那裡度過了人生最後的兩年。

到了揚州,算是暫時擺脫了身在東都的不安全感,煬帝也就毫無顧忌地開始縱情聲色。至於國家如何蒼生如何,那都暫時擱置一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當然,煬帝內心的恐懼和失落並不是縱情聲色就能遮掩的,只是暫時的麻醉自己而已。

在揚州,煬帝時常拿出鏡子忘情地欣賞自己,還回過頭去跟蕭皇后說“好頭顱,誰當斫之?”這麼好的一個大腦袋誰能砍了去呢?幾乎是一個深度自戀病人精神失常時候的癔症發作。

隋煬帝:我很壞,但沒他們說的那麼壞

▲ 揚州市博物館內的大型壁畫:隋煬帝三月下揚州

隋煬帝自己如此眷戀揚州,可是與他同來的大臣、衛士等大多可都還是關中人,和揚州根本談不上有多少感情。大家最初滿以為皇帝來揚州度個假就要回長安接著上班,處理國事了,誰想到就這麼一呆呆了快兩年的時間,煬帝不但沒有任何回關中老家的意思,還多次組織大家討論正式遷都丹陽(今南京),以保半壁江山的可行性。

提議一出,煬帝身邊的江南士人自然是熱烈歡迎,可是那些關隴籍的老臣和將士是一百個不答應。煬帝看看大家反應比較強烈,又開始使用拖字訣,希望能這麼在揚州一天天呆下去。

矛盾終於在618年春天爆發。在宇文化及等人的鼓譟之下,皇帝身邊的警衛部隊將士發生了譁變,起初還是想脅迫煬帝北歸,但是隨著事態逐漸失控,取煬帝的性命就成了譁變的最終目標。

4月11日,譁變將士進宮搜捕煬帝,聞變潛逃的煬帝沒跑多遠就被大家抓住,面對橫在脖子上的白刃,煬帝還振振有詞“我何罪至此?”大家就告訴了他他罪在哪裡,煬帝非常生氣,說:我是對不起老百姓,但你們這群王八蛋,跟著我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現在又想弄死我,不知廉恥。

大臣封德彝還想上前數落一下煬帝,剛走出來想說話,煬帝劈頭蓋臉:“你還是個讀書的士人,有這麼不要臉的讀書人嗎?”老封很慚愧,沒敢再說什麼退了回去。站在煬帝身邊12歲的小兒子趙王楊杲這時候嚇得哇哇大哭,一名叛軍一刀砍死了小楊杲,鮮血濺了煬帝一身。

眼見事情已經不可挽回,煬帝倒是從容了許多,對大家說“天子死自有法”,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要求喝毒酒死得體面一些。大家找了半天毒酒也沒找到,煬帝就摘下自己的圍巾遞給了身邊的令狐行達,就這樣令狐縊死了隋煬帝。一代君主如此收場。

市民文學身後名

作為隋煬帝的楊廣是死了,可是隋煬帝的事蹟本身卻並沒有遠去,非但沒有遠去,更是在歷朝歷代不停地闡釋和傳說當中,誕生出了另一個“隋煬帝”。

對隋煬帝故事進行大規模敘述和反思的,當然就是緊隨著隋朝而來的李唐政權,特別是酷愛以歷史來教化大家的唐太宗李世民。如今我們能聽到的許多有關隋煬帝的故事大多出自唐太宗君臣之口,在太宗時期正式完成的二十四史之一《隋書》,更是我們瞭解隋煬帝的最權威性史料。在貞觀君臣和《隋書》裡,我們能看到一個什麼樣的隋煬帝呢?當然就是經典的暴君昏君形象。

可是如今看來,這個暴君昏君形象其實是相當可疑的。為什麼這麼說?因為這個隋煬帝的品性和所行所為幾乎都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反面。隋煬帝花天酒地,李世民勤儉節約;隋煬帝荒政懈政,李世民日理萬機;隋煬帝嫉妒排諫,李世民虛心納諫;隋煬帝好大喜功,李世民務實節制;一個是世間少有的昏庸之主,一個是自古罕見的天降明君。

這樣整齊的對比,再加上我們所知道的李世民一貫有喜歡對原始史料動手動腳的前科,我們怎能不懷疑這個史書裡的隋煬帝,正是他家表侄為了烘托自己而特意編造出來的一個“隋煬帝”呢。

隋煬帝:我很壞,但沒他們說的那麼壞

▲ 隋煬帝和蕭皇后

唐初的這個“隋煬帝”的大多故事都與統治者的政治治理相關,這顯然出自唐初建立李唐政權合法性,以及樹立李世民偉光正形象的需要。其中的敘述很少涉及隋煬帝的個人生活,很難想象後代那麼多的有關隋煬帝獵豔荒淫的色鬼事蹟,如果隋末唐初人確切知道的話,竟然會一字不提。至於收取庶母宣化夫人這樣的事情,應該屬於胡族收繼婚制度的遺存,唐代也時不時發生,並不能算作荒淫例證。

而經過宋元兩代,到了明代中期以後,一個標準的大色鬼“隋煬帝”終於伴隨著市民社會的興起,非常自然地出現在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

明代是中國歷史上市民文化開始走向前臺達於昌盛的轉折性時代,《金瓶梅》《西廂記》《三言二拍》等一批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通俗讀物和娛樂文本開始大面積上市。當然最能挑動大家神經的,還是那些宮闈裡隱隱約約的云云雨雨。

隋煬帝:我很壞,但沒他們說的那麼壞

▲ 明代齊東野人所撰的《隋煬帝豔史》

偉大的天才明代地攤文學家們自然不會放過八百年前死在揚州的那位風流天子。不出意料《隋煬帝豔史》《隋唐演義》這樣的市民文學橫空出世風靡坊間,宮女三千夜夜笙歌豔福不淺成了我們今日所熟知的“隋煬帝”。

不但編排隋煬帝,連蕭皇后也成了讓六位男人拜倒石榴裙下、和李世民打情罵俏的風騷“蕭美娘”,全然不顧見到侄子李世民的時候,蕭皇后大致已經是五六十風燭老太的事實。當然,較真歷史那就真不是市民文學了。

一個才華橫溢的文藝君主,一個建功立業的有為天子,一個政治失敗的殘酷暴君,一個荒淫無恥的色中餓鬼,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隋煬帝呢?誰知道,那個叫做楊廣的隋煬帝已經“人生只合揚州死”,在揚州城外化作一抔黃土,留在世間的不過是另一個“隋煬帝”而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