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2 Ford 的 "速診-FAST" 改變了卒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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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在英國北部一個叫 “新城堡 - Newcastle upon Tyne (上圖)” 的城市裡發生了一件與卒中學術研究 "無關" 的小事,這件小事在十年後改變了整個卒中世界。

故事應該從1996年開始,那年美國的 FDA 批准了對急性缺血性卒中病人在發病三小時之內使用 “阿替普酶-tPA” 溶栓,從此開始了溶栓治療卒中的時代。

必須指出,人們在1996年對阿替普酶治療卒中的效果仍然有爭議,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問題是如何爭分奪秒把病人送入可以使用阿替普酶的醫院,否則多數醫生被三小時的時間窗弄的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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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97年英國新城堡有位專攻卒中的神內醫生 Gary A. Ford,他與其他幾位助手做了一個小小的發明:在借鑑前人研究的基礎上,Ford 等人推出一個 “卒中速診” 方法,推動了人類卒中歷史的進程。

在1997年5月,Ford 五人制定了 “臉-手-語言-檢查 - Face Arm Speech Test”,簡稱“卒中速診-FAST” 來快速診斷卒中:Face - 臉/嘴歪了,Arm - 手舉不起了,Speech -話說不清了。

剛好四個字母組合成英語 “快速-FAST”,或 “卒中速診” 一詞,速診包括了卒中早期出現的 “面-手-語言” 三大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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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d (上圖) 等人發明的卒中速診方法,是專門為非醫學殿堂正規培訓的 “輔助醫務人員 - Paramedical Staffs” 在救護車上迅速診斷卒中而制定的。

請注意,輔助醫務人員是指只經過短期急救訓練,像救火隊員一樣,隨救護車去一線的醫務人員,地位遠低於醫生和護士。

為什麼 Ford 會想到培訓急救車的輔助醫務人員呢?

Gary Ford 1997年在英國第一個使用阿替普酶為卒中病人溶栓。Ford 當時在新城堡市的一所 “自由人-Freeman” 醫院,估計規模不大,連急診室也沒有。

當時的新城堡市有三所教學醫院,一個是 Ford 所在的自由人醫院,有卒中單元,可以溶栓,但是沒有急診室。另外兩家醫院雖然有急診室,但是沒有對急性卒中的救治能力,病人按常規處理,不能接受溶栓治療。

可以想像,按照當時的救護原則,急性卒中病人應該被送往有急診室的其他兩所醫院。

困境生新路,時勢造英雄。

為了讓更多的卒中病人得到救治,必須把病人送入有專門處理卒中病人的自由人醫院,於是 Gary Ford 五人決定製定一個救護車速診程序,讓救護車上的輔助醫務人員知道如何診斷卒中,然後把病人送入自由人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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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連護士資格也沒有的救護車輔助醫務人員學會初步診斷卒中,速診方法必須簡單易學,還要容易上口。

臉-手-語言-檢查- Face Arm Speech Test “卒中速診-FAST (上圖,已經沒有 Test 的圖了)” 應時而生。FAST 本身就是 "快速" 之意。

舉手,看臉,說話:速診卒中。

再重複一次,Ford 的原始目的是把卒中病人迅速送入有卒中治療的自由人醫院,並且提前通知值班護士,病人可能需要卒中治療,避免把病人送到其他兩所醫院的急診室。

Ford 等人從來沒有想到他們發明的這套再簡單不過的速診方法卻改變了整個卒中世界。

這五個人是 Jo Harbison,Anna Massey,Lee Barnett (救護車輔助醫務人員),David Hodge (救護車輔助醫務人員) 和 Gary A. Ford。他們1999年在 Lancet 上發表了一封信介紹了他們的速診程序,題目是 “急救車急性卒中速診程序 - Rapid Ambulance Protocol for Acute Stroke。Lancet 353:1935頁 (下圖).

在信中 Ford 毫不掩飾的說到,他們是從心肌梗塞病人在急救車上速診後,將病人直接送入冠狀動脈單元接收溶栓治療的過程中得到靈感。

大概是卒中速診-FAST 太容易掌握了,到了1997年10月,整個新城堡市的救護車都開始使用速診。所有的救護車輔助醫務人員都被要求把懷疑的卒中病人從家裡直接送到自由人醫院並且提前告訴值班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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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後的15個月中,123個速診懷疑的卒中病人中有102例確診急性卒中或 TIA,準確率達85%。

在21例非卒中病人中有3例腦腫瘤,3例陳舊卒中跌倒,5例其他原因急性意識障礙,5例血管源性暈厥,3例因毒血癥或酒精中毒或主動脈瘤破裂,1例癲癇和1例正常壓腦積水。

卒中速診改變了自由人醫院的急診室,卒中病人從原來的每月3例急增為每月13例,後來達到每月30例,使得新城堡市的卒中病人得到及時治療。

Ford 在分析數據後得出驚人的結論:救護車輔助醫務人員速診卒中,在卒中發病後把病人直接送到卒中中心的平均時間是1小時12分鐘,而由其他醫生平診診斷後再推薦到急診室的平均時間是6小時:一個在溶栓時間窗內,一個在溶栓時間窗外。

感宋人有詩:"石火光陰,人身不久,算來生死難防。忽生或滅,恰似電爭光。識破形骸假合,尋得個、出世仙方。思量後,迴心向道,要認個法中王"。

速診卒中,出世仙方。

另外從救護車55例的時間紀錄均值來看,從發病到電話呼叫救護車用了33分鐘,電話後救護車到達用了8分鐘,救護車到醫院用了22分鐘。而由醫生平診診斷後再推薦到急診室的時常在24小時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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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急救車卒中速診 (上圖,原始記錄),把選出的卒中病人在最快的時間送入最適當的醫院,改變了新城堡以及後來全世界的卒中治療流程。

卒中速診非常成功,在英國開始推廣使用的最初四個月,卒中的急診電話增加了55%,成千上萬的英國卒中病人獲益。

反思為什麼幾乎沒有技術含量而有改天換地作用的卒中速診方法沒有被卒中大國的中國和美國學者們發明?而是由一個英國城市連急診室都沒有的小醫院的醫生髮明的?

除了心裡有病人,一切為了病人的心態之外,當時的天時地利人和也起了作用。

1996年阿替普酶正式進入臨床,少數醫院出現了 “卒中急救中心 - Stroke Care Unit”,難處是如何把病人在3小時時間窗內送到卒中中心,令人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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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城堡全城只有一個卒中中心時 (上圖,Freeman Hospital),為了儘可能把卒中病人送入卒中中心,同時又不影響其他醫院的正常病員流量,救護車卒中速診呼之欲出,應運而生。

這個簡單的速診徹底改變了醫學實踐,卒中病人從救護車直接送到卒中中心,直接到有處理急性卒中能力的專家手中去了。

短短几個月,新城堡市的卒中病人因為到平診就醫而錯過卒中治療時間窗的發生幾率大大減少了。

就卒中速診的發明人 Ford 來說,他還有個人深層次的原因。

Ford 本人是新城堡醫院的資深卒中專家,新城堡大學臨床藥理系教授,國立衛生研究院卒中研究部的主任,但是當 Ford 的岳父得了卒中後,Ford 回憶說他當時還是猶豫了一下才拿起電話撥打急救。

“雖然是卒中專家身經百戰,人總會擔心做錯診斷,誤打急救”。

這種猶豫不定,不願打擾醫生是病人家屬延遲打急救電話的主要原因。大家總希望更確定一下。於是先是四處打電話去確定,實際上是耽誤救治。卒中與其他疾病不同,因為 “時間就是大腦 - Time is Brain”,隨著時間的延遲能挽救的腦組織就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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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d 指出,他的卒中速診方法借鑑了美國的幾處卒中中心的方法,尤其是 “辛辛那提入院前卒中評分 - Cincinnati Pre-hospital Stroke Scale (上圖)”。

在卒中速診使用初期,Ford 延用了 “辛辛那提入院前卒中評分”,包括了 “Face - 臉/嘴歪了,Arm - 手舉不起了,Language Disturbance - 話說不清了” 的全部內容,其中有一句 “辛辛那提的天是藍天 - the Sky is Blue in Cincinnati”,常使英國新城堡的病人感到困惑。

科學發展的 "嬰兒步伐" 可見一斑。

雖然美國的 "辛辛那提入院前卒中評分" 首先使用 “臉-手-語言” 檢查,但是 "辛辛那提入院前卒中評分" 使用了 “語言障礙 - Language Disturbance” 一詞,"FAL" 不上口,而 Ford “改良” 後的 FAST 通俗易懂,又與 “快速” 接軌。

比較兩者如下:

Ford 卒中速診: Facial Palsy, Arm Weakness, Speech Impairment, Test All Three。

辛辛那提入院前卒中評分: Facial Palsy, Arm Weakness, Language Disturbance (when saying “The Sky is Blue in Cincinnat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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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母之差,Ford “抄襲” 有功 (上圖),功歸英國的新城堡,榮譽繞過了美國的辛辛那提。

"為福萬民始操戈,莫以成敗論英雄"。

辛辛那提入院前卒中評分表由美國卒中大師 Joseph Broderick (下圖) 等人創造,他們的文章發表在1997年10月,比 Ford 的文章早了兩年。

Kothari, R.; Hall, K.; Brott, T.; Broderick, J. (1997-10-01). "Early Stroke Recognition: Developing an Out-of-hospital NIH Stroke Scale". Academic Emergency Medicine. 4 (10): 986–990.

辛辛那提的天 "黑"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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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起步順利,卒中速診發明後很快遇到“創新”後常見的冷動期。

一是很多人不相信可以培訓救護車上的輔助醫務人員,擔心他們把其他病人都送到卒中中心。事實證明這些救護車上的輔助醫務人員85%的正確診斷率與平診醫生和急救室醫生的診斷率是一致的。

同時 “天時” 真的重要,當時正值溶栓治療開始,這些救護車上的輔助醫務人員知道早溶栓對病人的幫助,能目睹病人溶栓後戲劇性的改善,所以學意濃厚,鬥志昂揚。

二是當卒中速診出現後,只是在少數幾個英國城市裡使用,並沒有被推廣,畢竟 Ford 的原始目的只是想把急性卒中病人收到他所在的自由人醫院。

卒中速診方法一冷十年寒,當初為救護車輔助醫務人員製作的大量手冊和錄像無人問津,蓋滿塵土,直到2007年英國發起了 "國家卒中戰略計劃 - National Stroke Strategy”,才有人又想到了卒中速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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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動卒中速診-FAST 的公共宣傳戰役花了一億多英鎊,喚醒公眾認識到卒中是可治性急診。為了加深印象,當時的廣告使用了一個燃燒中的 "腦" 的畫面 (上圖)。

沒有人能忘掉燃燒中的腦。

當然宣傳不是萬能的,做研究的需要學會與民眾溝通:本來廣告中腦燃盡後火滅了,表示過了時間窗就無腦組織可救了。但是很多民眾看後卻以為只要等一等卒中就自愈了。

卒中速診一詞也隨擴展使用而發生變化,原來的 “面-手-語言-檢查-FAST” 的 “檢查 - Test” 一詞,搖身一變成為 “時間 - Time” 一詞,“Time to call 999/911”,意思是立即打急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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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推動卒中速診運動時,人們又加上了 “行動- Act” 一詞,成為 Act FAST 或 “快速行動 (上圖)”。

總之,一切為了公眾容易理解,方便執行。

當時英國的電視廣告宣稱:"行動越快,救腦越多 - the Faster You Act, the More of the Person You Save"。

Ford 承認他的初心只是為了儘早搶救卒中病人,他從未想過卒中速診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公眾宣傳口號。

什麼是醫學學者的初心?應該是為了學術,為了幫助病人。

研究學術是為了戰勝疾病,絕對不是為了戰勝其他學者,或者什麼超過其他國家。

"推開科學的窗,背影是燈光,臉上是月光。人在光線中盪漾。

推開科學的窗,人站在地上,眼看著天上。光在天地中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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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07年英國衛生部打響了卒中速診-FAST 的媒體戰役,促進公眾對卒中的瞭解和加快對卒中的反應。

有人從三個方面檢驗了媒體戰役的效果,一是國家卒中慈善機構的網站點擊率,二是急診室卒中病人流量,三是溶栓病人多少的情況。

結果發現三大指標都大幅增加。

為了防止救護車上的輔助醫務人員過度選擇比較確切的卒中病人而出現可能的遺漏,Ford 鼓勵他們 “寧雜勿精”,反正醫院可以處理各種急症。

當時英國倫敦的30多家大醫院中只有8家醫院可以治療急性卒中病人,如果不是有了卒中速診,大多數病人不會得到及時治療。

學術也是一種意境,一種昇華,並不應該是簡樸的甚至醜惡的。最初速診宣傳大概使用了燃燒的腦的形象,有些人不好接受。現在卒中速診-FAST 換成美女頭像後則平息了爭議 (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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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中速診-FAST 現在己經全球化,家喻戶曉,在美國連商城裡也有卒中速診-FAST 展示,不斷提醒公眾要快速反應。

卒中速診是卒中歷史上的一件大事。

話說卒中三分天下,政府主導為第一分天下。中國的王隴德和巢葆華從2012年起,幾年間徹底改變了中國的卒中格局,敢為世界先,"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在人類抗卒中的歷史上開始寫出輝煌的一筆。

第三分天下是卒中醫學,從基礎到臨床,從診斷到治療康復,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中國起步晚,進展快,以跟進為主,有待突破領跑。

其中第二分天下則是與本文有關的喚醒民眾,教育全民能速診卒中,及時求醫,爭分奪秒。

比較中國與美國,在第一分天下政府主導的上層建築中,中國已經領先全球所有國家,包括美國。在整個西方世界仍然主要延用從下而上的醫院和卒中學會主導的模式時,中國已經開啟由上而下政府主導的卒中佈局,一步越千年。

在第二分天下喚醒民眾之戰中,中國剛剛起步,有待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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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的神經重症主任喻文貴教授 (上圖) 認為卒中速診-FAST 對救護和醫療人員的培訓及病人及時治療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雖然美國的 FDA 在1996年批准了阿替普酶,但是許多急症科和神經內科醫生那時並不相信阿替普酶有效。同時阿替普酶治療需要急診科,神經放射及神內卒中專科緊秘配合,所以不易推廣。

喻教授指出最近報道的中國阿替普酶應用率才2%左右。美國近年來驗證卒中主心的運行促進了阿替普酶的應用,中國在王隴德領導下的卒中中心驗證授牌應該對溶栓取栓有積極的推廣作用。

近年來卒中速診的性質和作用已經發生重大轉變,從原始目的是培訓輔助醫務人員快速診斷卒中發展為現在的全民教育和公眾口號。

各國的卒中速診-FAST 大同小異,只是電話號碼不同,澳大利亞是000,新西蘭是111,美國是911,英國是999,新加坡是995,中國是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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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劉仁玉教授和中國復旦大學附屬閔行醫院趙靜教授合作提出適合中國國情的 “中風1-2-0 (上圖)”,其中1代表 “1看1張臉”,2代表 “2查2只胳膊”,和0代表“聆聽語音”,把卒中速診與醫療急救服務的電話號碼120融為一體,好懂易記。

趙靜教授和劉仁玉教授指出卒中自2005年以來一直是中國國民第一位的死因,死亡率是歐美國家的4-5倍、日本的3.5倍,甚至高於泰國、印度等發展中國家。也是60歲以上人群肢體殘疾的第一位原因。

中國卒中病人院前延誤更為嚴重。

趙靜教授和劉仁玉教授從2016年開始推廣中風120,對中國公眾教育做出了貢獻。他們的積極努力對中國卒中的第二分天下喚醒民眾意義重大 (請大家關注120網站:www.stroke120.org),需要大家共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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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卡萊納醫科大學馮武威教授 (上圖) 支持卒中速診,他說如果得了大葉性肺炎只有不到10%的病人服用抗生素,後果不堪想像。目前卒中急性治療就是這種令人堪憂的狀態,所以必須大範圍提高阿替普酶的使用率。

馮武威教授指出,除了大範圍推廣全球性的 “卒中速診-FAST” 和中國特色的 “中風120”,另外要健全院內卒中急診系統;在邊遠省份農村地區建立卒中遠程醫療系統;大城市人口密集應該考慮用溶栓車就地溶栓。

馮教授認為除了急性診治保存大腦-Preservation,也要完善卒中二級預防避免再次卒中-Prevention 和強化卒中後早期康復-Plasticity。通過這三方面(3Ps) 全方面來根本性提升卒中病人預後。

"無客問生死,有竹報平安"。

回顧20年前,在1997年英國的一個小醫院,為了儘早救治卒中病人,在英國卒中大師,英國第一個使用阿替普酶的 Gary A. Ford 的帶領下,幾個人發明了救護車速診卒中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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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全世界都在使用卒中速診,Ford (上圖) 在1997年的 “隨心” 之舉改變了卒中世界。

送給 Ford 一首唐人杜甫的望嶽: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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