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5 交易所沒有亮點

對數字交易所最貼切的比喻應該是“咽喉”——呼吸、進食、發聲,幾乎體系內所有的環節都必須從這裡經過。

交易所由此成為“去中心化”的區塊鏈生態中最大的中心,並作為一個離區塊鏈技術最遠的產業,在數字資產市場裡發育的異常豐滿。

但是,交易所終究只是交易生態中的一環。鑑於其中心地位,交易所的利益同時受到項目方和投資方的深度捆綁——任何一方的交易活躍度下降,都將對交易所形成肉眼可見的打擊。

因此,在監管缺位的情況下,交易所早已不甘只做作壁上觀的掮客,而是為了攫取利益不惜親自下場哄抬幣價、誘導交易。此外更為諷刺的是,交易所越是在張牙舞爪的“帶交易節奏”,就越是說明虛擬資產交易正處於迫切需要被“攪渾”的死水狀態。

或許,在本質上動交易所奶酪的,並不是持續不明朗的監管態度、接踵而來的黑客攻擊、屢禁不止的空氣幣以及粉墨登場的幕後 “莊家”。

而是被這些不確定因素打壓下的,仿如驚弓之鳥的項目方和噤若寒蟬的投資者們。

時勢造人

數字資產交易所最初的兩次爆發都是“時勢”的產物。

第一次無疑是虛擬幣的價值剛被國內發現的2011年,當時交易所作為第一樁圍繞數字資產交易的生意正式誕生。

“睜眼看世界”的是“比特幣中國”——國內第一家數字資產交易所。或許其創始人、溫州商人楊林科當時並不知道,只想趁比特幣幣價從不到30美分“飆升”到1美元時小撈一把的他,就這樣成為了國內數字資產交易所的“開山鼻祖”。

彼時,比特幣中國的獲利方式也堪稱樸素——收取比特幣與法幣交易的撮合手續費。

即使是在比特幣價格漲至每個數千元、OKCoin和火幣網相繼入局瓜分“小牛市”的2013年,國內交易所普遍採用的也依然是提現手續費+期貨合約+槓桿借貸的“薅羊毛”套餐,交易所盈利模式的雛形也就此成型。

交易所的第二次爆發肇始於2017年,那是幣圈經歷第一輪政策打擊後報復性反彈的一年,也是目前整個幣圈最想回歸的一年。

比起比特幣借ICO“東風”創下的兩萬美元空前記錄,以及“韭菜”動輒獲得數百倍回報率的暴富神話,或許當年七部委聯合發佈的“九四禁令”才更讓交易所刻骨銘心。

“九四”後,令眾家交易所最無法釋懷的記憶,恐怕也不是倉皇的“出海”潮,而是半路殺出來“趁火打劫”的趙長鵬。其於2017年7月在日本創立的“幣安”,打響了用於“幣幣交易”的“平臺幣”先聲。這種類似積分的交易玩法,伴隨其於各直播平臺“香車美女”的營銷轟炸疾速走紅。

據新興交易所創始人郭言(化名)分析,“幣幣交易”相當於在其他交易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率先把股票交易方式轉變成外匯交易方式的做法。而平臺幣的本質是“資產證券化”,即交易所將自家的平臺幣當成一種證券進行管理。

事實證明,即使平臺幣模式很快被火幣和OKcoin全數抄去,但已然無法阻擋幣安成為名副其實能與其分庭抗禮的“大所”。圍繞平臺幣展開、以提前透支收益為目的的一系列玩法,也代表了交易所“出海”階段典型的盈利模式。

不得不說,無論是“監管真空期”賦予交易所的絕對自由主義,還是被“九四禁令”敲打後交易所們又借平臺幣重入無人之境,都與比特幣的“牛市”不謀而合。

總體而言,在泡沫尚未破裂的時間閾值內,被“韭菜共識”催發的豐沛的交易量行情總有辦法突破重重阻礙扶搖直上。時勢之下,交易所的誕生和第一次裂變,共同締造出屬於數字資產交易所前六年的“黃金1.0時代”。

人造時勢

如果親歷過2017年的巔峰,那麼2018年註定是令人失望的一年。繼比特幣價格在3月份跌破7000美元,幣圈就一直被裹挾在“熊市”的低氣壓中。

當無論多少的利好消息都無法刺激幣價的時候,“韭菜”們終於相信潮水退去,比特幣已經被逼走向“價值迴歸”。

沒有時勢,就總有人造就時勢。張健和FCoin的崛起就是“窮則思變”的產物。

FCoin對一種名為“交易即挖礦”的既有模式做了重新包裝,即交易所根據用戶交易量獎勵一定比例的平臺幣,而這個比例一度大於100%。也就是說,在FCoin進行交易,用戶每支付1元手續費,就可以獲得價值大於1元的平臺幣“FT”。

當然,遊戲規則能吸引用戶的前提是FT的價格至少做到保值。據一位交易所合夥人趙傑(化名)觀察,FT的價格很大程度依賴平臺自己掏錢哄抬,以此吸引逐利的投資者入場。

“交易送錢”的模式像極了互聯網公司燒錢補貼的慣用套路,早已被貪婪馴化的用戶深諳其間的短期套利之道,這也正是FCoin一鳴驚人的源頭。

但正如燒錢補貼的難以為繼,FCoin的“交易即挖礦”也一定無法持續——因為幣價不可能持續上漲。

“基於這樣的經濟模型,FCoin基本呈現像過山車一樣瞬間從波峰掉到波谷的走勢,行話叫‘一波流’”,郭言對起風財經(ID:QFCJ2018)解釋道,“目前FCoin只能通過各種措施回收FT,待跌勢緩和後故技重施。但隨著用戶信任度的逐漸降低,此類‘一波流’操作的時間週期只會越來越短。”

不出所料,FCoin後續的動作也在佐證這種說法。持續下調手續費、推出“平準基金”、發行更多幣種代替FT都沒能挽回FT的頹勢,張健接連不斷的脫線都在業內的意料之中。

時至今日,不管張健是好意還是歹意,FT掉的厲害是不爭的事實,FCoin也從上線時的“交易量為全球前10名交易所之和”,淪落到如今被驅逐出CMC “Top 100”的窘況。

“FCoin最大的貢獻不是挖礦,而是讓大家徹底開了腦洞,意識到原來賺錢的方法不是隻有那麼幾種,是真的有很多花樣。”趙傑這樣告訴起風財經。

誠如趙傑所言,FCoin後陸續有更多交易所設計了與之相仿的平臺幣“挖礦機制”,單幣種如滿幣、coinpark,甚至還有主打非單一幣種的“雙幣輪動”挖礦回購機制,如AAcoin、CEOcoin等。

但是,這些以前期價格透支為代價的交易所模式普遍都後勁不足。

“一旦收益下降或交易所宕機,用腳投票的用戶就會無情拋售造成交易踩踏。”在郭言看來,“交易即挖礦”是一種原罪,無論多少修復機制都不能彌合此類模式的固有癥結。

而更可悲的是,稍有經驗的“韭菜”都並非不能識別交易所的伎倆,只是人被財富激發的本來面目過於猙獰,讓他們最終無法在大廈將傾的臨界點全身而退。

從嚴格意義上講,以FCoin為代表的挖礦模式,不過只是幣安時代平臺幣模式的引申。換句話說,在FCoin的語境下,平臺幣的價值被史無前例的放大,和之前呈現出完全迥異的思路。

眾所周知,至少在現階段,交易所盈利的本源也左不過是靠“槓桿”——炒幣、融資、付息,如此循環往復。至於花式翻新的各類規則,只是為這場盛大的“割韭菜”秀場添注了一枚枚光怪陸離的助興籌碼。

“張健是行裡花樣玩的最頻繁的”,趙傑說,FCoin開創了不借助“牛市”就“攪渾水”的先例。

作為一個未曾顛覆底層邏輯卻聲勢浩大的交易所,FCoin從輝煌到寂滅的過程始終刺眼,以至於就連其垂死掙扎的吃相,也被僧多粥少的幣圈媒體隔三差五奉為選題。它幾乎是熊市裡第一個巔峰,而在它身後則是交易所漫長的調整期。

以FCoin 為座標,交易所進入一個類似中場的“1.5時代”。

等風來

“現在很多概念都刺激不到用戶了,挖幣、槓桿、各種共識機制,這些都被玩兒爛了。”發出這些感慨的人是王祥(化名),一個正在交易所“紅海”中遲遲找不到突破口的創始人。

在王祥看來,如今的交易所其實還如以前那般殷勤,刷量和規則設計依然是常規動作。但是身為交易所創始人,他已經明顯感覺到,被割了一茬一茬的國內項目方和用戶變“精了”;至少不再處於能被一兩個利好利空的消息或規則,輕易影響交易節奏的階段了。

市場行情怎麼樣,數據是最好的指示劑。

“根據眾多交易所的反饋總結,現在中國的炒幣用戶總共就兩三百萬,認知度比較高的三大頭部交易所的真實用戶最多隻有五萬,而那些所謂的Top10交易所每天的真實流量平均甚至不足1000”,王祥這樣告訴起風財經。

儘管目前並沒有權威的統計機構能給出精準的市場數據,但是王祥作為交易所生態中的弄潮者,似乎對自己基於實踐經驗的判斷十分自信。

“現在交易所太虛假繁榮了。如果現在政府仿照泰國一樣對交易所收取十萬分之二的交易手續費,那麼中國人開的交易所99%的交易量都會縮水,因為幾乎沒有多少真實用戶,量全是刷出來的”,王祥說。

除去屈指可數的投資者,項目方同樣對交易所抱有很大敵意。

“去年五月以太坊一枚一萬的時候,某交易所的創始人足足融了10000個以太坊。當時上幣費動輒收200個以太坊就跟扔了一樣,但現在大家都醒了。”王祥感慨道。

據多位新興交易所創始人介紹,現在中國項目方的“上幣費”不好收,一般新興交易所平均每個項目只能收到兩三百萬。並且在各種中介服務供給過剩的情況下,以前幾乎只認法幣的交易所,現在也不得不開始接受項目方支付的token。

賣水的少,喝水的也少。當用戶和項目方都緊緊的捂住了錢袋子,交易所面臨的就是交易流量的雙向枯竭。

“大家都麻木了,交易所找不到亮點了。”王祥說。

時至今日,千“所”競逐後鮮有贏家的交易所們已經接受了市場持續萎靡、牛市遙遙無期的現實。既然“時勢造人”和“人造時勢”都不可實現,“佛系”經營就變成了當下交易所的新共識。

通過觀察一些新興交易所可以發現,其運作方式已多數從“暴利返還”變成了“手續費回購”,即交易所根據用戶前一天交易的手續費折算usdt,然後次日做全額回購。

如此一來,交易的中間環節減少,交易所過手的利潤也在變少,目前還未上線的bihao和bgogo都是此類玩法的代表。只不過這種對用戶相對友好的模式,對交易所來說並不算性感。

“現在交易所競爭壓力之所以這麼大,就是因為大家都逐利,仗著自己有流量就大談條件。何苦要互相傷害呢?大家一起玩就好了”,郭言解釋稱,既然實在的讓利可以確保交易所細水長流的發展,那麼割韭菜就顯得“沒有必要”。而在王祥看來,不敢割韭菜或許才是交易所有所收斂的更可信的理由。

“做私募其實最怕真的韭菜,因為韭菜是會砸盤的。別看你前面募到了錢,那些錢後面都很可能用來護盤了。加上破發率那麼高,到頭來白忙活,我們不願意重複這些套路。”王祥說。

除此之外,更為嚴峻的監管態勢已然山雨欲來。

“國家最晚到11月一定會出政策,這個監管一定比去年‘九四禁令’要嚴重的多。” 據王祥分析,任何一個行業亂到一定程度都勢必會引發監管層的規制,而目前幣圈已經到了政府不得不收拾的地步。

“行業太亂了,99%都是騙子,何一也是騙子”,王祥悻悻地說,“最後其實國家根本不用管理合規性,光政策引發的市場性恐慌,就足以擊垮所有人”。

來自內外部環境的風聲鶴唳,使得新興交易所們不再把重點放在中國市場上。

郭言表示自己的交易所後續不打算在國內大規模拉新,僅滿足平臺既有用戶的需求;未來可能會找第三方機構做項目評級,並儘量以公開透明的姿態經營好社區。對郭言來說,收拾好現有的一小叢韭菜,至少短期內溫飽不愁。

而王祥則針對國內市場幾乎採取完全的綏靖政策,只求靠著年初就融好的一筆資金順利“過冬”。對王祥而言,目標似乎只剩下活著。

無論這些交易所的國內戰略如何憊懶,它們始終都有一個共同任務——開拓海外市場,尤其是以東南亞為代表的政策開明且百廢待興的處女地,那副未經開墾的矇昧模樣簡直像極了2013年中國的虛擬幣市場。對新興的小所來說,海外固然昭示出更寬廣的想象空間,但更重要的是,國內幣圈的逼仄已經讓“走出去”成為它們沒有選擇的選擇。

“現在這個情況下,任何一個小交易所如果能有二三十個主流幣種、實現一天1000萬美金左右的真實交易量,就能確保一個月有五六十萬美金的營收,即使在國內排行500名開外,也能過的很舒服了。等這些實現了,再去想別的。”王祥的話代表了很多新興交易所的心聲。

其實不只是交易所,現在幣圈所有交易環節都需要一個機會。那是一個當國內大部分的項目和交易所泡沫破裂後,行業去偽存真後的機會。它們需要做的,僅僅是在此之前不出局。

按照王祥的說法,只要比特幣存在一天,交易所就總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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