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1）納倫德拉·莫迪試圖遏制“黑錢”的嘗試不幸地全盤落空了。
2）印度的貨幣實驗更多地與民粹主義而非經濟相關。
3）處理印度的經濟問題意味著要致力於市場體制的改革而非取悅民粹的噱頭。
印度的民粹主義貨幣實驗
是如何搞砸的？
文
Krittika Ray
禪心雲起 譯
擺脫一種貨幣單位，通常要麼只是在極端情況下，要麼是經過漫長周密的計劃之後才採取的措施，前者例如津巴布韋與惡性通脹的鬥爭，後者例如歐洲向歐元的過渡。
印度最近禁止紙幣流通的實驗卻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2016年11月8日晚上8點，在沒有任何預兆、大為出人預料的情況下，總理莫迪戲劇性宣佈，所有500盧比和1000盧比的鈔票將在午夜後（離宣佈僅僅四個小時後）失效。這是兩種面值最高的鈔票，佔到印度經濟所有現金的86％。莫迪說，這些鈔票將被新的500盧比和2000盧比的鈔票所取代，留給公眾幾個月時間到銀行兌換他們手中的廢鈔，儘管每人只有少量配額。
印度“2016年廢鈔”傳奇故事就這樣開始了，如今這幾乎被普遍認為是短視高壓的手段。
政府表示，該政策主要目標之一是遏制影子經濟中“黑錢”的影響，並阻止富裕印度人逃稅。這是一種典型政治策略，說服遭罪最多的勞動階層相信：受到懲罰的倒是“富人”。【譯者注：即便真的衝擊到了富人，對於富人的懲罰也會帶來更少的資本投資和勞動力薪酬，實際上最終受罰的還是窮人。】
認為黑錢仍然主要以現金形態存放在儲物櫃和手提箱裡，完全是過時的想法。事實上，所得稅調查早顯示，現金僅佔該國未申報財富的6％，而富裕的避稅者可利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轉換這種現金，例如黃金需求在莫迪宣佈廢鈔之後旋即飆升。
心理學和經濟學方面的基礎研究也本該給予充分警示，那就是肯定會冒出巧妙的市場機制，為積澱的黑錢提供儘可能多的便利，尤其是在這個對洗錢之類犯罪活動監控和起訴效率低下的國家。其中一例就是市場出現了讓人們以折扣銷售舊鈔的市場，然後買家將這些鈔票分配到人群網絡當中，化整為零，以免引起懷疑。
更重要的是，黑錢和非正規經濟中賺到的錢是有區別的，前者源於避稅，主要來自於富人，而後者是從缺少（具有監管中、小企業能力的）國家體制的地區自生自發形成的。
90%印度勞動力在這個非正規部門謀生，所有買賣有78%以現金成交。在農村地區，人們很少有銀行賬戶，更別說用現金以外的什麼東西成交了。該國這部分地區民眾的儲蓄也通常是現金。
莫迪的突如其來的“廢鈔”迫使數百萬窮人耗費原本可以用來工作的時間在銀行排隊存款和兌換鈔票，這種強人所難對按日計酬的勞動力特別有害。更糟的是，兌換和存款的每日限額，讓這一痛苦過程延長到了數週以上。
到去年8月份為止，99％的作廢鈔票已經存入了銀行，這比印度政府預期的百分比要大得多，這一情況導致大家公認該政策絲毫沒有顯著影響到黑錢。且取消大面額鈔票會阻止人們囤積現金的想法，因為引入了更大面額（2000盧比）鈔票而受到破壞，最終該政策不過是讓逃稅者更容易將黑錢洗白。
政府也聲稱這項政策是向無現金經濟（或者至少是一種對現金依賴較少的經濟）邁進的一部分。雖然“廢鈔令”宣佈之後電子交易立即激增（公眾幾乎沒有其他選擇），但這一比率很快回落至通常的增長水平，難以說這是給禁止86％可用貨幣的政策提供了合理理由的一種轉型。
讓問題更棘手是，政策實施後的頭一個季度，預計GDP增長率還下降了1個百分點，從預計7.1個百分點降至6.1個百分點。事實上，直到2018年第一季度才達到7.1％。工業產出和就業率也下降了，尤其是在非正規產業部門，2017年第一季度就損失了超過150萬人的就業。
雖然此舉確實有一些“積極後果”，如減少販賣人口、提高了所得稅申報率和地方稅款繳納，但這些影響被廣泛理解為純粹是“衝擊效應”，而不是一種莫迪設想的系統性變化。
對於所有這些失敗，印度政府仍有理由自鳴得意：儘管招致所有知名專家幾乎一致的口誅筆伐，“廢鈔令”受到大面積人口的歡迎，這反映在不久之後的中期區域選舉結果中。各部分公眾雖然本身面對的盡是負面衝擊，但他們感覺自己是報復“富人”大型運動中的一分子，為此不過作出了“小小犧牲”，即便富裕印度人實際所受的政策損害是微不足道的。
政府聲稱憑“廢鈔”這劑良方要解決的問題，每一個都可以通過腳踏實地的制度變革得到更好的解決，無論是重新評估稅收政策並確保其更好實施、促進電子交易的機制或加強法律制度以防洗錢或非法活動。【譯者注：實際上莫迪只要借鑑別的亞洲國家及大洋州國家經驗，減少政府對經濟的干預、消冗減稅，就可以達到更好的經濟效果。】
“廢鈔令”頂多是一種“半吊子”的政策，沒有什麼證據或理論可以支持它，且給印度人民帶來的完全是傷害。在最壞情況下（也許更有可能），這只是一種為尋求對莫迪政府支持的憤世嫉俗的民粹主義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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