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發表於澎湃新聞“私家地理”欄目
撰文，攝影 翁欣
10月23日，是近代高僧弘一法師（李叔同）的誕辰紀念日。對於法師，很多人都不陌生，他的一生，以出家為界，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階段。出家前是才華橫溢的藝術先驅，出家後的他是持戒謹嚴的佛教律宗高僧。
因緣際會，自1928年法師第一次南下入閩，到1942年秋圓寂於晚晴室，法師在閩南生活達十四年之久，其中與泉州因緣尤甚。泉州人對弘一法師也很熟悉，不僅泉州城區，還有南安、晉江、惠安、永春等地不少寺院，大師都曾長期駐錫過。
弘一法師將人生中最後的，也最成熟的十四年留給泉州，泉州這片土地上一定曾出現過契合大師心願的圖景。
筆者近日來到泉州，集中走訪了法師駐錫過的寺院，整理出他在泉州的行跡，希望能部分呈現出他的“南閩十年之夢影”。
泉州西街 本文均為 翁欣 圖
承天寺：弘一法師贈字處
泉州多寺廟，古稱泉南佛國，這裡叢林繁密，香火旺盛。
來到泉州，人人都會去的開元寺自然應該是第一站，何況弘一法師紀念館也在開元寺，法師最後14年在泉州生活的史料、照片、墨寶就在那裡展出。除了開元寺，承天寺也是法師在泉州主要的住錫之地。在他居留閩南14年中，法師的戶籍就落戶在泉州承天寺。
承天寺院牆上，弘一法師書寫的華嚴經偈語
從西街的開元寺出來，沿著東街、南俊路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就來到了承天寺。古樸的大門，上書“月臺”二字（承天寺舊稱月臺寺），大門兩側，是弘一法師的親筆書法：“有無量自在， 入不二法門”。
穿過山門，是一條古榕樹庇廕下的深長甬道，七座宋代佛塔依次排開，南面牆壁上有許多大師書寫的佛偈，肅穆中透著雅緻。通道的盡頭，“泉南佛國”的刻字正對著天王殿入口。
泉州素有“泉南佛國”之稱
在泉州，承天寺的規模僅次於開元寺。這裡原是五代節度使的私人花園，後被改建為佛寺。承天寺寺院結構錯落，移步換景，頗具城市山林的幽靜。比起開元寺的遊人如織，這裡更接近想象中的修行之地。
承天寺的大悲殿旁，醒目的立著一塊紀念碑，上書“弘一法師化身處”。一般人看到這塊碑石可能不解其意，化身地就是僧人的火化之處，這裡之前應該有一座“化身窯”，當年人們正是在這裡送別的弘一法師。
承天寺弘一法師化身紀念碑
1930年，弘一法師從開元寺移錫承天寺，幫助性願法師創辦月臺佛學社，為學僧講課。閒時整理古版藏經，編成目錄，至今仍保存在這裡。難得的是，弘一法師在承天寺還教過兩回寫字的方法。
承天寺西側重修的“月臺別院”，既是法師的舊居，還有一個別稱便是“弘一法師贈字處”。走進院內，正廳中弘一法師的蠟像映入眼簾，枯瘦的身影正在伏案疾書，旁邊那間就是法師的臥室。
月臺別院
眾所周知，法師出家前多才多藝，在詩文、書畫、音樂、金石等方面都頗有造詣。出家後，許多愛好盡多捨棄，惟書法不輟。主要是法師抱持以字結緣，以字弘法的觀念，凡有所求，不論僧俗，都儘可能滿足。
在承天寺居留期間，也是他一生寫字最多的時期，每日上課之外，還為各方求字者題字。法師常書“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給來求字的信眾，他也為優秀的學僧題字，常寫的就是“以戒為師”。
銅佛古寺
泉州寺廟多，有時一座挨著一座。從承天寺出來，往北步行兩百米，還有一座銅佛寺，始建於明朝。寺雖不大，弘一法師曾兩度掛錫於此，並題寫了“銅佛古寺”的匾額。若不注意，也是極容易錯過。
惠安淨峰寺：希望終老之地
1935年5月13日，弘一法師應淨峰住持廣謙禮請，來到惠安縣淨峰寺弘法。這裡可能是他在泉州最喜愛的寺院，曾經希望能終老於此的地方。
法師當年是南門外坐帆船出泉州灣北上，先到崇武再到淨峰海邊。我則坐車到惠安鎮，再換上一部開往小岞的車，快到淨峰鎮時下車，沿小路走幾百米就來到淨峰寺的山門前。
淨峰寺弘一法師像
淨峰寺地處海濱，依山而建，三面環水，一面負陸，是惠安境內唯一延續至今的唐代古剎。淨峰山雖不高，但是自古就很有名氣，相傳八仙之一的鐵柺李就是在此羽化昇仙。
進了山門，曲徑通幽，寺內新建有晚晴亭，弘一法師的塑像就立於亭前。淨峰寺內香火甚旺，既有佛殿，觀音殿，也有紀念鐵柺李的李仙祠，這種佛道混搭的風格，在泉州人們已習以為常。
來這裡燒香的不時有頭披花頭巾、身著當地傳統服裝的惠安女。挨著李仙祠，弘一法師的舊居仍保存完好，只是我去的時候，大門緊閉，未能參觀。據說法師所住的房間雖狹小簡陋，卻因為東西朝向，每天都可欣賞海上的日出日落。
弘一法師舊居
沿著階梯，一路登上峰頂的觀景臺，從這裡可俯瞰淨峰鎮全貌，以及兩公里外的海天一線。雖然來自惠東半島的海風吹的有些猛烈，站在這裡卻也令人感到心懷開闊。
法師來到淨峰後，很快喜歡上這裡的環境。其間曾數次致信友人，盛道淨峰地僻幽靜，風光奇秀，猶如世外桃源，萌生了長住並終老於淨峰寺的念頭。在給友人的信中他寫到：“餘今年已五十又六，老病纏綿，今歲來淨峰，見其峰巒蒼古，頗適幽居，將老於是矣。”
淨峰寺內別緻的小花園
開始做長期幽居打算的法師，到淨峰後不久，便開始修整房舍，請木匠製作床櫃，書架，又在禪房左側設計獨立的廁池。法師還在門外的小院內開鑿花圃，親手栽菊，每天澆水。
這段時間弘一法師在惠安的講經說法，內容豐富，形式多樣，聽眾近千人次。來者中甚至有惠安當地的基督徒，他們也是被法師的魅力感召而來。法師在其《惠安弘法日記》中曾寫：“餘居淨山半載，又須奔走鄉村，雖未能大宏佛化，而亦隨分隨力小有成就，淨峰寺道風日隆”。
淨峰寺不遠處的惠女灣，遠處是小岞風車島
雖然弘一法師想在淨峰長期駐錫，然而因緣可能還是不夠俱足。半年後，當淨峰寺的方丈廣謙因故去職後，弘一法師為免紛爭，也只得離開此地，跟著廣謙移居草菴。
臨別時，正是深秋，望著自己春天手栽、含蕾未吐的菊花，觸景生情，弘一法師寫下出家後唯一的一首詩，“我到為植種，我行花未開。豈無佳色在，留待後人來”。
雖然弘一法師之後未再回淨峰寺，不過惠安一帶鄉間仍是法師晚年弘法的重地。在惠安的崇武古城，科山寺，以及靈瑞山等地，都留有法師的足跡，可見他對這裡還是十分留戀的。
晉江草菴：世界唯一的摩尼教寺廟遺址
泉州，被馬可波羅譽為光明之城，宋元時期為東方第一大港。在這裡有不同的宗教和諧共生，泉州的包容性和文化多元，也使它一直以來有“宗教博物館”的美譽。
泉州市區二十公里外的晉江華表山，有一座草菴寺，為世所罕見的摩尼教遺址。
晉江草菴寺摩尼教舊址
草菴又稱光明寺，供奉摩尼光佛。因寺最初以草木構築，故名草菴。元時改建為石構歇山式建築。庵旁有摩崖石刻，“勸念，清淨光明，大力智慧，無上至真，摩尼光佛”，這應該是摩尼教的16字箴言。
草菴寺的摩尼佛像，面部呈草綠色，手顯粉紅色，身體為灰白色，是利用岩石中不同的天然三色精巧構設。像後鐫有波狀毫光，代表著光明四射的之意。
草菴摩尼光佛，是用岩石中三種不同的天然色構設
1933年12月，弘一法師從開元寺移居草菴過冬，還把這期間在草菴的弘法活動寫成《行腳散記》，後多次來過草菴，有時長住，有時短住。法師不僅為草菴提寫過兩幅對聯，還撰寫過《重興草菴碑記》，為古剎留下重要的歷史文獻。
我以為草菴地處鄉野，知名度也不高，應該沒有多少人來，沒想到來此參觀和燒香的人不少。泉州很有意思，不管什麼廟都有人拜，也不管裡面的神明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
摩尼教是公元三世紀波斯人摩尼所創始，其教義是雜揉佛教、基督教、拜火教而成，在公元六至七世紀傳入中國。摩尼教教義是“崇尚光明、反對黑暗”，在我國舊稱“明教”（沒錯，就是金庸小說中那個明教）
明教在中國曾風靡一時，但至明代初年，為太祖朱元璋所不容，下令禁止，拆毀寺廟，遣散教徒，明教勢力遭到沉重打擊，從此一蹶不振。
當地居民一直以來都把草菴的摩尼教造像當成佛像來拜
後來摩尼教逐漸消亡，草菴成了佛教僧侶掛錫的寺院，此處鄉民也當佛像來崇拜。以這種變相佛化，頗具保護色彩的形式，草菴寺才得以保存至今。如今這裡世界唯一，也是保護最好的摩尼教遺址。
有關草菴和弘一法師，還有一個“草菴鍾”的典故。原來法師在1935年冬第二次來草菴，曾一病不起，發燒昏迷，幾瀕於危，病中甚至寫下遺囑。後經寺中僧眾多方照顧，法師的病情才轉危為安。
這場前所未有的大病，歷時近半年。病癒後，法師開始深自反省，認為是往昔惡業所致。草菴鍾是法師在草菴生病時所用的鐘，比正常的鐘要慢半小時。他後來移居別處都故意將鍾撥慢半小時，提醒自己在草菴病時的痛苦，發慚愧心。
日後別人經常看到法師所用的鐘不準，感到奇怪，他就說那是“草菴鍾”，還發願自己將盡形壽都使用草菴鍾。
安平橋訪古：世上無橋長此橋
離開草菴後我又坐車去了十公里外的安平橋。泉州有兩座著名的古橋，各有特點，論年代是北宋嘉祐年間的洛陽橋最古，論長度則是安平橋最長。
安平橋是我國現存最長的古橋，因為橋長有五華里，俗稱“五里橋”，甚至有“天下無橋長此橋”的美贊。
中國最長的梁式古石橋：安平橋
作為當年世界第一的跨海石橋，來到安平橋後，我發現這裡早已沒有海。幾十年前的那一場圍海造田運動，把這座海灣大橋成變了陸上橋，如今立在一座溼地公園上，已不具有當初的作用。
1938年九月下旬，弘一法師應安海的豐德法師之請，來到安海的水心亭寺，在安平橋邊住了一個月有餘。
當時這裡仍是重要的古渡口，法師的房間就在橋頭的一間僧房內。房間裡每天可聽見橋下海水進退，波濤拍擊的聲音。他給自己的居室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澄渟院”。如今的大師故居，是前些年拆了後重建的，不過裡面的陳設，仍保持著當年的樣貌。
弘一法師在安海與各界人士合影
弘一法師駐錫期間，應安海各界善信之請，做了幾場佛法通俗講座，聽眾甚多，後彙編為《安海法音錄》一冊。在此期間書寫條幅數百，廣結善緣，與安海各街人士留有合影，這一段時間可算是大師弘法最為忙碌的時期。
走在安平橋上，放眼望去，安平橋就像是一條長龍向前延伸，怎麼也望不到盡頭。安平橋的中間點，便是中亭，歷來是晉江安海和南安水頭的分界處。亭前佇立著兩尊護橋石將軍，兩側有楹聯“世間有佛宗斯佛，天下無橋長此橋”。
我沒有走完安平橋（感覺走不完），去到中亭就折回了，去吃了五里橋竹筍凍，安海的特產，比我在廈門吃到的要好吃很多。
清源山：閩海蓬萊第一山
來泉州不可不遊清源山。清源山乃泉州名山，位於泉州城北，海拔498米，清源山奇石嵯峨，有“閩海蓬萊第一山”的美譽。又因為山上泉眼諸多，別稱“泉山”，據說泉州之名就是由此而來。
1939年初春，弘一法師來到清源山，在山頂的清源洞住了30餘日。
泉州清源山弘一法師全身坐像
在去清源山之前，法師剛在佛教養正院，發表了那篇著名的題為《最後的懺悔》之重要演講，對自己的修行進行了無情剖析和深入檢討。表示不久將閉關靜養，謝絕一切外事應酬，以終天年。此後他就在承天寺閉關，後又來到清源山靜修。
清源山，佛道齊聚。入口處，一座高近六米，寬八米的老君石雕像巍然端坐，長眉闊口，笑看遊人。此老君像刻於宋朝，千百年來盤坐在這裡，像鎮守靈山的守護神。由於它是我國現存最大，年代最久的道教石雕造像，因此被戲稱之為“老子天下第一”。
清源山雖因山底的老子雕像而聞名於世，山腰卻都是佛教的天下。由此向上攀登，山上有許多佛寺和造像，皆由天然崖壁雕琢而成。比如千手巖因為供奉千手觀音像而得名，彌陀巖有元代石雕阿彌陀佛立像，碧霄巖有著名的藏傳佛教造像“三世佛”。
大師對清源山早已心嚮往之，居住在清源洞期間，遊歷了這裡的所有寺廟。清源山優美的景色讓他流連忘返，他還為山中的南臺巖、賜恩巖、彌陀巖等諸寺題字，一個月後，法師回到承天寺。
再之後，法師去了永春普濟寺閉關。在那裡堅持不講經，不會客，亦不為人寫字。專心致志撰寫律著，歷時572天。普濟寺為法師入閩14年，住錫時間最長久的地方。
清源山弘一法師墓塔
話題回來清源山，大師的舍利塔也在此山中，就位於千手巖東側，彌陀巖西南側的一處茂林修竹的高臺上。
法師墓塔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妙蓮法師主持下修建的，後80年代又重建過。花崗岩仿木結構，塔內安放著大師的舍利子。墓塔內正面壁上，還嵌有大師高徒豐子愷先生所繪的“弘一律師遺像”，據說是他悲切時集淚研磨所作的“淚墨畫”。
於清源山建大師紀念塔，乃是精心選擇。山是泉州第一山，風光秀麗。大師也曾在此閉關，法緣殊勝。舍利塔左側的高石上，還有一尊法師的禪坐像，目光悲憫而又寧靜，正注視著山下的泉州城。
在這清源山，高石上打坐的法師像，和山腳下那尊老子像，成為了和諧共處的友鄰。正可謂，道可道，非常道。
溫陵養老院：儒家書院的最後時光
在泉州府城隍廟北側的模範巷92號，這裡是泉州市第三醫院的舊址，也是有點讓人覺得可怕的精神病院。如今第三醫院已經遷址他處，這裡一片蕭瑟的氣氛。我來此地是因為這裡曾是弘一法師在泉州最後的住處，溫陵養老院的所在。
很多人知道弘一法師在圓寂於晚晴室，但可能不太清楚具體位置。繞過病院大樓，可見一座殘舊的石牌坊，上書“小山叢竹”四個字，斜對面那三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屋就是“晚晴室”所在，多年來一直作為三院的藥品倉庫而存在。
晚晴室，弘一法師圓寂處
這座小小的醫院內，不僅是法師舊居，也是一處重要的泉州歷史文化遺址。最早的前身是閩南第一個進士歐陽詹的家祠，後因南宋理學家朱熹曾在此講學，創辦“小山叢竹書院”而聞名於世，是曾經輝煌的泉州的古四大書院之一。
後清末科舉廢，書院亦廢。1935年，泉州的葉青眼居士創辦溫陵養老院，院址設在書院內。大概因為這裡過去濃厚的儒風文脈，養老院建成後，大師曾兩次來這裡短住過，對這裡留下美好印象，並且在此補題朱熹過化亭匾額。
晚晴室東側的“小山叢竹書院”遺址
弘一法師在泉州恢復了兩項朱熹遺蹟：一處是這裡，還一處就是補書開元寺山門，那副朱熹所撰的對聯，“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聖人”。
1942年5月，63歲的弘一法師從惠安靈瑞山回到泉州城，先於銅佛寺小住，後在葉居士的勸請下移居溫陵養老院，並在那裡度過了生命中最後幾個月時光。
大師喜歡晚晴兩字，曾自號晚晴老人。住在溫陵養老院期間，為居室取名“晚晴室”，法師人生的最後一抹夕照也永遠地定格在這裡。
看我蹲在地上拍照，院裡的保安走過來，與我閒聊。他指著三間廂房告訴我，正中一間是佛堂，右邊是柴房，左邊那間就是臥室，也就是弘一法師的圓寂之處，這裡已經來過很多人參觀。
在溫陵養老院的幾個月，弘一法師仍盡力完成自己的未竟書稿。期間與友人書信往來，暗示出即將不久於世的訊息。他也會與院裡的老人聊聊家常，有人來求字，弘一法師便在紙上寫下“南無阿彌陀佛”，從不讓他們空手而歸。
開元寺 弘一法師紀念館
1942年10月13日，農曆九月初四，弘一法師圓寂於溫陵養老院晚晴室，終年63歲。臨終前三天，書“悲欣交集”四字並自注“見觀經”一紙，交侍者妙蓮法師，為其最後絕筆。
法師出家28年，持戒謹嚴，淡泊無求。最後的遺物，只是一件百衲衣，有224個補丁，皆親手自補，只此無二。
大師圓寂後七天，依照遺言，遺體在泉州承天寺化身窯荼毗。他的舍利後分為二份，一份入清源山舍利塔，一份則分葬在他的出家地杭州虎跑寺山中墓塔，供世人瞻仰追思。
法師在十四年閩南弘法生涯中，足跡遍佈泉州各處寺院。除上文提到的地方，還有永春普濟寺、南安雪峰寺、靈應寺，晉江福林寺等數十座寺院。這裡篇幅所限，不能一一詳述。值此法師誕辰之日，謹以此文紀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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