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0 聊齋之“雲翠仙”:那個男人已經真心悔悟,你為什麼不原諒他?


聊齋之“雲翠仙”:那個男人已經真心悔悟,你為什麼不原諒他?

1、輕易得到美麗妻子的浪蕩子

梁有才是個做小買賣的商人,父母俱亡,家境貧寒。

春天裡,很多人都去登泰山,除了遊山玩水,更有虔誠的男女信徒們燒香敬拜,祈求各種福祉。梁有才無事,便也跟著眾人去登山拜佛。

在眾多跪拜的香客中,有一個正值妙齡的美麗少女,也在虔誠敬拜。梁有才見了,頓時心動。於是他也假裝是香客,悄悄跪到了少女身邊。然後又假裝膝蓋無力,俯身去摸少女的腳。少女很不高興,便膝行躲開。梁有才也跟著膝行接近,再次去撫摸少女的腳。少女發現梁有才不懷好意,當即站起身離開了。

梁有才也忙跟著出去,卻發現少女不見了,內心無比失望,只得下山往回走。不想走著走著,卻發現前面有母女二人,正是那個少女。梁有才大喜,連忙加快腳步走近她們。只聽那個老婦人對少女說:“你來給泰山娘娘磕頭,這是你的虔誠。只要有娘娘保佑,你一定能得到滿意的夫婿。也不必大富大貴,只要人好孝順就好。”

梁有才聽了大喜,便慢慢湊過去跟老婦人搭話。他刻意恭順禮貌,讓老婦人很快就放下戒備。她告訴梁有才,自己姓雲,少女是她的女兒,名叫雲翠仙。她們居住在西山,離此有四十里路。梁有才忙說,山路這麼難走,老人家你腿腳不好,妹妹又這樣柔弱,怎麼能到家呢?老婦人說,天要黑了,我們一會兒去舅舅家寄宿。


聊齋之“雲翠仙”:那個男人已經真心悔悟,你為什麼不原諒他?

又走了幾步,梁有才實在忍不住,便說,剛才我聽您說,女婿不必富貴,為人善良孝順就好。我尚未娶親,不知道能不能讓您滿意?老婦人對梁有才印象不錯,便問女兒的意見。雲翠仙早就看出來這梁有才是剛才對自己無禮的人,心中不喜,沉默不答。

無奈母親再三詢問,雲翠仙說道:“這人看起來就不是有福氣的人,又浪蕩無行,我不願意。”梁有才聽了,連忙竭力表白,說自己是誠實質樸的君子,甚至指天發誓。他的態度十分恭順,言語無比誠懇,雲母一時歡喜,竟然點頭同意了。梁有才於是更加殷勤有加,他拿錢僱了一頂轎子,讓雲翠仙母女乘坐,自己則像個僕人一樣跟在後面。遇到難行的路,又主動提醒轎伕小心行走,別顛簸了母女……

梁有才的表現讓雲母十分滿意。等到了舅舅家,便主動邀請梁有才去做客,並對他們說,這是我的女婿。今天就是好日子,今晚就讓他們便成婚吧。

梁有才做夢也沒想到,能夠這麼容易就娶得美人歸,頓時歡喜無限。新婚之夜,雲翠仙對他說,我知道你為人不怎麼樣,無奈母親看中了你,我沒辦法違背,只能嫁你。你若從此改過,好好做人,我們就好好過日子。

這個時候,梁有才當然唯唯點頭,百般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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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唯恐女兒嫁不出去的母親

在梁有才的眼裡,雲翠仙年輕貌美;在我們讀者的眼中,雲翠仙不僅大方得體,更愛憎分明,是一個聰慧、敢於表達自我情感的姑娘。

可是,雲母的耳根子怎麼就那麼軟?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梁有才的幾句好話,一點小恩小惠就讓動心,甚至不顧女兒的反對,不在意女兒的感受,不僅輕易就同意了這樁婚事,還匆匆忙忙就將女兒嫁了。

雲母這是對女兒有多不看好?是唯恐女兒嫁不出去嗎?

從出場開始,雲母在意的就是女兒的婚事:她覺得女兒去跪拜泰山娘娘,便可以保佑得到一個好夫婿;她也不在乎女婿的其他條件,說只要“孝順”就好;當梁有才極力表明自己就是她期待的那種人時,她就很歡喜很動心——簡直就是個恨嫁的母親。

也許她曾經受過什麼刺激?也許在別人眼中十分出色的女兒,自己看來卻是平常?也許她就是看這個梁有才順眼?無論如何,儘管女兒已經明確表示不喜歡、不願意嫁給這個男人了,她還是不管不顧地同意了這門婚事,並且讓女兒立刻就出嫁。

不僅如此,當她送女兒去梁有才家時,發現這人窮得叮噹響,也絲毫不在意。第二天便派人送來各種傢俱器物,還留下一個婢女供他們使喚。她是如此看好這個女婿,殷殷希望他們能夠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只可惜,這個她親自相中的男人並非良人,他很快就原形畢露。


聊齋之“雲翠仙”:那個男人已經真心悔悟,你為什麼不原諒他?

3、敢作敢當、絕不委曲求全的女子

雖然不喜歡梁有才,但迫於母命,既然已經嫁給了他,雲翠仙便與世間所有女子一樣,希望丈夫能夠從此靠譜起來。

無奈對於梁有才來說,美麗的妻子、富足的生活都來得太容易了,讓他對自己充滿了自信。他甚至都不再去做自己的小生意了,開始與一些不三不四朋友嬉戲交遊,慢慢竟然賭博了。賭著賭著就沒錢了,他就偷偷拿雲翠仙的首飾變賣。開始時雲翠仙還好好規勸,後來就只能對自己的首飾嚴防死守,以防備丈夫偷盜了。

梁有才拿不到錢,十分煩惱。一天,梁有才的一個朋友來家,見到雲翠仙,頓時驚為天人。對他說,你有這麼漂亮的妻子,還愁什麼錢啊。你將她賣給大戶人家做婢妾,至少可以得100兩銀子;要是賣到妓院,一千兩銀子不止。

梁有才聽了,沒接話,但心卻動了。

再回到家裡,梁有才開始沒事就對妻子嘆息,說家裡太窮了,簡直就活不下去了。說了幾次,見雲翠仙不搭茬,便開始摔盆砸碗、叱罵婢女,做出種種不耐煩的姿態。雲翠仙冷眼旁觀,看穿了丈夫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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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她準備了酒菜與梁有才對飲。她對丈夫說,相公因為窮困而心情不好,我也沒什麼好辦法幫助你。不如把這個婢女賣了,換點錢花。梁有才搖頭說,她才能值多少錢?!雲翠仙想了想道,那就將我賣給大戶人家吧,應該比婢女值錢。梁有才一聽眼睛立刻變亮了,可表面上卻假裝驚訝地說,何至於此呢?看到丈夫的欲蓋彌彰,雲翠仙也不說破,只是態度認真地再三請求。梁有才這才歡喜地說,再慢慢商量吧。

哪有什麼慢慢商量?隨即,梁有才便與妓院簽下了合同。這時雲翠仙對丈夫說,當初是我母親看中你,才許下的婚事。如今我們情緣已斷,分離在即,你陪我回去告訴母親一聲吧。梁有才擔心雲母不高興,雲翠仙說,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不要緊。

梁有才只好同意送妻子回孃家,這還是他們成親後第一次回孃家。走了很長時間,直到半夜了才走到。只見房屋華麗、燈火輝煌、奴僕成群。梁有才不禁大驚,他這才知道雲家是多麼的有錢。

眼見女兒女婿沒打招呼就突然歸來,雲母十分驚訝。

雲翠仙對母親說,我早就說這個人不仁不義,如今果然原形畢露。他屢次賭博不說,現在竟然還想要把我賣了!

說罷轉身罵梁有才:你這個窮鬼,原本一文不名,和我結婚後,才過上了好日子。我雖然沒有傾城容顏,但配你還是綽綽有餘的!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竟然這般對我?我難道就不能蓋高樓、買良田嗎?可看你這一副無情無義的模樣,沒法跟你白頭偕老!你賣妻子已經是十惡不赦了,竟然還將我賣到妓院,這是什麼心腸?

此刻梁有才真是又後悔又害怕,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認錯,說自己已經悔悟了,懇請妻子原諒這一次。

雲翠仙不理,旁邊的丫鬟婆子更是憤怒不已。她們一邊唾罵一邊用簪子、剪刀等扎他刺他。梁有才大聲哀嚎,請求饒命。雲翠仙止住了大家的打罵,說縱然這人無情無義,我也不忍心凌虐他,隨他去吧。

說完便帶著眾人下樓而去,只留下梁有才一個人在樓上。


聊齋之“雲翠仙”:那個男人已經真心悔悟,你為什麼不原諒他?

4、負心男人的結局

好久,梁有才才緩過勁來,想要下樓逃跑,可仰頭卻看到了滿天星辰。此時天色漸明,他發現自己正坐在懸崖峭壁上,稍微一動便直落下去,幸好有一段樹枝接住了他。他不敢再動,咬牙挺著。直到日上三竿,才有個樵夫發現了他,用繩子把他救了下來,此時梁有才已經奄奄一息了。

樵夫將他送回了家,他發現家中雲母贈送的器物都已不見,還是原來那破敗的樣子。經此折磨,梁有才渾身浮腫,卻無錢看病。後來更是無以為生,只能賣了房子住在山洞裡,乞討度日。這一日,他在街上忽然看到了那個勸他賣妻子的朋友,便趁其不備,一刀將他殺死。隨即他被下入大牢,不久就死於獄中。

在生命的最後時光,梁有才大約沒有愧悔,只是痛恨那個勸他賣妻的人,認為是他毀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讓自己成為了這副模樣。卻不想想,沒有自己的不知感恩、賭博成性、薄情負心,別人的建議和勸說又怎麼能有作用呢?

放過自己,諉過他人,這是人性的弱點,也是一種心靈的自我解脫。

4、仙女的悲傷無奈與勇敢決絕

梁有才惡有惡報,不必多說。那麼雲翠仙后來又怎麼樣了呢?作者沒有交代。想來經過此事後,母親再不會對她的婚姻橫加干預,她從此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了。

只是,我們的疑惑仍在。這個雲翠仙,她真的是神仙嗎?

從她母親變戲法一樣讓梁有才器物滿屋,又不翼而飛;從她孃家華屋瞬間消失,梁有才坐在懸崖上看,她們毫無疑問是神仙。


聊齋之“雲翠仙”:那個男人已經真心悔悟,你為什麼不原諒他?

然而,作者通篇也沒有寫出她是什麼“仙”。並且,在從泰山歸來的路上,她們並沒有超自然的法力,只能用雙腳辛苦趕路;她不喜歡梁有才,卻迫於母命,只能嫁給她,沒有一點仙女的自由;面對梁有才的無情,她也沒有用什麼法力來懲罰他,而是設計將之帶回孃家,用女人的方式來唾罵他而已。

所以,她完全可能是個凡人。只是,她的做法和選擇,太勇敢太決絕另類了,太超越時代和出乎作者的意料了。

那個時代,女人所受的教育是“三從四德”,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無論丈夫多麼糟糕,她們或者千方百計幫助他們,或者苦苦等待男人的迷途知返。總而言之,她們都是“嫁雞隨雞”,忍辱負重。所以一般情況下,在梁有才已經跪地懺悔,苦苦求饒之際,女人大概就都原諒了,然後回家繼續過日子。

然而云翠仙卻不!

被母親嫁給無行的浪蕩子,已經是無奈與悲傷了。現在這人又觸犯了底線,她絕不肯委曲求全,絕不願再維持這無愛的婚姻。她採取了最簡單幹脆的方式,直接結束這場婚姻,這是對自己的交代,也是在無聲抗議母親當初的輕率決定。

“雲翠仙”一定是有原型的,當然不會是神仙。但她的態度行為超越了那個時代女性的侷限,讓作者感慨又驚歎。所以當她走進小說,只能是超凡脫俗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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