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書法在明代與祝允明、王寵鼎足而三，皆為一代大家，他精小楷，尤以隸書自負，然其行書卻獨具面目，出入二王、黃庭堅諸家而瀟灑遒美，雍容安詳，雅俗共賞。此冊書屈原《九歌》，作於嘉靖丁巳他八十九歲時，結體用筆一如既往地出規入矩，嚴守法度。可能是用禿筆的緣故，也可能已入垂暮之年，行筆顯見拙重而遲緩，一反往昔的尖利刻露，顯得沉穩厚朴，勁力內蘊。不過他雖年登大耄，而精力卻未曾稍衰，數十頁自首至尾始終保持著氣充力健的書寫狀態，故墨露精光奕奕動人，是其佳作。
鈐 印文徵明印、衡山（2印參見《中國書畫家印鑑款識·文徵明》104印，178頁）
題 識嘉靖丁巳九月四日書於玉磬山房，徵明。
後 頁溥伒題：待詔書此冊時年已八十有八矣。 鈐印：南石
釋 文九歌。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右東皇太一。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雲中。覽冀洲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右雲中君。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拍兮蕙綢，蓀橈兮蘭旌。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餘太息。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桂棹兮蘭枻，斫冰兮積雪。採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石瀬兮濺濺，飛龍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餘以未閒。鼂馳騖兮江皋，夕弭節兮北渚。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餘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採芳洲兮杜若，將以遺於下女。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右湘君。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忘。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麋何為兮水中，蛟何為兮水裔？朝馳餘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築室兮水中，茸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罔薜荔兮為幃，擗蕙櫋兮既張。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房。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右湘夫人。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凍雨兮灑塵。君迴翔兮以下，踰空桑兮從女。紛總總兮如雲，何壽夭兮在予？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一陰兮一陽，眾莫知兮餘所為。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浸近兮愈疏。乘龍兮轔轔，高馳兮衝。桂旗兮延竚，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固人命兮有為，孰離合兮可為。右大司命。
秋蘭兮蘪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枝，芳菲兮襲餘。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秋蘭蘭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目成。入不言予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帶，倏而來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誰須予雲之際？與女遊於九河，衝風起兮水揚波。與女沐兮咸池，晞女發兮陽之阿。望嬍人兮未來，臨風恍兮浩歌。孔蓋卷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右少司命。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佪兮顧懷。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緪瑟兮交鼓，簫鍾兮瑤簴。鳴箎兮以竽，思靈餘兮賢姱。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餘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右東君。
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橫波。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雲螭。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朱宮。靈何為兮水中？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遊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子攜手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右河伯。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蘅，折芳馨兮遺所思。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採三秀兮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右山鬼。
出 版《明文徵明書九歌》，《歷代碑帖法書選》編輯組編，文物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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