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著名的史家胡同,亲王与托孤大臣都与它结缘

和王题字难题和

桂殿与山连,兰汤涌自然。阳崖含秀色,温谷吐潺湲。

绩为能祛暑,功因养正宣。顾立将亿兆,同此世昌延。

史家胡同55号院的影壁上,至今题着这么一首堪称史家一绝、却极难一睹真容的诗。诗的作者,据说是清朝的和亲王。

说起和亲王,估计没有几位知道他是干吗的。不过说到他的八世孙——大名鼎鼎的书法家启功,可谓华夏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和亲王名叫弘昼,老爹是雍正皇帝胤禛——出了名的稳准狠,四哥是乾隆皇帝——还当孙子的时候据说就已经被内定为皇位继承人。有这样的父兄,弘昼生存的压力山大可想而知。

北京著名的史家胡同,亲王与托孤大臣都与它结缘

史家胡同55 号院

这也就算了,弘昼还有位不长眼的三哥,名叫弘时。据说弘时曾与乾隆皇帝弘历争夺皇位继承权,亲身经历九王夺嫡的雍正皇帝为了给弘历保驾护航,生生把这位不长眼的亲儿子给毒死了。

所以弘昼是个明白人,他知道生在帝王家长在龙袍下的高处不胜寒,跟他那个不长眼的哥哥弘时正相反,弘昼选择了不走心。他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办丧事、吃祭品的活动里,成了历史上出了名儿的荒唐王爷,成功躲过了围绕帝国最高权力的一场血雨腥风。

对于大多数风口浪尖儿上的人来说,像和亲王弘昼这样,既要保住高贵的身份,又要和和气气地度过一生,就一个字儿:难。

扯了半天弘昼的家世,我们先回到55号院影壁上那首诗,说起来,还真有点眼熟。您别说,翻开《全唐诗》,还真就找到一首跟它差不多的:

桂殿与山连,兰汤涌自然。阴崖含秀色,温谷吐潺湲。

绩为蠲邪著,功因养正宣。愿言将亿兆,同此共昌延。

诗的名字叫《惟此温泉是称愈疾岂予独受其福思与兆人共之乘暇巡游乃言其志》,长到猛一看没人读得懂是啥意思;诗的作者比和亲王的八世孙还要鼎鼎大名——唐明皇李隆基。

这是一首李隆基赞美温泉的诗。弘昼这首诗,有点涉嫌侵权。

李隆基喜欢在温泉里泡澡,却泡糟了好好的大唐江山,招来了安禄山的金戈铁马。

弘昼提笔改“阴”为“阳”,就真的能躲过这样的血雨腥风吗?

坊间流传,弘昼最终被皇帝赐死,此传言真假难辨。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被弘昼题字的史家胡同,没有躲过血雨腥风。

晚清最惨烈的两场政变,正在这条显贵云集的胡同中酝酿。

而这一切,都源自那位老佛爷。

[爱新觉罗·弘昼](1712-1770)

雍正帝第五子,雍正十一年(1733年)封和亲王。为历史上著名的荒唐王爷,喜好办丧事,吃祭品,但亦有历史学家指他其实是为免卷入弘时和弘历对皇位的争夺而以“荒唐”为名韬光养晦。乾隆三十五年薨,谥恭,是为和恭亲王。五世孙溥良为光绪六年(1880年)庚辰科进士,六世孙毓隆为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恩科进士,八世孙启功为当代书法家、国画大师。

北京著名的史家胡同,亲王与托孤大臣都与它结缘


焦家大院里的顾命大臣

和亲王当年是给谁题的诗,如今已经无从考证。不过和王百余年后,55号院住进了一位达官显贵。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55号院都被称作“焦家大院”。

它的新主人,名叫焦祐瀛。

北京著名的史家胡同,亲王与托孤大臣都与它结缘

史家胡同55 号院大门石鼓

这个名字,乍听起来很陌生,但如果得知他的头衔,许多人就会惊得目瞪口呆。

军机大臣,赞襄政务大臣。

换句话说,他是咸丰遗诏辅政的“顾命八大臣”之一,慈禧太后与恭亲王奕䜣的死对头。

焦祐瀛本是天津人,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举人,才华出众。民国年间戴愚庵在《沽水旧闻》中曾写道:“天津进士焦祐瀛,文章道德,一时无双。”咸丰十年(1860年)九月,焦祐瀛正奉命在天津静海一带治团练,被召从幸热河(今承德)。因他文笔敏捷,才干超群,又颇有见识,经一位宗室大臣推荐,是年十月,命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为“挑帘军机”,实任军机大臣,当时皇帝诏书多出其手。

从这一时刻起,焦祐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北京著名的史家胡同,亲王与托孤大臣都与它结缘

焦祐瀛

因为推荐他的宗室大臣,名叫肃顺。

肃顺是一个争议非常大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肃顺都是一个粗暴蛮横、目中无人的官混子。后来翁同龢就说他“种种欺罔跋扈状,真堪发指”;曾国藩更将他比作李斯、曹操、董卓、杨素,说他“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

肃顺后来被慈禧和恭亲王搞败,官方评价不佳情有可原;但他的“群众基础”也差得很,他落败时,旗人欢聚一堂拍手言欢,指着鼻子骂他:“肃老六,你也有今天!”

旗人之所以这样恨他,因为肃顺做了两件事:其一,铁腕反腐;其二,重用汉臣。

咸丰年间,肃顺以铁腕的方式面对自乾隆末期以来的官场腐败,严厉打击贪污腐败,严惩渎职失职,整肃官场政风,朝廷一品大员亦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儿。

与此同时,这位骄横专权、目中无人的爱新觉罗宗室,对待有才华的汉臣却格外礼待。他曾说:“咱们旗人浑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枝笔利害得很!”

肃顺一反过去清廷重满抑汉的做法,提出应重用汉族官员,并向朝廷推荐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郭嵩焘等汉族官员,为平定太平天国、同光中兴网罗了人才。

因此,满洲旗人对肃顺有着深深的恨。

但在肃顺败亡之前,对于颇有本事的笔杆子焦祐瀛来说,肃顺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遇,即便他还仅仅是排名最末的军机大臣,但已经接触到这个国家最为核心的权力。

果然,自从被肃顺视为人才,焦祐瀛迎来了火箭式飞升。

咸丰十一年,咸丰皇帝驾崩热河,皇子载淳即位。咸丰病重之时,特别召见了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御前大臣景寿、协办大学士肃顺,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等,命八人“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这八人,就是后世著名的顾命八大臣。

焦祐瀛名列其中,相当于进了大清的“政治局”。此后的一百天,是他一生中最为辉煌的一百天,也是他从政生涯的最后一百天。

而结束这一百天的,正是慈禧太后。

北京著名的史家胡同,亲王与托孤大臣都与它结缘

慈禧太后

咸丰临终时虽然遗命八大臣“赞襄政务”,但是又怕小皇帝大权旁落,于是将自己刻有“御赏”和“同道堂”的两枚御印,分别赐给了皇后和懿贵妃,也就是后来的慈安太后与慈禧太后,并颁诏说,此后新皇帝所颁的一切诏书,都要印有这两枚御印才能有效

也就是说,没有两宫太后的“橡皮戳儿”,八大臣什么命令都不能以皇帝的名义发布,也就是个摆设。

但是慈禧不甘于当橡皮戳儿,八大臣也不甘于做摆设,于是,烽烟一触即燃。

慈禧一面联络恭亲王奕䜣、醇郡王奕譞,掌控北京局面与军事大权,一面秘派御史董元醇上折请两宫太后临朝听政。对于董元醇的建议,皇太后下了懿旨:一概准奏。

以肃顺为核心的八大臣怎能甘心交出手中大权?他们决定,对皇太后的懿旨完全不予理会,按既定宗旨另起炉灶,拟旨“痛驳”董元醇。

最初,负责草拟谕旨的是军机章京吴兆麟,由他根据八大臣口头叙述的意见草拟诏书。可是吴兆麟的草诏不痛不痒,肃顺干脆弃之不用,搬出了自己的笔杆子——焦祐瀛。

军机章京出身的焦祐瀛,拟旨本就在行。他手起笔落,以小皇帝载淳的口吻,按肃顺的意思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无愧“文章道德,一时无双”。

焦祐瀛的旨稿颇为霸气,上来就将“我朝圣圣相承,向无皇太后垂帘之理”的大帽子,死死扣在两宫太后的脑袋上。紧接着,又说盖章这种事,是皇帝的事,这等于是说你两宫太后连“橡皮戳儿”都做不得。最后,旨稿中更是一句“奏请皇太后权理朝政,甚属非是”,简直是以皇帝的口吻,在教训两位额娘了。

旨稿可谓畅快淋漓,估计话再说重点,可比昔日陈琳、骆宾王的檄文名作。

可惜焦祐瀛的才气太逼,霸气太漏,不仅两宫太后被他的旨稿气得半死,连恭王、醇王也是勃然大怒。

他们怒了,八大臣的位子就悬了。

一个半月后,愤怒的太后、亲王、郡王联合发难,八大臣下马,太后称制,恭王上台。史称“辛酉政变”。

肃顺被押到菜市口砍了脑袋,载垣、端华赐死,其他人流放的流放,削职的削职。晚清史上,第一个雷厉风行的改革集团,还没来得及施政,就被一场与改革毫无关系的政变搞垮了。

焦祐瀛官最小,进入朝廷中枢最晚,根基也最浅,这本来是他从政的劣势,此刻却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狠手辣的慈禧太后,仅仅对他革职了事。

在梦幻般的一百天后,焦祐瀛离开了朝廷,离开了北京,离开了史家胡同。

55号院的大门,沉沉地关闭了。

[焦祐瀛]

字桂樵,直隶天津人。道光十九年(1839年)举人,考授内阁中书,充军机章京。累迁光禄寺少卿。咸丰十年(1860年),命赴天津静海诸县治团练,召回从幸热河,命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迁太仆寺卿。以才华见重于肃顺。咸丰帝驾崩前,任命他为“顾命八大臣”之一。但随即慈禧太后与恭亲王等人发动辛酉政变,他被革职,归隐天津“逋园”,晚年家境日蹙。其曾孙焦菊隐是我国著名戏剧家和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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