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為什麼會有月經?”在第91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月經革命》中,鏡頭前的印度女孩們露出驚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尷尬地用力抿著嘴。“只有神才知道,流出來的是壞血”村裡的老人說道。男孩兒們在聽到“月經”時猜測這是不是一種課間鈴聲,一位對月經有所耳聞的男孩向他解釋道:據說這是一種會影響所有女人的病。


這是一個隱秘又公開的話題,它平均佔據女性一生2335天,差不多佔相當於生命中的7年,卻很少被大方談及,就像一個被迫隔離的秘密夥伴。這種隔離,讓月經在很多地方仍然被無知包圍。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千年禁忌,月經好“兇”


或許有人覺得這樣的對話只會發生在印度這種女性地位低下得不行的地方。畢竟,都0202年了,難道我們連這點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嗎?但實際上,就在我們身邊,月經雖然擺脫了疾病、邪惡的聯想,卻仍然被圈在不可言說的陰影地帶。


月經本來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是女性身體機能運作的自然結果,沒有雅俗之說,也原本與吉凶無關。但無論中外,都有月經“不潔”、經期婦女“汙穢”的認知,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種種禁忌。


文明發展的較低階段,月經期的婦女常被被看做迷信恐懼的對象。在幾乎所有的原始社會,都盛行過將經期女性隔離在村莊邊緣的小屋的習俗,人們無法理解經期女性流血的原因,只有儘可能嚴密地隔離起來,以杜絕風險。


中國民間流傳經期同房會帶來厄運之說,有些地區認為新娘不能帶著月經出閣,因此會特意安排男女婚期以避開經期。而改不了日期的則通過拉紅線、跨火盆等方法來破除禁忌,去掉邪穢之氣。此外,還有不讓經期女性參加祭祖活動等等禁忌。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尼泊爾的月經小屋(圖源CNN)(紐約時報2018年曾報道在尼泊爾的一些地區,女人們至今會在經期被趕到朝泊蒂小屋,這個習俗導致多名年輕女性死亡)


隨著社會進步,人們對於月經的實質有了科學的認識,月經在許多地方沒有了那些嚴苛的忌諱內容,但月經禁忌卻並沒有同步消失,反而用一些更隱秘的方式延續下來。


被繼承至今的禁忌感


關於月經的禁忌代代相傳,漫長的羞恥和壓迫讓女性自己對月經也諱莫如深起來。相比民間封建習俗給“月經”強加的汙名,現代我們更常見的禁忌是無法自由地談論月經以及經期生理用品的“特殊待遇”。


一方面女人們不願意直接談論月經。“大姨媽”“例假”“憂鬱的日子”,我們幾乎很少在談論月經的時候使用“月經”,它不得不換上前面提到的種種名字出沒。電視裡衛生巾廣告也難見“月經”字樣,取而代之是“那幾天”“魔法的日子”,廣告視頻中也會默契地使用神奇的藍色液體指代月經。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另一方面女性們也對錶達經期相關需求感到尷尬與不適,不能像借一張衛生紙一樣借一片衛生巾。同學、同事之間借衛生巾往往又是打暗號又是秘密行動,鬥智不鬥勇,就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起來月經。“我那個來了你帶那個了嗎”雙方即刻心領神會,神秘又高效。


久而久之,“月經”成了只能悄悄談的地下話題,儘管一半的人口都要來月經,但月經禁忌帶來的對女性的限制卻成了人們習焉不察的默認配置。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在緬甸生活的18歲丹麥女孩面對緬甸的月經禁忌選擇了藝術的表達手段


1978年北美女性主義運動的重要人物葛羅莉亞·斯坦能寫下著名的《假如男人有月經》,提出了諷刺性的一問。


在她的假設中,如果換成男人們每個月遭遇“神奇那幾天”,那麼“男人們會吹噓自己的大姨媽有多長,量有多大。小男孩們會興奮地把月經當作他們從男孩變成男人的標誌。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電視節目會很開放的提起這個事情,報紙也一樣,比如“夏季海灘鯊魚威脅正在來例假的男人”,或者“法官因為強姦犯來例假而將他無罪釋放”,電影也一樣,比如”保羅紐曼和羅伯特·雷德福出演《鮮血兄弟》!”


略顯荒誕的設想卻道出了女性揹負月經羞恥已久的事實。


現代沉默後遺症


這種沉默氛圍帶來什麼問題呢?平日裡通過暗號、密語解決尚且可以低調解決剛需,但在物資獲取通道受阻的突發情況下,卻導致了沒有卻又不好開口要的尷尬。此前刷屏的“姐妹戰疫安心行動”可以說就是這種禁忌下一個讓人遺憾的案例。


女性醫護工作者經期衛生用品的需求因為禁忌說不出口,加上前線管理者不理解衛生用品的必要性,要也要不到。 導致生理用品缺口不是逐漸被發現,而是缺爆了才“咣”的一聲橫空出世。


這也透射出月經禁忌的兩面,一面讓女性以其為恥,一面又讓人們沒有接受相關教育的機會。事件發生後許多科普文章不得不從“月經不是藍色的”“經血不能憋”這種生理常識普及起。


同時,月經禁忌的影響還統攝著媒體的鏡頭和筆桿。2月中人民日報報道婦聯支援一線女醫務人員,主流新聞媒體的報道才開始分撥視線到這一巨大的需求,(這效率真的沒臉看)。


然而這有限的注意力也不得不讓位於月經禁忌。部分相關報道中仍用“特殊需求”指代生理需求,把向前線提供女性衛生用品這些剛需物資描繪為“特殊關愛”“貼心照顧”。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另一方面,多數媒體評論進一步的叩問大多停留在前線應急物資規劃不合理的問題上,卻不對背後月經禁忌及女性的生理期羞恥、衛生教育現狀進行反思探討,“拒絕月經羞恥”也在短暫登上熱搜後被匆匆撤下。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主流聲音對生理期羞辱的忽視,反過來也就形成了又一股忽視女性的力量,無形中強化著月經帶來的羞恥感。


回頭來看,補齊一線生理衛生用品的社會意義在現實意義之上,前提是基於此的討論再深一步,激發大眾更多的關注和換位思考。


他們如何打破月經禁忌


衛生巾開銷可能是唯一一種,針對部分人口的專屬開銷。有人算過,按初經年齡在12—16歲,自然絕經在45—55歲平均算下來,女性一生的衛生巾消耗量是夜用2943片,日用23632片,合計26575片。以日用姨媽巾1.38元/片、夜用均價為2.42/片的標準來看,平均一年就要花1130.64元,一輩子就要花近四萬元。


“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這筆開銷實際上已經帶來了“月經貧困”的現象。


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WASH項目的研究,中低收入國家經期衛生產品的高價格阻礙了女性的購買和使用。在這些國家一些底層家庭,禁忌、貧窮和缺乏健康教育組成的“壓抑套餐”早已對女性健康和生活帶來了實質上的影響。


為了節省開支,這些地區的貧窮女性不得不減少每次經期衛生巾的更換次數或用其他物品代替。Newsweek報道指出,在印度農村,每五個女孩中就有一個在月經初潮後面臨輟學;在印度3.55億月經的女孩和婦女中,只有12%使用衛生巾。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這種“月經貧困”不僅可能造成對健康的影響,背後的不安全感、羞恥感則會給女性生活帶來限制,繼而進一步強化女性們對月經的避諱、禁忌感。


幸好,變化正在發生。圍繞“衛生巾”的改變的種子正在飛長,從“月經貧困”著手的一系列炮彈在打出後已經取得了明顯的成效。


2月25日,蘇格蘭議會批准了一項允許在社區中心、藥方和青年俱樂部等公共場所免費提供經期衛生用品的計劃。這一全國範圍內免費提供衛生用品的承諾被《華盛頓郵報》稱為“反衛生巾稅運動“的重大勝利。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在此之前,生理用品減稅浪潮也已經在多個國家掀起。2004年,肯尼亞率先取消全國月經用品稅營業稅,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度、南非、哥倫比亞、馬來西亞等地也在近兩年取消衛生巾稅。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在德國,經期衛生用品的稅率高達19%,書籍的稅率為7%,月經平等的活動分子因此設計了一本“衛生棉之術”——在書籍中塞上衛生棉作為書來售賣,以此來避開19%的重稅,同時表達對月經稅的抗議。


伴隨著“月經稅”的減少,對年輕女性的生理健康教育的推廣也在發展。在大眾媒體平臺,月經也開始以“真面目”示人。


2017年,英國衛生巾品牌libresse首先在月經廣告中出現了真正的血,用張揚、直接的方式,向傳統的“血禁忌“發起挑戰。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2019年2月,“月經表情”在經過兩年的爭取後,一滴紅色的血被獲批添入全球統一碼聯盟,作為月經的標示。這一表情也在去年秋季被加入蘋果手機的iOS.13.1中。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打破無知才能通往理解,將火力對準“經期貧困”也好,鼓勵公眾表達也好,實際上都是打破月經禁忌的努力。


春天的細節


根據中國造紙協會生活用紙專業委員會的數據,截至2014 年,我國衛生巾市場的滲透率達到91.5%——“月經貧困”的問題可能對我們來說有些遙遠,但是女性面臨月經和經期需求的沉默和生理期羞恥卻仍然等待著人們去打破。


但我們這一代人有一個幸運,網絡的通達讓事情有了被放大、觀察、討論的空間,禁忌的壁壘有了被打破的入口。


羞恥的月經,“為什麼會有月經?”


總有@梁鈺Stacy這樣的“好事者”會率先發問,總有志願者會接力送上支援。也會有傅園慧那樣的洪荒女子,不怕在全世界媒體的鏡頭前直言“來例假了”。


這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孤立事件,或許就是春天的細節,成為見證冰雪消融的目光,最終將匯聚成一股巨流,沖走人們對於月經的禁忌回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