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式太极拳名家刘晚苍先生论太极拳走架与太极劲

吴式太极拳名家刘晚苍先生论太极拳走架与太极劲

太极拳是道,象刘老的太极劲,确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使你搭手就漂,无劲可使。因对刘老怀有的崇敬之心,师兄弟们常常向老师询问一些与刘老接触的情景。老师早年家境艰难,学拳不易。时家庭成份不好,上有老父母,下面五个弟弟年幼,为生活计,不得不忍弃相对稳定的教师位置,能有收入之事就做。每做总能好于别人,收入也多些。稍有积蓄,留够一段时间家用,便置咸菜粗粮于袋中,四出求学。耗费空时,再回来做事挣钱。年复一年地,渐渐对太极拳由怀疑到失望。

大约是七三年吧,有聂姓朋友提及,北京地坛公园刘晚苍老师的手很好,因此再赴北京。心中对自己说啊:“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也折腾不起了。当到了北京地坛公园时,正见到刘老和徒弟们推手。刘老身材伟岸,比老师还要稍高些,稍壮些。行坐间,皆很有气魄,一看就象是武术家。吸引住老师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刘老的推手,和故事中说的一样啊。来一趟不易,哪能不体验呀。上前攀谈,听到乡音,刘老很高兴。刘老家是蓬莱的,过去蓬莱和黄县(今龙口市)曾是一个县,口音也很似,外人听来都一样。对老师的试劲要求,刘老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也是老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太极劲,上来就发出二三丈远,跺的脚都痛,就是收不住。当年的老师正是好时候,力气大的很,可在刘老面前一无是处。于是,老师这原本的最后一次,竟又成了新的开始。以后往返多次,并请刘老到龙口小住过一段时间,渐入得此门。


刘老不善言谈,讲拳一是手上说话,二是以物事喻拳,都能一下子把人带进拳里。有次在北京刘老家中,刘老一时兴起,说:“看你在公园里,还是不好意思。这儿就咱爷俩,没旁人。你就随便把所有本领都拿出来。不过得看好这些傢什,别给我砸烂了就行。”机会难得,老师当然不会放过。与刘老一搭手,什么法子都使了,就是一点也摸不着。前俯后仰,站立不稳。

刘老以物事喻拳的例子也很多,就了解的说说,希望能够略表其意。刘老讲雀起尾劲:看着海浪层层叠叠涌向码头石壁,触之又给反弹溅射出去。刘老说:“这就是雀起尾劲。”石壁不会上手去打海浪,象是浪赶上手去给石壁放出去,这其中是否也有站住中定往开里打的道理呢?刘老讲合劲:过去海运煤炭,需双人抬担通过长长的舢板装船,看着舢板随抬担人有节奏上下阵颤,刘老讲:“你看,这就是合劲,他俩劲不合,就掉到海里去了。”海边长大,年龄稍大些的人,应该能记得这种装船情景。刘老讲离沾粘:老师和先生推手,有次未接触就感觉到要被放出,刘老说:“对呀!这叫离沾粘(所谓凌空劲),现在很少有人研习。”刘老讲空劲与弹劲:一只鸟往一个树枝上落,枝条朽透了,鸟塌空差点摔到地上;鸟又落在一树枝上,枝条柔软且有弹性。鸟落上去给空了一下,接着被树枝的反劲弹了出去。另外还有一个爬山的比喻,也很形象。有人爬一个很陡峭的山坡,累的筋疲力尽。看到了一把草,伸手试着还挺结实,当放心拉住往上爬的时候。草突然断了,人呢?也就滚下山坡。


刘老也常常以自身的经历,来讲述生活中的太极拳。有次南行曾误陷一沼泽,越动越是往下沉。遇当地老乡不让其动,用木板慢慢脱出。回来后于拳上有感:“太极劲就象沼泽似的,对手越挣扎,陷的也就越深。”刘老为人朴实,严以律已、宽以待人。老师于十几年间,没听过刘老说他人的不是,反常常听其说某某老师好之类的话。

有一年,老师取道天津,碰上一帮推手练拳的,讲有位郝姓老师常来此地指导推手,因赶火车未遇。刘老听后说:“那是郝家俊郝老师,你没遇上很可惜。”另一次,在刘老处见到一位白须飘然的长者,要和我老师推手。刘老介绍他是吴鉴泉宗师的徒弟,还特意说:“云龙啊,你要好好推,这样的手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正是刘老的朴实厚道,诸多拳家都愿意到刘老的场子里推手。老师去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能遇上吴斌芝先生。吴先生是八卦名家王斗(音,董海川的关门弟子)的徒弟,曾在上海跟武汇川学杨式,后到北京从学于崔毅士先生,再以后就基本呆在刘老那儿推手。吴老的手也很好,很轻。他也有自己的场子,在青年湖,曾领我老师去过。老师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同门见过的并不多,印象深的先后有潘明皋、王举兴、马长勋等老师。记得王举兴老师有个徒弟,别人都叫他二张,当时得了北京推手比赛的亚军,冠军是王举兴老师的公子王盘林先生。

刘老已去,只能于追忆中思念,于怀念中思索。也就这几年,上网后才知道刘老名气原来这么大。虽说刘老的事迹耳熟能详,然心目中只是个朴实的长者,与名气好象牵不上边。可能与观念有关,认为名家应该有与众不同的样子,众星捧月的氛围,优越的生活条件。特别是货真价实的名家,只有这样,才能与他相匹配。也许真有那一天时,才算得上是传统文化的春天。

与刘晚苍先生初识的时候我刚刚初中毕业,孩童天真尚不懂事,真正的相交应是在我上大学以后,能够每天早晨到北海盘桓一个多小时,彼此慢慢熟悉,这样大约有三四年的样子成了忘年交。又因为住址相近,有是我也跑去串门,总想帮着做什么,总没有帮上,只有爷孙俩聊聊天。

刘先生练武,大半是出于爱好,年轻时喜欢练拳、书画、听戏、下棋,因为下棋太爱着急,放弃不玩了,晚年则一直练武、写字不辍。但练武并不单为了玩,年轻时在粮行,运粮卸粮都需有把子力气;身上背了几千块大洋去送钱,走村越岭,夜里住在大车店,决不敢宽衣睡个踏实觉,没有点真本领是不敢出来跑的。

吴式太极拳名家刘晚苍先生论太极拳走架与太极劲

他练功也苦,无论是运粮宿在荒郊旅店,夜半在院里看护货物的时候,还是回到北京,独自跑到天坛外的苇子地里,他都刻苦用功。也有时约上几个朋友带了吃食,在荒野地泡上一天,练练聊聊,直到天黑才散去。有一年春月,正下着毛毛细雨,刘先生仍在天坛外练八卦圈,尽量压低了势子,前膝几乎就是平的了。这时候远处谈笑着来了两位老者,撑着伞不进不远地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谈话声有高有底,只听一人说:"这要是将来不出名才怪呢。"他们在说谁?反正后来北京城练太极推手的都知道有位刘三爷--刘晚苍。

晚年无所事事,每天在家里写大字,他极喜米芾和何绍基的字.以前家中也曾珍藏几卷古人书画,后来连同一些兵器都寻不见了。"练武人有个得心应手的器件,也跟富人家有个宝贝似的。我有个双手带,旧的,四五个铜板叠起来一刀下去就能劈开,想请一位熟悉的刀枪匠朋友修饰,他反复看了看,说我照样给你打个新的,这个归我吧。我想了想,没答应。人一辈子遇见个可心的物件不容易,这和读书人爱惜书、爱惜笔砚的意思一样。"我送他一部《历代行书墨迹精华》,他前后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注意米芾和何绍基,衷心说好,退给我不肯要。我也深知老人的倔强脾气,想法哄着他收下了,他问我这书多少钱,我告诉他四块钱,老人冲口说:"真便宜呀!"接着解释道,"这么些古物,早年间想见上一件就得花去多少银子,今天科学发达了,能够汇聚一块印出来,这是我们的福份呐!拿着它再不好好练,真是有愧于古人。"刘晚苍练字像练武一样勤奋,用的是旧报纸,有时还裁剪出式样,一有空就正襟危坐研墨涂抹,字体朴素、雄厚,正如他的为人,他的派头、他的"份儿"。所书字句大多是记忆中青年时背诵下诗词名句,随念随写十分过瘾,就是"一不留神就弄脏别的东西,那都是墨黑,她(刘老夫人)就说我,瞧你那臭字,还写呢!我说是墨臭,我的字不臭!"可是刘先生的书作也从不轻示人,有人向他讨要,他只爽快回答:"好,我写--等我练好了的。"刘晚苍终于没有机会说"我把字练好了"。

日前刘氏亲属整理其生前书画墨迹,嘱咐我取走一册以为纪念,突想若是刘先生将他的推手技艺也留在纸上能有多好,自己也情知是痴话,一个人一辈子含辛茹苦练就的功夫,留得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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