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老北京,如何“送貨上門”?滿滿的畫面感

百年前的老北京,如何“送貨上門”?滿滿的畫面感

老明信片上的前門大街

百年前的老北京,如何“送貨上門”?滿滿的畫面感

德裔攝影師赫達·莫理循拍攝的老北京街頭小吃攤

疫情期間,除了奮戰一線的醫務工作者、堅守崗位的基層社區的工作人員,還有一個群體值得所有人致敬,如果沒有他們穿行在大街小巷,為居家隔離的人們送上各種生活必需品,那麼可能會有很多人面臨斷糧斷菜的困境——他們就是送貨上門的快遞員。

在很多人眼中,他們的工作算不上“高大上”,他們的身影和麵龐也都普通而平凡,但是他們卻用勤勞、勇敢和堅韌為千家萬戶送上了生活的“原動力”……

鮮為人知的是,他們的故事其實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開始。

叫盒子和叫鍋子

老北京沒有“快遞員”,但是不少商家都有送貨上門的服務,而這種服務又因為商品種類的不同,各有各的講究。

從種類來看,提供“送貨上門”服務最多的,集中在飲食業上。而且,能夠提供服務的並不侷限於出名的飯莊或飯店,很多普通的鋪子或飯館就可以。比如切面鋪,老年間的切面鋪並非只賣切面,兼營家常餅、芝麻醬糖餅、螺螄轉兒等主食,還有一些簡單的湯菜,比如酸辣湯、焦熘肉片、燒茄子等等。雖然切面鋪的服務對象主要是家住附近的居民、機關職員和學生,但也正因此,買賣憑的多半是人情,所以只要顧客訂購飯菜,哪怕是很簡陋的飯食,做好後也會由夥計提盒送上門去,過幾個小時再來取走食盒。

老北京飯館送餐用的食盒分成兩種,一種比較高檔:圓形木製,直徑約一尺,高約三寸,上著紅色油漆,畫著金漆花紋,掀開盒子蓋,盒底有木託呈花瓣形,共分五瓣,當中一瓣如花心,可以分門別類地放置各種熟食。還有普通的食盒:規制跟高檔的差不多,只是塗飾只有普遍的黑漆或紅漆,內分八或十格。兩種食盒的“內容”當然不同。高檔的,放一些著名的熟食字號如天福號、普雲樓、天盛號的醬肉、香腸、小肚、醬肝等等,普通的則放一些家常炒菜什麼的。老北京的慣例,立春和二月二這兩天要吃春餅,羊角蔥和甜麵醬自己準備外,一般都會叫盒子,因為盒內熟肉類全,便於捲餅,如果不叫盒子而是自己買多種熟肉自己切絲,折騰半天不比叫盒子省多少錢,而這種情況當然就用普通的食盒。不過北京人從正月十五到農曆三月,會多次吃春餅,並不僅限於立春這一天,所以這段時間街上提著食盒跑“外賣”的夥計接連不斷,幾成一景。

除了盒子,還有鍋子。老北京人冬季在家吃火鍋,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自己製備的白肉鍋子,另一種則是提前半天就到盒子鋪去叫的鋪肉鍋子。到了用餐時間,盒子鋪的夥計會把切成大薄片的自制熟肉填滿火鍋,送“鍋”上門,吃這種火鍋,在加水燒炭前必須先把鍋子裡的肉取出三分之二,不然水一開,裡面的肉必然會溢出來,吃的時候再隨時將事先取出的肉逐漸涮在火鍋裡,味道非常鮮美。早年間五芳齋、森隆等館子還會將內含蝦仁、海參的什錦火鍋送到顧客家裡,也頗受歡迎。

甭管盒子還是鍋子,結賬的方式都是送時不收費的,取時再將款項算清交付,“運費”是一定會減免的。

熟食之外,生食也有送貨上門的,尤其是肉鋪。老北京的肉鋪經營者多為山東人,他們熱情、實在、勤勞,很快就能跟附近的居民熟識,交上買賣,定期送肉上門,而且別有一番細心之處,那就是彼時很多北京人家養貓和狗,肉鋪就會將肝的尖葉給養貓的人家做貓食,把剔肉時專門留下的一些帶著肉的骨頭給養狗的人家,且在送肉時一併帶過去。

滿街跑著“餑餑鋪”

普通的飯館和鋪子尚且有送貨上門的服務,那些老字號的名莊大店就更不要提了。比如著名文史學者胡金兆先生晚年回憶起便宜坊送到家的烤鴨,筆下猶有餘香:“一個小夥子騎自行車,車後面挎著一個上寬下窄的鉛鐵桶,上放剛出爐的鴨子,下有隔層盛開水以保溫。從便宜坊西號到琉璃廠,騎車也就十分鐘,烤鴨送到家跟剛出爐的差不多。小夥計當場片,一盤一盤往上送,保證夠108片。薄餅、蔥、甜麵醬在另側桶裡放著,其他就您自己準備了……”

再比如大名鼎鼎的山東飯館致美齋。他們家的“四作魚”——紅燒魚頭、糖醋瓦塊、醬汁中斷、糟熘魚片享譽京華,還有炒蝦仁、燴兩雞絲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名菜,而燜爐燒餅和蘿蔔絲餅也廣受食客歡迎。有時家中來客,制饌不及,或者逢年過節,懶得下廚,便可以到致美齋去叫餐,到了用飯時間,夥計挑著一個圓籠,裡面放著各種點好的佳餚送上門,服務熱情周到。菜價不變,隨意付給夥計一點酒資,就皆大歡喜了。

類似提供送餐上門的著名飯莊酒樓,在老北京還有很多,這裡不一一贅述。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商業競爭的加劇,當時一些在京的“番菜館”(西餐館)也開展了送餐服務,比如前門外陝西巷口內路西的“新華番菜館”。北京文史學者劉葉秋先生在《京華瑣話》一書中回憶:這個西餐館只有小樓二間,雅潔可喜,菜店物美價廉,在北京很有名,而且服務特別周到,“附近住戶,即使只要一湯一菜,照樣兒管送上門來。”

另外一類與飲食有關並能提供送貨上門服務的是糕點鋪,比如桂香村和稻香春。如果客人要的點心多,又不願意等候太長時間,只要把買東西的單子留下來,店裡回頭會派專人送到家。正明齋在送的時候,還講究包裝精美,買兩斤以上的糕點用蒲包或匣子包裝。每年一到臘月,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就會看到身穿短棉衣、棉褲的夥計,挑著寫有“正明齋餑餑鋪”字樣的大圓籠走來走去,給訂貨的人家送餑餑和蜜供,平添了幾分過年的喜氣。

那時節,老北京人做生意真的是不辭辛苦、開動腦筋,很多糕點鋪派店員到農村“打會”,就是把糕點鋪的“會帖子”(類似今天的優惠券)發到農民手裡,由農民隨意認領,等他們來到城裡買糕點時,再根據“會帖子”上的額度予以讓利——而且說讓利多少就讓利多少,絕不搞提價再打折那一套欺騙顧客的把戲——時間一久,就積累了一批忠誠的老顧客。對他們,糕點鋪的老闆和夥計都熟記於心,會按照他們的飲食規律送糕點上門,任憑選購,每逢紅白喜事或年節,更會免費贈送一些糕點:娶媳婦就送龍鳳餅,添小孩兒就送裝有蛋糕的蒲包,那一面道喜一面道謝的聲音裡,滿是暖暖的情意。

“送書到家”是美差

除了上述與餐飲有關的店鋪會送貨上門之外,還有一些類型的生意也有相關服務。

大名鼎鼎的內聯升因為生意興隆,且“客戶”主要是達官顯貴,所以很早就提供了上門量尺寸、試樣子直至做好後送貨上門的一條龍服務;協成生布店講究和氣生財,顧客進門不論買不買,店裡的夥計都要笑臉相迎,主動打招呼,學徒還要端茶點菸,只要顧客提出需求,就送貨到家;大華百貨公司重視顧客的購物體驗,如果顧客要購買的商品缺貨,一定要記錄在冊,予以調貨,並免費送貨上門;還有藥店,雖說老年間藥店往患者家裡送藥的情況比較少見,但如果藥物特別名貴,比如人參、鹿茸什麼的,那麼商家會派夥計每種攜帶幾樣,上門讓客人挑選……

令人難以想象的是,老北京還有“送書到家”的服務。以隆福寺街的舊書店為例,據史料記載:“不少書店每週派人用包袱皮包上幾十本書,騎上自行車去北大、清華等大學的有關教授家,挨門送書樣,先留下供翻閱,如確屬需要,下次再去訂購、送書,這種經營方式,在公私合營的初期還保留了一個時期。”當時舊書店的學徒之中,頗有因家庭貧困年幼失學但又酷愛讀書的有心者,他們遇到送書的事情都競相前往,因為這是與一些著名的學者、教授接觸的好機會,可以聽他們談古論今,增長見識,比如馮友蘭、俞平伯、鄭振鐸這些文化鉅子,能聆聽他們的一些見解、觀點和看法,跟武俠小說裡得到洪七公風清揚的親自指點也差不多,那真是“勝讀十年書”。所以,舊書店和北京的知識界名人形成了至為密切的關係:書店通過主動幫他們送書上門,節省了他們的時間和精力;書店的從業人員則可以從他們那裡學到許多比較、鑑別古書版本的知識,並通過他們的介紹擴大業務,天長日久,雙方互相尊重,互相幫助,互稱“書友”,成為一段段佳話。

知識分子們渴盼精神食糧,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最需求的恐怕還是茶米油鹽醬醋茶。舊京的糧油店多設在密集的住宅區,開門七件事,出門就辦妥,犯不著讓店家送貨上門(老規矩,麵粉夠一袋即四十四市斤、大米夠半包即二百市斤,可以由夥計扛到家裡)。但糧油店卻照樣有送貨上門的服務,所針對的“目標客戶”主要是廚子或富家大戶。過去跑紅白棚的廚子應了酒席之後,需要大批蔬菜、副食、佐料以及海味品,沒時間親自採購,寫成單子送到糧油店,櫃檯馬上湊齊商品送貨上門。有些高檔的海味品,比如海參、乾貝之類的,糧油店本身並不銷售,為了拉主顧,也可以破例代為到大的南貨店去採購。再有就是逢年過節時,富家大戶的後廚會提前把過節需要的鮮菜乾菜、副食佐料等拉出清單,送到糧油店裡,一般上午收到清單,下午夥計就能送貨上門。

不過,這種大戶人家的生意不好做,筆者記得在民俗泰斗常人春先生的書裡看到過這麼一件事:1947年,舊鼓樓大街公興長油鹽店接待了一位長官府邸管事的,為了請客採辦一批菜蔬副食,送貨上門時,管事的硬說賬算得不對,給了夥計兩個大嘴巴——這讓筆者想起過去在媒體上屢見不鮮的快遞員遭到顧客打罵的事例……不知讀者還記不記得去年國慶節群眾遊行活動中“美好生活方陣”裡的快遞員的身影,國家給每個普通勞動者以巨大的尊重,難道我們不應該對這些在“戰疫”中堅持工作的人們,給予更多的感激和禮讚嗎?(據北京晚報 作者:呼延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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