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薄伽丘在《十日談》的開篇,提到發生在意大利城市佛羅倫薩里的可怕瘟疫:

“每天,甚至每小時,都有一大批一大批的屍體運到全市的教堂去,教堂的墳地再也容納不下了,尤其是有些人家,按照習俗,要求葬在祖塋裡面,情形更加嚴重。等墳地全葬滿了,只好在周圍掘起又長又闊的深坑,把後來的屍體幾百個幾百個葬下去。就像堆積在船艙裡的貨物一樣,這些屍體,給層層疊疊地放在坑裡,只蓋著一層薄薄的泥土,直到整個坑都裝滿了,方才用土封起來。”

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此時的佛羅倫薩,儼然是人間地獄。導致這一切的元兇,便是黑死病。當然,它還有一個更有文學色彩的名字——鼠疫。這場可怕的瘟疫,源自於東羅馬帝國的城市加法。

在1340年代,加法城為意大利商人控制。一次偶然的事件,讓城內的穆斯林居民和意大利商人大打出手。居民們眼見敵不過,就開始向附近的蒙古大軍求救。當時,金帳汗國的蒙古大軍,正對歐洲虎視眈眈,見此機會,怎可錯過?蒙古大軍立馬把加法城團個水洩不通。豈料,在意大利商人與東羅馬守軍的守護下,加法城固若金湯,一時難以攻克。攻城行動,時斷時續地進行了一年。

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正當蒙古大軍一籌莫展,一種可怕的病在蒙古大軍中蔓延。眼見加法城久久攻不下,蒙古大軍便“創造性”地發展新型武器——屍體!那些病死的軍人,被裝進巨型的投石機之中,被拋射進加法城。每天,都有無數屍體,從城外飛進城內。腐爛的屍體,濃烈的屍臭瀰漫著整座加法城。面對著堆積如山的屍體,意大利商人並沒有有效處理的辦法,只得任他腐爛以及感染城內的空氣、水源。

病毒隨著水源擴散,死亡像是黑夜一樣,降臨在加法城裡。許多居民身上開始出現可怕的病症,頭疼、寒戰、皮膚鮮血淋漓、呼吸衰竭,一週之內,便一命嗚呼。一時之間,城內人人自危。沒有人知道,這可怕的病症是如何傳播的。最絕望的是,即使是醫術最高超的醫生,對它也束手無策。因為死者身上出現膿瘡、黑斑,人們便稱這種病為黑死病。

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同樣被瘟疫折磨的蒙古軍隊,對攻城也意興闌珊,撤退了事。僥倖逃生意大利商人見此,趁機回到祖國。病毒,幾乎是一夜之間,從西西里群島開始,散播到意大利各地,進而散播到歐洲大地。黑死病肆虐之下的歐洲,多達2000多萬的歐洲喪命,人口幾乎銳減一半。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說實在,教會表現得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不堪。教會組織教士們,處理屍體、建立公墓等。但面對著來勢洶洶的黑死病,寄希望於全能上帝的人們,教會的努力顯得杯水車薪。反而,讓教會的組織制度弊端顯露無疑。

面對著絕望的、殘酷的死亡,上帝並沒有有效地幫助到困境的人們。佔據著人們心靈的宗教,開始裂開了一道縫。人們動搖了對上帝的信仰,一道人性之光,照射進來。進而,這道光照耀著繪畫、建築、文學、哲學等領域催生了漫長又偉大的文藝復興。人們開始從中世紀的束縛中覺醒。


然而,一個不容迴避的問題,卻等待著我們回答:黑死病在文藝復興中,到底起到了多大作用?它是否關鍵因素。如果是關鍵因素,那為什麼瘟疫來臨之後,有些人會更加堅定了信仰?

文藝復興並非是疾風驟雨般的運動,而是一個漫長的、跨越兩百多年的文化現象。黑死病只起到客觀的作用,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意大利商人”身上。是的,商業的繁榮與新興城市的發展。

在十四世紀之前,意大利這片土地因為常年戰亂,城市之間相互獨立、各自為證。13世紀初,威尼斯就已經成為地中海地區最重要的城市。世界各地的商人把棉花、香料、羊毛、衣料等日常用品帶到威尼斯,再售賣給意大利人、歐洲人。與威尼斯相比,《十日談》所提到的佛羅倫薩,也不遑多讓,成為了意大利的金融與經濟中心。城市的發展創造了一個商業社會,進而又催生了世俗的、追求理想生活的市民社會。因此,由中世紀教會所主導的思想觀念,再也不符合市民社會的需求。

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教會的力量逐漸式微,正如加法城一樣,商人取得了威尼斯、佛羅倫薩等城市的主導權。他們協商合理的定價機制、結算買賣、簽訂合約、建立交易機制等等。商業加速了人的流動與合作,新的道德與文化審美便應運而生。這一點,在建築、宗教畫、文學上面體現的尤為明顯。

現在談起文藝復興,似乎是橫空出世,激烈地反對著中世紀的一切。但當我們處身於14-15世紀的意大利,處於當時意大利人的日常生活裡,才會發現文藝復興並沒有我們想象的激烈。城市的擴張與發展,需要新的教堂與建築,於是各國的建築師們極盡努力地施展自己的才華——他們在古羅馬的建築裡汲取營養——設計出符合時代審美的教堂與建築。佛羅倫薩大教堂穹頂的靈感,便是建築大師布魯奈列斯基在古羅馬的神廟與建築中得來的;拉斐爾宗教題材的畫,最初的買家也是各大教堂。正如城市文化學家約翰·肖特在《城市秩序》一書所言:“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城市既是其開展的背景,亦是其發展動因。”

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如果你讀過薄伽丘的《十日談》、拉伯雷的《巨人傳》,或莎士比亞的戲劇原著,一定會驚訝於書中的粗鄙的描寫。誠然,薄伽丘諷刺教會的腐朽、教士的腐敗,莎士比亞宣揚人文精神,但在他們的著作中,我們總是能讀到一些令人臉紅耳赤的描寫。尤其是莎士比亞,他總能用各種雙關語巧妙地指代男女情事(這點,需要讀英文原著,才能準確地感知),堪稱黃段子大師。

莎士比亞的戲劇,經過歲月的洗禮,已成為經典。原著之中最粗俗、最具市民口味的內容,經過翻譯家的翻譯與刪減,被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比如說,著名的悲劇《哈姆雷特》裡的第二幕第二場,哈姆雷特與其母后、女友奧菲利亞見面,即充滿了情慾色彩,其尺度之大堪比小劇場裡的粗俗二人轉。

黑死病、城市與文藝復興

城市發展所帶來的結果之一,便是人口急劇上漲。莎士比亞時代,16世紀中期倫敦,人口規模已超二十萬。滿足市民的娛樂需求,儼然是一件迫切之事。不像現在,電影、電視劇、網劇等應接不暇——劇場裡看戲,成為當時倫敦市民們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之一。為了吸引市民來看戲,莎士比亞在自己的戲劇之中,加一些人們喜聞樂見的“葷料”,也是大勢所趨。

當然,即使如此,薄伽丘、拉伯雷、莎士比亞的偉大亦是毋庸置疑。他們用文字,把歐洲人民從中世紀的矇昧之中解救出來。文藝復興所宣揚的人文主義精神,催生了無數偉大的建築、文學、繪畫等藝術作品,給世界帶去了深刻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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