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疫情(四)

二月七号,农历正月十四。一天了,心情不好。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全国确诊病例已经超过三千人,而疑似病例也超过三千多人,沉重的氛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朋友圈里有人在传,那个武汉的叫李文亮的医生去世了,都是小道消息,有些不太相信。

午后照例去值班,院里一女子,骑一电动车进出,十二点半准时回来,两点半准时出去,让她扫码,她说没有手机,让她去登记,她说不会写字。前几天都是她说,我登记,包括姓名,身份证号码,住址,事由。我做这些事时,她就一直都在车上坐着,从不下来,仿佛她和她的电动车是焊接在一起了。心里一直都是不舒服。今天又是如此:进去时,她又说身份证号码,我说,你又不扫码,又不出示身份证,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你的身份证号码,你出来时带上身份证。她一听,满脸怒气,气呼呼的走了,我也越发气恼。

两点多,她出来时,仍然和电动车焊接着。我说:

“身份证呢?”

“没带。”她的话硬邦邦的。

“为啥不带?”

“带上丢了咋办?”

她的回答噎得我说不出话来。我想说:按照防疫规定,不拿身份证又不扫码,就不能让你出去。我前天问过她,知道她在一个超市上班,也不容易,但谁知道她是这样一种态度。忍了忍,我还是说:

“那你去登记!”

“我不识字,不会。”她任然没有好声气。

“不识字?那你岁数一定很大了吧?”

这一下,她完全怒了,杏眼圆睁,幸亏有口罩,不然可能看起来很可怕:

“就岁数大了,咋滴?我就没文化,咋滴?我就没文化。”声音特别大。

我望着她,感觉有些哀其不幸,反而有些平静了,故意压低声音说:

“你声音小一些,没文化,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现在这个时代,没文化,是很丢人的,丢人的事不要大声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没文化。”

她一听,不说话了,但仍然怒气未消。顿了顿,又说:

“不要以为戴个红袖套,就成了红卫兵。”

她这一说,我彻底怒了。在我们这个小城里,红卫兵就有“打砸抢”的意味,那个当年多么耀眼而光荣的称呼,现在怎么成了一句骂人的话。我把那个“网格管理员”的红袖套从胳膊上取下来,扔在桌子上,正准备发火。又来了好几个进出的人,大家七嘴八舌的劝,想了想,狗咬了人,难道人还要去咬狗不成?就忍住了,我对她说:

“你听着,一,我不是红卫兵,我是疫情网格管理员。二,政府让你扫码登记,并不是限制你的出行,它的主要目的是,如果一旦有疫情,政府好确定你的行踪,如果你周围有感染的人,政府好追踪你。三,如果你被感染了,政府可以很快找到你,并且很快追踪到你周围的人。四,我没有打砸抢的意思,如果你还知道红卫兵,你应该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所以,请你尊重我的工作。五,我是一个义务工作者,我这样做,只是对你和你们小区里的人负责,对这个小城里的人负责,如果往大里说,就是对国家负责。六,你说你在超市里上班,工资应该不会太高,而且我感觉你是一个弱势者,你不要把你的这种弱势,挡成你耍赖的资本。……”

“说的好!”旁边有一个人大声说。紧接着是一片掌声。

“就是啊,人家还不是替我们着想啊,人家也是义务的,还这么辛苦,昨天晚上快十二点了,我进去时,人家就一个人在这儿站着,那么冷,为了谁啊?”另一个人说。

进出登记扫码的人都不走了,纷纷指责那女人。

我赶紧劝:“赶快走,赶快走,不要聚集。”

那女人不说话了,从电动车上下来,摸出身份证,要去登记。

我说,你走吧,估计你上班快要迟到了,我给你登记。

那女人低了头,也不看周围的人,骑了车,匆匆走了。

因为值了三四天班,这里的情况也基本熟悉了,这个大院里,住的基本上是老人,他们一般都不出来,很自觉的在路口转转就回去了,有几位老人总是笑呵呵的说:

“田老师,我不出去远里走,就在门口晒晒太阳,不登记了吧!”

我说:“不走远处,就不登记了。”

他们就在旁边晒太阳。

这时,一个老人说:

“田老师,她这样气你,你为啥不打110”?

“算了吧,都不容易!”我说。交班回来,赶紧打开手机,却发现满屏都是关于李文亮的消息,而且,《人民日报》客户端也发了,那么,这消息就是真实的了。一种难以接受的悲伤充满着自己。抽了好多的烟。女儿在旁边说些什么,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走进书房,为这个最早为人们吹哨的人写了一首诗:

《那个放倒信息书的人走了》

腊月初五的那天早上

风从武汉的街头吹过

有病毒的阴霾走到风前

阴霾里闪闪着刺刀的寒光

一个年轻的医生发现了那些闪光

明锐的警觉使他放倒了消息树

吹响了疫情的哨子

狼烟在群的烽火台上迅速燃起

警觉的哨音就要连片吹起

一个小丑丑陋的举报

那个青年却被带进了囚室

我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出来时的他带着一张叫“训诫”的符

就要传遍大江南北警示

却被那张符消抹得没有了踪迹

风从武汉的街头吹过

那些阴霾里的刺刀越来越多

森森的寒光照着长江边的三镇

珞珈山上已经鬼影憧憧

他和他的同事没有退缩

举着手术刀迎向敌人

阴霾布满黄鹤楼的上空

霾下的刀光映着剑影

春天眼看就要到来

武汉却进入了肃杀的寒冬

刺刀的寒光遍布三镇

阴霾里的刀刺进了那个青年的胸膛

腊月十八的那天早晨

年的声音里

武汉陷落

黄冈陷落

孝感陷落……

大年初一的晚上

整个中国按下了暂停键

阴霾布满东方的天空

霾下的刺刀寒光闪闪

肃杀的寒流带来血雨腥风

惨状已使人目不忍睹

传言尤使人耳不能闻

全民皆兵时

那些草木也成了兵

阴霾过来时

那些风声怎么就成了鹤的哭泣

雨水从天空扑打着那些浮萍

风的季节里柳絮在漫天飞舞 但

东方的那条路上

大写的身影依然迎着寒光

逆行者的步伐踩着刺刀的淫威

全民阻击的旗帜搏杀阴霾凶残

正月初九的早上

那个年轻的身影倒了下去

山河呜咽

神州皆悲

悼言像又一场雪 纷纷扬扬

飘向那个平凡的灵魂

千人之诺诺

不如一士之谔谔

年轻的灵魂拷问每一个人的神经

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崩发生

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眼神

看着那棵树

听着那哨音

挥手上吧

冲开一条血路

春天只是暂停了一下脚步

当五月的樱花开满武大时

阴霾一定会散去

你看那漫山遍野上

一定开满各色各样的花

在五月的风里

轻吟一个名字

李——文——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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