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初期，全球喧囂不斷，非洲卻一直在焦點之外。
進入三月下旬，非洲各國確診病例才開始陸續出現，此後一直以遠低於歐美各國的速度傳播。
儘管如此，全球的公共衛生專家們對於新冠肺炎疫情在非洲爆發的擔憂似乎正在一步步成現實：病毒已經在非洲大陸四散。
根據非洲疾控中心發佈數據，截至東部非洲時間3月29日，非洲地區共有46個國家報告了新冠肺炎確診病例，累計為4282例，其中有134例死亡病例。
其中，南非確診病例最多。據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實時數據，截至3月30日，南非共確診1280例，死亡2例。3月27日，南非衛生部長穆凱茲在聲明中確認了首例病死者。同日，南非開始全國封鎖。
非洲一直遭受著眾多傳染病的折磨，在現代化程度相對較高的南非，全國八分之一的人口都感染艾滋病毒。
這不免使人擔憂，非洲糟糕的公共衛生狀況和貧乏的醫療資源能否應對傳染性如此強的新冠病毒，一旦傳播之勢無法遏制，病毒在民間潛滋暗長，只怕一場可怕的災難，又將擊潰這裡。
"國家災難"
3月5日，當看到南非首現確診病例的消息時，在開普省東倫敦市出差的中國人劉易斯忍不住擔心。他每天盯著那串數字看很多遍，又盯著回國的日期看。直到南非封國，工作計劃改變，他不得不再待三個月。
他的心中充滿憂慮：“疫情會在全國蔓延嗎？接下來會是一段煎熬的經歷嗎？”
劉易斯是一名程序員，1月20日，他到南非出差。當日，鍾南山院士肯定了新冠肺炎病毒的人傳人現象。落地以後，劉易斯才看到新聞報道。“開始那幾天都急死了，天天囑咐家裡一定要防護好。那時候還比較擔心家人，現在反過來家人開始擔心我。”
在3月5日確認了首例由意大利輸入的確診病例後，南非的確診病例慢慢增多，兩週時間內確診數突破一百。
彼時，劉易斯所在東倫敦尚未有確診病例。豪登省跟西開普省是南非疫情的“重災區”，轄內的約翰內斯堡機場和開普敦機場是進出南非兩個最主要的機場，因此早期的輸入病例大多出現在這兩個地區。
3月27日，南非福斯盧勒斯，一家購物中心的工作人員戴著口罩進行清潔工作（圖源：美聯社）
防範於未然。一直關注國內疫情發展的劉易斯從2月下旬就開始戴口罩。有時候，一些南非人看到了戴口罩的中國人，會做咳嗽狀來表達某種情感。嘲笑？不解？劉易斯無暇去理會。
隨著疫情發展，口罩開始成為稀缺物資。劉易斯從幾位本地人那裡得知，他們即使想戴口罩，也根本買不到。“一開始華人買了很多寄回國，這邊口罩在3月中旬就很難買到了。”
好在，公司每週會給員工發放5個口罩和消毒用品。劉易斯也儘量避免出門。
3月15日晚，南非總統拉馬福薩就新冠肺炎疫情發表電視講話，宣佈南非進入國家災難狀態，隨後啟動危機管理機制，實施限制人員聚集、要求中小學校停課、加強出入境檢測、提高監控和病毒檢測能力、發起全國公共衛生預防宣傳行動等一系列措施。
3月16日起，南非政府關閉了多達35個陸路口岸，限制政府官員出國，限制民眾在南非國內不必要的旅行，禁止舉行超過100人的集會，取消節日聚眾慶祝活動等。
3月18日起，針對新冠肺炎疫情“高風險國家”公民入境的旅行禁令生效，同時宣佈學校將停課直至４月中旬復活節假期結束。
從進入“國家災難”狀態開始，南非政府放棄了此前採取的較溫和的防疫措施，防疫力度逐漸變得強硬。南非政府成立了全國指揮委員會，由總統拉馬福薩領導全國抗擊疫情。
看完電視講話後的第二天，劉易斯和同事出門採購。他們開始儲備米、油、肉菜等食物，甚至學習別人囤了一些紙巾。劉易斯已經做好了在南非再待三個月的打算。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將於4月17日回國。沒想到的是，國內的同事遲遲辦理不了簽證，無法到南非接替他的工作。雖然很想回國，劉易斯也只能提交護照辦理續簽。近期回家的願望落空了。
全國封禁
3月20日，南非確診病例數達到201例，連續三天保持兩位數增長的確診人數。疫情抬頭趨勢明顯。
3天后，拉馬福薩就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發表電視講話，宣佈從3月27日凌晨起實施全國“封禁”，持續至4月16日午夜，共21天。
此次全國封禁的主要措施包括限制人員流動、暫停商業活動、強化公共衛生管理、升級入境管控等。這意味著在封禁後，所有人不得外出，只有在就醫、購買生活必需品等情況下才可允許離開住所。藥店、醫院、銀行和部分超市等維持正常營業，其他商鋪和企業將暫停經營。
“我覺得南非的政策還是比較及時的。”劉易斯對我說，“15號宣佈全國18號停課，23號宣佈26號午夜封國。速度已經算是很快了。”
拉馬福薩早有憂慮。3月3日，他就在開普敦出席南非國家編輯論壇會議時表示，如果新型冠狀病毒在南非傳播，將對本國經濟帶來毀滅性影響。
南非政府成立了全國指揮委員會，由總統拉馬福薩領導全國抗擊疫情
遺憾的是，憂慮並無法阻擋現實的殘酷腳步。穆凱茲在3月20日的例行記者會上表示，當前南非面臨著艱鉅的抗疫壓力，按照眼下病毒擴散規模，南非極有可能將有60%以上民眾感染。“我們必須面對這個現實，病毒席捲南非只是時間問題。”
這次長達21天的全國封禁，成為南非延緩疫情蔓延的重要舉措，能否取得成效至關重要。
封禁日到來前一天，劉易斯和另一位同事在下班後特地又去超市採購物資。進入超市前，門口的工作人員給每位顧客的雙手噴灑消毒水。劉易斯注意到，工作人員都沒有戴口罩，僅僅戴了一個透明的面罩。超市裡的顧客也基本上都沒有戴口罩。
超市裡與平常的人數差不多，貨物充足，沒有搶購，價格也比較穩定，還有不少人囤酒（南非對酒精飲料的銷售進行了限制）。
在西開普省，正在當地學習飛行課程的中國學生阿博也在封禁之前到當地超市購買牙膏、洗髮水等生活必需品。人流量和往日一樣，但他注意到，罐頭等食品上貼有標語：“限量銷售，每人只能買三個”。
3月23日，南非約翰內斯堡，人們在一家超市排隊結賬
這或許是由於此前在約翰內斯堡的一些超市曾出現搶購商品的情況。從3月19日開始，南非政府還對廁紙、口罩、罐裝凍肉等數十種物品實行緊急價格管制，以穩定物價。
阿博所在的西伯福特是一個小城市，沒有出現確診病例。去年11月，阿博來到南非，開始為期15個月的飛行課程學習。
航校每週會給學生們發一個口罩，阿博自己也從當地華人購買了一些。阿博對我說，南非每個地方都有開超市的中國老闆，他們多是福建人。這些老闆算得上是“萬事通”，是國內外寄送物品、買賣東西的一道橋樑，辦號碼、買口罩都可以找他們。
但在西伯福特的街上，幾乎沒有人戴口罩。南非人很重視消毒，進出門都要洗手。但是不重視口罩，在他們心中，只有出門的病人才戴口罩。航校也建議學生別戴。
總統電視講話的第2天，航校通知停課。負責人告訴學生們：“一定要遵守規則。”阿博稱，50多箇中國學生一起住在一個酒店裡，為了其他人的健康著想，大家也都會嚴格居家。
隱憂重重
3月27日，南非確認首例死亡病例的背後還有個小小的烏龍。
當日早上，南非衛生部報告稱有兩次因新冠病毒肺炎死亡。其中第二例死亡患者為疑似病例，臨床表現相似，但是她和直系親屬的測試都是陰性，因此被排除。
比起死亡病例，更值得注意的是，新冠病毒肺炎在南非本土的傳播速度正在加快。
穆凱茲稱，目前在許多省份都已經發現了沒有出國旅行史的患者。他舉了自由州省的一個例子，在61名感染者中大多數來自教會會議，會上有5名國際訪客檢測陽性，許多當地教會領袖在後來也檢測陽性，他們還與許多教會成員有直接接觸。
3月26日，在南非，實驗室積壓的檢測量超過5000
這是一個糟糕的信號。
一位在約翰內斯堡生活多年的華人告訴我，當地醫療條件不好，尤其在貧困地區，衛生得不到保障。因為當地疫情越來越嚴重，他已經暫時搬到約翰內斯堡北部的一個小鎮哈特比斯波特。他很擔憂疫情：“感覺爆發就在眼前。”
南非公共衛生醫療條件欠佳是一大隱患。在醫療雜誌《柳葉刀》2019年發佈的全球各國醫療質量和可及性排名中，南非排名127位。在榜單中，整個撒哈拉以南地區的醫療質量都非常堪憂。南非人民還受到貧困、高失業率等問題影響，食不果腹的貧困人民根本沒有獲得衛生服務的途徑。
這位華人朋友每日寫下抗疫日記，他還看到，在封禁的第一天，有些鎮區仍有許多沒有口罩的工人仍然擠著黑巴去上班，情況堪憂。
3月26日，南非約翰內斯堡，市民在街頭跑步
另外一點，南非還是一個有著眾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國家。在現有5570萬人口中，有700多萬人感染艾滋病毒。這部分的病患抵抗力較弱，身體素質較差，會成為數量龐大的易感人群。
不少公共衛生專家已指出，對於包括南非在內的多數非洲國家，這次疫情是對衛生體系的一次巨大挑戰。
全國封禁的第一天，在西伯福特的阿博看書，看劇，玩遊戲。這仍是一段稱得上愉快的時光：努力充實的學習、閒暇的放鬆娛樂以及相處融洽的集體生活。在東倫敦的劉易斯開始居家辦公，安心地寫程序、整理文檔，對他而言，這21天是一次難得寶貴的假期。
南非已經入秋，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劉易斯說，這裡晴天的時候天空很藍，海水清澈，他很喜歡南非，“希望南非的確診病例不再增加，也希望一切都好”。
作者 | 徐觀
排版 | SUNNI
南風窗新媒體出品
閱讀更多 南風窗NFC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