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
在中国历史上,如果要投票选举最佳男团的话,
“竹林七贤”必定位列榜首,
估计得到百万赞都不是问题。
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
七个好基友经常在河南云台山的竹林里,
喝酒、唱K、写文章。
等到玩嗨了,还要仰天长啸,
被山中的鸟抱怨一顿:
“大爷的,睡个安稳觉都不让。”
如果你以为他们是吃饱撑的不务正业,
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时司马氏已经大权在握,
对于象征着皇帝的宝座,那是时刻准备着。
时局不清明,
又处在向士族政治过渡的时间节点上,
有才华的文人也不好过:
话不能乱说,
文章不能乱写,
官也不能乱做,
甚至一腔热血都不能乱洒。
苦闷啊、憋屈啊,
七个人没事就到竹林中聚会,
只有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山野之中,
才能说说真心话。
在中国历史上,
“竹林七贤”曾经代表着文人的自由意志,
在面对世事无常的局面时,
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妥协。
而他们的精神领袖嵇康,则选择坚守。
在以后的1800年中,
当世道不公时,嵇康就成为有志者的精神寄托;
当人生悲剧时,嵇康也是我们心中的光明憧憬。
人生漫漫,
我们都在世事蹉跎中变成了最讨厌的人,
只有嵇康,抱着本真的个性笑对世事,
做着我们少年时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天才少年
在讲究门第出身的魏晋年间,
嵇康的家庭属于寒门,甚至连门都没有。
父亲嵇昭是治书侍御史,处级干部;
哥哥嵇喜虽然做到扬州刺史,
但在嵇康出道时,他依然默默无闻。
就这样的家庭出身,
与颍川荀氏、河东裴氏、太原王氏相比,
可谓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所以当曹操的儿子曹林提出:
“叔夜,做我的孙女婿吧?”
嵇康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做了曹操的曾孙女婿,
就相当于迈进了权贵的圈子,以后就是自己人。
其实说到底,
权利的圈子愿意吸纳有才华的人,
但如果走到最深处就会发现,
维持关系链的只有血脉,人人只认亲戚。
对于这场婚姻,
嵇康不管愿不愿意,也只能接受。
看着25岁的嵇康,曹林很满意。
看着给自己挑开盖头的丈夫,长乐亭主也很满意。
嵇康“身长7尺8寸,风姿特秀”,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若玉山之将崩。”
1米9的大高个子,肯定是长腿欧巴无疑;
站在那里,放佛青松挺立,
哪怕喝醉了扶墙走,也像玉山摇晃一样亮瞎眼。
这外表放到现在,
肯定秒杀吴彦祖、碾压鹿晗吴亦凡,
横行北上广深吸粉千万。
外表帅、气质佳也就算了,嵇康的才华也爆表,
年纪轻轻就成为专家教授级的学术大咖。
24岁就写出指导营养学、医学行业规范的《养生论》,
刚一发表就成为魏国养生爱好者的床头书,
嵇康也自动升级为中老年人之友。
他随身携带着一把琴,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树下轻轻的抚、慢慢的哼,
良好的音乐素养又为他吸粉无数,
以至于嵇康每次开音乐会,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但他从来没有卖票赚钱,堪称德艺双馨的典范。
用香港天王刘德华的话说就是:
“学到的,就要教人;
赚到的,就要给人。”
嵇康还会写诗。
在送哥哥参军时,
他写了一首送别诗《赠秀才入军》,
其中有几句我特别喜欢,你们感受一下:
良马既闲,丽服有晖。
左揽繁弱,右接忘归。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写《从前慢》的木心先生最推崇嵇康的诗:
“嵇康的诗,几乎可以说是中国唯一阳刚的诗,
不同于李白、苏轼的豪放是做出来的架子,
嵇康的这种阳刚是内在的、天生的。”
尤其是“凌厉中原,顾盼生姿”这两句,
脑补一下画面,我就跪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果然,哪有无缘无故倒贴的白富美,
没有爆表的才华和逆天的颜值,还是洗洗睡吧。
司马天下
在“高平陵之变”中,
原本的计划是士族与亲贵达成妥协,
共同执掌朝政。
可当政变结束后,司马懿仔细一琢磨:
“不对啊,我不能当背锅侠啊。”
那么等待司马懿的只有一条路:登顶。
只有像曹家那样坐上皇位,
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被承诺活命的曹爽,死了。
何晏、夏侯氏等亲贵,死的死散的散,
剩下的,只有不合作的士族和文人了。
嵇康在迎娶长乐亭主后,就赶上这样的时代。
作为曹家的女婿,他是潜在的威胁;
作为有才的文人,他又是拉拢对象。
在生活中面对复杂的公司环境,
有再多的不情愿和看不惯,
我们也只能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即便内心有几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也只能默默干好手中的事,
下班后喝杯小酒,安抚一下躁动的内心,
然后继续等待明天的苟且。
嵇康却活得很“真”。
他看不惯司马氏的作为,
就领了一个“中散大夫”的闲职,
按月领工资却不去上班。
我就是不喜欢你,我就是不喜欢朝廷的气氛,
所以我宁愿辜负一身才华,也不愿明珠蒙尘,
你能奈我何?
他把家里的院子改造成打铁作坊,
每天“叮叮咣啷”的打造农具。
做好一套就送给周围需要的人,
人家把钱送来,他死活不要。
但如果拿来美酒和烧鸡,嵇康就乐了,
搬个小板凳和农民大哥喝酒聊天,
闲扯生活八卦。
在朝廷里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不是诗和远方。
在黑暗的环境中找到自己的快乐,
才是诗和远方。
同样的困境、同样的心情,
嵇康活得那么纯粹、那么真,
活成了我们最希望成为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只领工资不求进步,
嵇康依然是那个时代的国民偶像。
司马昭掌权后,
特别希望嵇康能出来积极工作,
做司马氏这朵红花旁边的大绿叶。
当“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离职时,
为了帮嵇康谋一条出路,
就主动推荐他接替自己的职位,
司马昭很开心的期盼:“来吧来吧,我等你哦。”
可他们等来的,是嵇康的一封绝交信:
《与山巨源绝交书》。
“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
女年十三,男年八岁,
未及成人,况复多病。
今但愿守陋巷、教养子孙,
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生平,
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
意思就是:
“我是个大懒人,散漫惯了,
实在受不了官场的约束,还是算了吧。”
表面上看是与山涛绝交、拒绝推荐,
实际上是拒绝司马昭的拉拢,
不站队、不参与、固守清白。
后来灭蜀的钟会也是嵇康的粉丝。
为了接近偶像,
他曾带着自己写的书《四本论》去求指点。
眼看着走到嵇康家的门口了,
钟会的心怦怦直跳:
“大神会不会见我呢?”
“今天的衣着得体吗?”
“哎呀,发型乱了,要不还是算了。”
越想心情越忐忑,他自己先怂了,
把自己的《四本论》从门口扔进去后,
转身就跑。
那神情就像初恋的男孩向女神告白一样,
惶恐、兴奋、紧张。
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告白是没有结果的。
就像女神不会看上屌丝一样,
男神嵇康也不会看上钟会。
作为曹魏开国功臣钟繇的儿子,
你居然投靠司马氏当“魏奸”,
还有脸到我家里来,呸!!!
那本《四本论》就静静的躺在院子里,
风吹日晒、雨打雪埋,
直到纸烂了,嵇康都没有拿起来看一眼,
最终被家里的保洁阿姨扔到垃圾堆里。
过了几年,钟会升官发财后又来了,
嵇康继续埋头打铁,依然没有搭理他。
过了一会,嵇康斜眼瞅他: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说完大袖一甩,一脸铁青的离开。
可孔子早就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钟会就是小人,
一颗炽热的红心献给嵇康,
却被啪啪啪的打脸,难过啊悲愤啊。
在钟会心里,此仇不共戴天。
机会说来就来,
嵇康最终没有躲过这一劫。
广陵散绝
嵇康有个朋友叫吕安,关系十分要好。
他们经常在一起谈论诗文、饮酒弹琴,
喝醉了就在外面睡,第二天再回家。
偏偏吕安的老婆徐姑娘十分漂亮,
成天独守空房,就吸引到苍蝇在身边嗡嗡叫。
公元263年的一天,吕安又跟嵇康出去玩耍。
他的哥哥吕巽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
就下药把徐姑娘给迷奸了。
呵呵,真是亲哥哥啊。
第二天吕安回家以后,
知道这个事当场就炸了,转头就要去公安局告状。
可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一旦传扬出去,吕家的名声就毁了。
在“九品中正”的体制下,
除了出身以外,没有好名声就等于没有一切,
官丢了、财产也保不住、子孙的出路都被封死。
嵇康就劝吕安:
“为了大局着想,要不就私下解决吧。”
毕竟关系重大,吕安冷静下来后答应私下解决。
这时候吕巽怂了,
怕半夜睡觉的时候被弟弟抹了脖子,
就恶人先告状,跑去公安局诬告吕安不孝。
司马氏掌权后,鉴于自己就没有忠于曹魏,
所以也不敢提“忠”,只敢言“孝。”
现在吕安居然敢不孝,
如果不严肃处理,那这张仅有的招牌也保不住了。
没的说,洛阳监狱了解一下?
冤枉?呵呵,走好吧您呐!
可事情的来龙去脉,嵇康是十分清楚的。
犯罪的恶人逍遥法外,冤枉的人却进了监狱,
这叫什么事嘛?这是什么世道嘛?
他挺身而出为吕安作证,却被钟会抓住机会。
他对于当年的羞辱念念不忘,
这次就趁机对司马昭说:
“嵇康是条卧龙,不除掉迟早是祸害。”
司马昭一拍大腿:“正合我意,你太有才了。”
洛阳监狱里,又多了一位冤枉的人。
当嵇康以“谋反”罪名入狱的消息传出后,
天下沸腾。
他的高洁品行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多年来不理世事,只顾着打铁,
如今却要谋反?你司马昭蒙谁呢?
3000太学生拉起队伍就上街游行,
要求朝廷赦免国民偶像嵇康;
洛阳的读书人也到衙门前请愿,
请求与嵇康一起坐牢;
外地的士子也骑马坐车赶往洛阳,
纷纷要求为嵇康的生命+1s。
这样的场面,吓坏了司马昭。
他知道嵇康的影响力大,没想到有这么大。
影响力这么大的嵇康,还不愿意合作,
如果有一天他真想谋反,怎么办?
再加上钟会在旁边煽风点火,
司马昭的嘴里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那就杀了吧。”
公元263年,洛阳晴空万里。
可在历史中,却是鲜红的血色。
嵇康和吕安盘腿坐在刑场上,
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抬头看看太阳,离行刑的时间还早,
嵇康提了最后一个请求:
“时间还早,不如让我抚琴一曲吧。”
在得到监斩官同意后,
他平常用的那把琴被送到刑场。
“叮、叮......”
一曲《广陵散》在他修长的双手中弹奏出来,
金戈铁马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刑场,
让围观的人打了一个冷颤。
在中国古典音乐中以温和的曲调为主,
《广陵散》是少有的以杀伐为主旋律的音乐。
它以“刺韩”、“冲冠”、“发怒”为主线,
将战国大侠聂政为报知遇之恩,
而孤身入阳翟,刺杀权臣于庭前的壮烈,
表现的淋漓尽致。
嵇康在刑场弹奏《广陵散》,
就是在对司马昭说:
“杀了我又怎样?正义是杀不尽的。
将来我青史留名,而你将遗臭万年。”
咔嚓,刀落,《广陵散》绝。
一种知识分子的精气神,
也随着那一刀而消散在历史中。
从此以后的中原大地上,
只有唯唯诺诺的大臣,
再无坚守正义的勇士。
只有鲜衣美服的风流,
再无锻铁阳刚的身姿。
只有贵族斗富的奢豪,
再无甘于平淡的节操。
嵇康风度
在少不更事的曾经,
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长大后才发现,
看着那些腆着脸送礼的人,
却再也恨不起来了,再也没有看不起他。
因为我们变了,
成为了当初最看不起的人,
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小时候的梦,
放佛恍如隔世。
只有与别人一样,我们才会有安全感。
其实仔细想来,
安全感是来自物质,也来自精神。
我们大部分人注定平凡一生,
永远都不会大富大贵,
现在的物质条件将伴随我们很久。
只有拓宽自己的精神维度,
让灵魂免于漂泊,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感。
我们现在就缺一种气质,叫嵇康与《广陵散》。
在日复一日的鸡毛蒜皮中,
我们希望遇见自己的《广陵散》:
坚守一份信仰,
守护一份承诺,
寻找一份光明,
对抗一份黑暗。
当我们对生活不将就的时候,
生活才会厚爱我们,
但愿我们都能活成想要的样子,
也只有到那时候,
才能像嵇康坐在刑场上时一样,说一句:“此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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