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念樓學短》共有53組530篇國學經典原文及鍾叔河先生的【讀】&【曰】，委實值得珍藏細品，遂決定每讀完一組便記錄一下閱讀心得，與大家分享經典之美。
今天要分享的是《念樓學短》第十四組——《世說新語》十一篇。
一提到歷史上的魏晉時期，除了動盪不安的社會底色之外，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文化的繁榮了。魏晉時期出了很多文化名人，比如“書聖”王羲之一家、竹林七賢、謝安、陶淵明等等。“魏晉風度”一詞也高度概括了魏晉名士自風流的美譽。
具體來說，魏晉風度指的是魏晉時期名士們所具有的那種率直任誕、清俊通脫的行為風格。南朝劉義慶編著的“筆記體小說”——《世說新語》就是魏晉風度的集中體現。
在《念樓學短》第十四組中，鍾叔河先生就從《世說新語》中選編了十一篇短文。在這些短文中，你能讀到嵇康從容赴刑場，一曲《廣陵散》成為千古絕響；王徽之（王羲之兒子）雪夜乘興訪友，未及入門輒興盡而返；阮籍與王戎痛飲美酒，卻讓省部級官員劉公榮陪座談笑……果真是魏晉名士，灑脫自在，不拘一格，不同凡響。
通讀這十一篇之後，我發現除了魏晉名士光彩奪目之外，《世說新語》中記載的魏晉女子也相當可愛，值得記錄分享。
01.才女代表——謝道韞
謝道韞是東晉宰相謝安的侄女，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之妻。說起古代的才女，謝道韞必居其一。成語“詠絮之才”形容女子特別有才華，富有智慧，其出處就是謝道韞的故事。
某日天寒下雪，謝安正同本家的兒女們談論文學，雪忽然越下越大，謝公一時來了興致，便問兒女們：“白雪紛紛何所似？”侄子胡兒說：“撒鹽空中差可擬！”侄女謝道韞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
鍾叔河先生認為，以撒鹽比下雪子，以飛絮比下雪花，都很形象，無分優劣。但是從文學描寫的角度看，“空中撒鹽斷難為真，風吹柳花則是常景”，所以謝道韞的比喻更能引人聯想，更具親和力。才女之才由此可見一斑。
其實謝道韞不僅有詩才，還有口才，曾在幕後幫助小叔子王獻之與客人辯論勝出。當丈夫和兒女被孫恩殺害之後，謝道韞甚至手持兵器奮起殺敵，雖然最終被俘，但她的無所畏懼也令孫恩敬重三分，非但沒殺她，還將她護送回家。
《世說新語》中記載一個尼姑對謝道韞的評價：“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所謂的“林下風氣”，指的就是謝道韞態度嫻雅、舉止大方的神氣。
02.良母代表——趙姬和陶母
據鍾叔河先生介紹，趙姬是三國時期吳國人，學問很好，著有《列女傳解》。
趙夫人嫁女，臨出門的時候叮囑女兒：“慎勿為好！”意思是說，到了婆家切記不要只想做好事啊！女兒不解，反問趙母：不做好事，難道去做不好的事嗎？趙母說：“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好事還不必急於做，何況不好的事情呢！
初讀這一篇，我也頗不解。為什麼到了婆家不要只想做好事？古代一般人家嫁女，不都會告誡女兒要在婆家好好表現，討公婆夫婿歡心的嗎？直到讀了【念樓曰】，鍾叔河先生引用了餘嘉錫先生的解讀，這才恍然大悟。
“蓋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願其遇事表暴，斤斤於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為善也。”
原來趙母的意思不是不讓女兒做好事，而是不讓女兒為了出風頭而盲目去做好事，這樣很容易招人嫉妒，反而好事成了壞事。趙母真是用心良苦啊！記得在網上看到某網友的提問：“小叔子去相親，婆婆沒有告訴我，我不該生氣嗎？”我想該網友一定是“遇事表暴”的典型了！
再來說說第二位良母——東晉名臣陶侃的母親。
話說陶侃年輕時做漁梁吏（管理漁政設施的員工），一次託人帶了一罐鮓魚（醃魚）給母親，結果母親原封不動將魚退回，還寫信批評陶侃：
“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為不益，乃增吾憂也！”
你替公家做事，卻拿了公家的東西回來，這不會讓我高興，反而讓我替你擔憂！陶母的深明大義令陶侃慚愧萬分，自此之後便嚴於修身律己，最終成為晉室名臣典範。
由此可見，家教家風很重要。現如今常有“家族式”腐敗案件曝光，顯然是家教失守的惡果啊！
03.賢妻代表——郗夫人
郗夫人就是王羲之的妻子，本來就出身於名門之家，夫妻二人所生的二子王凝之又娶了謝安的侄女謝道韞，所以王、謝、郗三大名門都是親戚。
有一次郗夫人回孃家，卻對兩個弟弟郗愔、郗曇說：
“王家見二謝，傾筐倒庋（音同“軌”），見汝輩來，平平爾，汝可無煩複往。”
——我看到謝安、謝萬兩兄弟來王家做客，你們的姐夫總是興高采烈，叫家人翻箱倒櫃把好東西拿出來招待。你倆來時，他卻是平平淡淡的應付，所以你們以後就不必多來走動了！
乍一看，還以為郗夫人是對王羲之心存怨言，所以讓自己的兄弟少來王家。鍾叔河先生卻認為，王羲之之所以對謝家兄弟和郗家兄弟的態度判若兩人，並不是勢利眼作祟（謝家和郗家本來就旗鼓相當），純粹是因為氣味相投不相投的緣故。郗夫人說這番話，也不是責怪丈夫，而是因為理解丈夫，所以才勸自己的兄弟要識趣，氣味不投就少來往。
像郗夫人這樣敢於“胳膊肘往外拐”的女性，實屬罕見。換作今人，丈夫要是不待見孃家人，做妻子的都會忍不住鬧一鬧了！所以鍾叔河先生贊郗夫人跟兒媳婦謝道韞一樣有“林下風氣”，實屬難得了！
由此可見，魏晉時期不只是男人們自由灑脫的時代，也是女性勇於展現自我的時代。鍾叔河先生說：
“讀《世說新語》印象最深的兩點，一是讀書人的自由精神，可於阮籍猖狂、嵇康傲岸見之；二是女人能表現自我，沒有後世那麼多束縛，以及由束縛養成的作偽和作態。”
生在亂世的黎民百姓是不幸的，生在自由時代的女性卻是幸運的。是故，《世說新語》中才有那麼多才女、良母、賢妻等可愛女子的故事了。
閱讀更多 星星悅讀會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