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榮:中國文化是早熟的文化嗎?如何概括中國古典哲學的精神?

我的老師方東美先生常說,中國文化是“早熟的”。

意思是:與其他古代民族相比之下,中國很早就發展出系統完備的思想。

譬如,我們在公元前12世紀,就有周公制禮作樂,展現高度的人文精神。

這種人文精神後來由儒家、道家、墨家等學派繼承發展,演變為中國特有的文化景觀。

依我所知,方先生自身也可以稱為“早熟的”哲學家。

他在三十八歲時(1937年)時,發表了《中國人生哲學》的公開演講。

演講內容涵蓋宇宙觀、人性論、生命精神、道德觀念、藝術理想與政治信仰。


傅佩榮:中國文化是早熟的文化嗎?如何概括中國古典哲學的精神?

將近20年後,亦即1956年,他又以英文撰寫《中國人生觀》。

雖然他強調,這本英文著作的內容“均經大幅度的修改與增補”,“不只在語言表達上是新的,在基本材料上也是新的”,但是讀者不難發現此書的主要篇章與前書相同,而主要觀點也沒有太大的變更。

這種情況就像環繞一個同心的圓,核心未改,而外圍的涵蓋面越來越大,並且逐步撐起了一個立體的架構,最後成為體大思精、周遍含容而一以貫之的系統。

1 中國先哲三大宗

那麼,中國先哲的代表是誰?他們的古典人生觀有何特色?

方先生並列儒家、道家與墨家,視之為三大宗:

老子論道,孔子談元(《易經》乾元坤元之元),墨子主愛。

他們對宇宙的共同看法有三:

第一,宇宙不僅是機械物質活動的場合,而是普遍生命流行的境界。

亦即,宇宙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大生機,無一刻不發育創造,無一地不流動貫通。

第二,宇宙是一種沖虛中和的系統,其形質雖屬有限,而功用卻是無窮。

亦即,我們觀察宇宙時,發現萬物互相感應,彼此全無阻隔,生出無窮的和悅之氣。

第三,宇宙若究其根底,多帶有道德性和藝術性,故為價值之領域。

亦即,人類在發揮潛能、實現本性時,將在宇宙中找到至善與盡美的根源。

換句話說,人類應該努力使天國在人間實現,而不必鄙視人間,另立一個超自然的天國。

2 慈惠、忠恕與愛利

接著,先哲的人性論有何主張?

人類以“心的體用”為主腦,尋求“理與情”的交融互攝。

在理的方面,要“正心儘性,誠意致知”;

在情的方面,要“存心養性,達情遂欲”。

由此展現了:老子的慈惠,孔子的忠恕,墨子的愛利。

深入剖析人性,則有以下五點內容:

第一,心善論是先哲共信的假定;

第二,性善論“以性承心,更以心繼天,天以生物為心,故純是善,而性順從天心,萬無惡理。”

方先生認為這種說法最為可取。

第三,意與知,是理之昭明靈覺處,“從來沒有人把它們當作惡看”。

第四,至於情,則性與情相為表裡,孟子“是以性善勝情,情必從之,性既全善,則情亦無不善了。”

第五,欲惡論則是普遍流行的說法。

方先生認為各種人性論之間的衝突矛盾,“都是由方法學的缺點產生出來,畢竟有法可以避免。”

他個人的看法則是:“不難由天地生物之仁心以推測人心之純善,更從人心之純善以論人性之完美。”


傅佩榮:中國文化是早熟的文化嗎?如何概括中國古典哲學的精神?


3 宇宙與人生打成一氣

於是,中國哲學的一貫精神在於:“把宇宙與人生打成一氣來看”。

大人或聖人,則是“與天地合德,與大道周行,與兼愛同施的理想人格。”

方先生後期講學,經常引用李白的一句詩,“攬彼造化力,持為我神通”。

就是要吸取宇宙生生不已的造化力量,做為我精神活動的基礎;

或者說是,要以個人小我的努力,參贊化育,安頓人間。

因此,道德的極致是推己及人,再及於萬物。

藝術則是“從體貼生命之偉大處得來的”,因為生命總有其可觀之處,而人類的創造力也不會終窮。

然後,將這一切落實於政治上,則國家成為“一種悠久的道德場合”;

於是,先哲的政治信仰是“以德治為最理想,禮治次之,再不得已而思其次,法治尚較術治高明百倍。”

以上所論皆有根據,但是方先生最後忍不住要問:

“我們民族原是天才民族,我們的天才埋沒到哪裡去了?”

省思之餘,我們不覺得自己肩負著偉大的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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