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理性,總希望能夠明白人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尤其是在亂世裡。
周公制禮作樂之後,時代演變愈來愈快,到了春秋末期,社會狀況愈加糟糕。
用四個字來描寫,叫做:周文疲敝。
1 亂世中的經典
“禮壞樂崩”一語,足以說明周朝原來的構想失效了。
一方面,天子失德,既無仁愛也無正義,百姓生活陷入困境;
另一方面,社會開始急遽演變,有學問、有專長的人流落到民間。
這些人在當時形成百家爭鳴的局面,其中最重要的,是儒家與道家兩派。
儒家重視學習與修養,而道家老子所發展出來的思想卻另有特色。
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老子是楚國人,在周朝負責管理國家檔案。
他退休後,騎青牛西出函谷關,遇到關尹(守關的官員);
關尹知道老子很有學問,想請他留下一些智慧資產,所以老子在短期內寫了五千多字,就是《道德經》。
據說,後來關尹隨老子一起隱居去了。
當然這只是傳說,重要的不是傳說的情節,而是留下來的這本《道德經》。
2 “道”與“德”
談到“道”,通常會配合“天之道”或“人之道”。
但是,道家所談的,是“道”的本身,併發揮成一套完整的系統。
“道”,用一句話來說,就是“究竟真實”。
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儒家是“真誠”,道家則是“真實”。
“真誠”只對人有效,而“真實”對萬物都有效。
因為宇宙萬物都有其真實的一面,而虛偽的出現,是因為人的認知與行動,常常帶來複雜的情況。
《道德經》中的“道”要回應的是:宇宙萬物充滿變化,背後有沒有不變的本體?
而“德”是指獲得的“得”,“德”與“得”在古代音意相通,與倫理道德無關;
萬物獲得“道”所賦予的部分稱作“德”。
“道”與萬物之間就靠“德”在連繫及運作,而“德”又不能離開萬物;
所以說,“德”是“道”在萬物裡的代表。
世間萬物獲得“道”的部分,稱作它們的本性與稟賦。
唯一有問題的是人。
人同樣獲得道的“加持”;不過人會製造很多複雜的情況,是“道”所無法規定的,這就牽涉到比較深刻的問題。
3 仁愛與正義
哲學家面對時代危機,要思考如何讓人繼續活下去。
要活下去,有兩個基本要求:仁愛與正義。
仁愛就是發展經濟,讓人足食足衣,可以養家活口、傳宗接代,一代代發展下去。
但要維持正義,就比較困難。
人有自由,有人行善,有人作惡,所以需要賞善罰惡。
如果沒有正義,任人胡作非為、巧取豪奪,社會就會混亂。
儒家強調,仁愛與正義要具體落實在人的生活中。
而道家則認為,仁愛和正義必須推到最根源,從根本上化解這個問題。
4 文化的生命力
再回到我們上面說的“周文疲敝”。
文化為什麼會慢慢疲累毀壞、失去活力呢?
現在很多人談國學,也有人疑惑,為什麼要談這些老東西?
實際上,文化可分為三個層次:器物、制度與理念。
器物層次最為具體,表現為經濟發展,每個人都有方便豐富的物質器具,以節省時間和力氣;
制度層次表現為法律與規範,讓社會秩序維持穩定;
而理念層次則無形無象,卻是我們最應該關注的。
我們今天講國學的目的,就是要學習理念。
倘若有人學了老子之後,希望仿效其中器物與制度的層次,那就是老子在第八十章提到的“小國寡民”。
人們老死不相往來,彼此不會比較,沒有紛爭,這樣才能活得快樂。
不只老子,古希臘的哲學家柏拉圖也提出理想國的概念。
他的國家只有五千零四十人,他認為只有這種小型國家,才能穩定和諧。
再有,就是《莊子‧天地》中,反對機械的故事。
子貢看到一個老人家辛苦地抱著甕去裝水,就好心建議他用桔槔(汲水的器具)。
沒想到老人家非常生氣,說“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
意思是,人使用機械之後,就會思考怎麼樣最便利,發展到最後,世界會變得非常複雜。
道家主張回到原始狀態,但是今天有誰能夠回到原始生活的?
所以,在器物與制度層次去效仿並無意義,而真正需要重視的是理念層次。
5 給自己一個說法
我們希望藉由學習經典,從古人的智慧中探尋:
什麼樣的觀念是正確的?什麼樣的人生是合理的?
人的一生非常短暫,我們首先要學會的,就是“給自己一個說法”:
我做這幾件事,我念這幾本書,以及我選擇如何,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說不出所以然,對自己沒有一個說法,那麼,我的人生就談不上什麼意義。
對此,中國古人的哲學,可以為我們提供很好的參考。
讀懂他們的文字,領悟他們的思想,實踐他們的教導,品味他們的智慧,
你才會發現,身為中國人,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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