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唐王朝自兴盛以至衰亡,经历290年。在前期124年中,封建统治者承隋之弊,政尚清简,纳谏用人,轻徭薄赋,绥抚亲附,人民生活由动乱趋于安定,从而促使社会经济繁荣发展,出现国家财赋比较盈足的局面。但自玄宗天宝年开始至宪宗元和15年的79年间,承盛世余绪,晏安耽毒,朝政失理,佞臣附幸,地方跋扈,变乱四起,赋役繁兴,人民逃亡流徙,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国家财赋处于收不抵支极为困乏的境地。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转入穆宗至昭宣帝的后期八十七年,更因宦官与士族间权力斗争不已,地方割据势力坐大,中央权力旁落,赋税更为苛滥,社会经济走向崩溃,终于在农民起义浪潮中衰亡。可以说,有唐一代,它的赋税制度的变革与起落,始终是随着政治状祝的好坏而转移变化的。

柳宗元是唐代著名的文学家,他生于唐中叶安史乱后的忧患之世,从政期间,即抱兴利除弊,变革腐政之志,曾参与顺宗时王叔文集团进行的“永贞革新”。贬官流徙后,在诗文中对唐中期出现的弊政和赋税苛虐所造成的民生疾苦情状,多有抒发。从其诗文中、更为后人揭示了赋税必须寄重于治政,致意于民生之理,而唐代赋税之所以初平终乱,大抵亦缘因于此。这里就读后几点随想,归结唐代赋税称平称乱的原因所在。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随想一:治政重在养生,治赋重在安民

赋税和兵役(包括劳役),是历代封建王朝统治赖以维持而作为治政要略的两大基础。封建经济的根本在于农业,唐初百余年盛世的出现,除了政尚宽简等外,主要是实施“均田法”,使民有可耕之田,大量荒地得到垦种,和推行“租庸调制”,在编造人丁户籍基础上,较合理地规定赋役负担,使政府有可靠的财力来源。重视农业生产,减轻民力负担,社会经济就得以稳定发展,加上统治者能以戒奢崇俭列为《帝范》,国家财力也就出现盈足局面。

但是,中期后情况变了。统治者在蓄积殷富的陶醉下,不能“慎终如始”以至治安则骄侈生,骄侈则危亡至,权力下移,变乱踵起,募兵扩增,赋役加重,人户离散,农业经济恶化。在官吏逼索赋税刻剥下,农民生计无着。这些情况,在柳宗元的诗文中都作了深刻的揭露。农民们终年累月的劳作,得到的是“尽输助赋役,聊就空舍眠”“蚕丝尽输税,机抒空倚壁”

等了无遗存的悲惨结局。

“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一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柳宗元《捕蛇者说》一文中的捕蛇者诉说:这种苛政苛征,重赋重敛之毒已甚蛇。问题在哪里?即在治政不重养生,治赋不重安民,不图发展经济,但求增赋敛税,上焉者好烦其令,不问财源培养,下焉者借旨逼索,不顾民力负担。出现

“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薐,缲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尔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

种种唯恐罗掘不足的苛繁督责现象,政失养生治平之道,赋去安民生财之源,祸乱自然产生。柳宗元的这些诗文,说明作为封建治政要略基础的赋役制度,在统治机体腐朽性日益暴露中,已经走上了绝途。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随想二:只有变革政治,才能变革赋税

国家赋税制度因势异情变而须作相应的变革,它既须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更须合乎安定统一政局的要求,后者更是其能否取得变革成效的前提条件。唐初一百几十年中,鉴于隋末重奢重赋之失,务以抚辑流亡休养生息、轻赋治安复苏社会经济为重。统治集团内部虽也有权力争夺,但基本上是求治求安,并在“中国既安,四夷自服”下扩大了疆土,出现了盛世。一个安定统一的政治局面,是“租庸调制”得以较持久推行的重要前提。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大唐朝政图

安史之乱后,皇帝荒政,潘镇擅权,官员贪贿公行,中央权力被分割了,虽然创立了盐茶榷征,推行“两税法”变革赋税旧制,更兴举了一些工商杂税,力图摆脱财政困境,然而,最终成为苛敛之政,赋税增繁,财政困难反而加剧。原因何在?用柳宗元在《封建论》中ー句话,是“失在于政,不在于制”。针对唐王朝当时的情况,他认为制乱为治的根本是“善制兵,谨择守”,也就是首先制兵择守,解决潘镇拥兵自重和朝廷中吏治不振,敛财阿佞的风气,辅之以“去贪贿,平征赋”,禁绝贪贿营私之途,废除苛杂扰民之征,才能扭转败局。

“永贞革新”中,柳宗元和王叔文等人即曾采取剥夺臣官干政权力,抑制潘镇势力,废罢掠夺商货的“官市”,揭露京兆尹李实贪残逼税,颁令天下诸道,除正勅率税外,禁断各种苛什,除上供外,不得别有进奉,以及降低盐价,免除民间欠税和青苗钱以及任用杜佑为度支,盐铁转运使,积极整理财赋等措施。这一革新,虽从治政整饬着手,然而封建政治的顽症是根深蒂固的。在顽固势力的阻挠下归于失败,发起者遭到了贬徙。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永贞革新图

从而也说明了国家的赋税总是从属于政治,治政混乱,赋税整顿难期有成,而变革政治,往往涉及封建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在事权分散不能集中统一领导下,施行赋税变革,即令定有善制,也难免在各种掣肘中,遭到失败。“两税法”如此,“永贞革新”更如此。唐中期后政弊赋乱的愈演愈烈,其症结也不外乎于此。

随想三:征取赋税当以“富庶且教为大任”

赋税作为一种强制性的征收,是国家产生后必然的产物,为了维护阶级统治的需要,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赋税征收范围也必然日益扩大。征取赋税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从历来封建王朝来看,不外乎为君为民两条途径,为君也就是为封建统治者服务,或用于豢养大批皇室官僚贵族,或用于黩武用兵扩张强权势力,或用于帝王宫室奢修私欲需要。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大唐宫殿图

为民则必重视社会经济稳定发展,重视人民生活安定富裕,重视民力负担的均平合理。唐王朝由前期之盛,转而为中期之衰,到后期之亡,从赋税征收的变化来看,是从较重视为民而逆向于为君的必然结果。

柳宗元在《答元饶州政理书》中,正是就征取赋税目的,针对时弊,提出了“不唯充赋税养禄秩而已,当以富庶且教为大任”的看法,是富民之政还是虐民之政,可以说是唐代近三百年赋税发展变化的一个分界点。如何从赋税征收上体现富民还是虐民?除了苛征暴敛的种种繁杂的额外逼索不论外,主要是如何使贫富之间做到均平合理负担。对此,他在谈及政理问题中,认为元的“免贫病者,而不益富者税”的主张,是不可取的。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柳宗元谈治世图

它只有在政理治平之世,或尚可以,而当政弊赋乱之时,已是“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指官吏地主豪富们将赋税负担强加在贫者身上)”而“富者操其贏以市于吏指以经营非份所得贿赂库员),则无富之名,而有贫之实(通过逃避赋税负担而取得应属于贫病者减兔之实)”形成了“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的情况,仍然倡言“免贫病者,而不益富者税”,如何能达到合理负担?并举列了唐王朝当时虽屡颁免赋之令,事实上受益的是地主富户,因为“富户可以户独免”,而贫苦的佃户既不免交租服役之苦,还承受高利贷剥削,以至拾穗充饥,处处存在而无申诉之处,如此情况,又如何能达到合理负担?

造成这种负担不合理,根本关键是必须改变土地分配制度,使耕者都能得到作之田,并认真核实丁田之数,均纳田税户赋的同时,还必须对富者征收工商税和财产税,以益富者税来抑富者财,是限制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两条可行办法。否则,只会扩大贫富差别。那么如何“益富者税”?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从税赋变化解读大唐王朝兴衰

大唐盛世图

有两种选择:一是

向他们征取“市井之征”(工商税)和财产税,可以按十征一,使无害于其经营,“犹足以安其堵(居住生活)”。因为征税后,仍有利可图,“虽躯之不背易也(赶他跑也不会跑)。”二是如认为征工商税,易有逃税隐匿,征财产税,又怕“杀畜伐木”吃光用光,影响社会生产,则可退而“舍其产而唯丁田之间”即通过查实其土地农业税。不论采取哪种办法,最重要的则在政府要统一法制,严肃法纪,整顿地方基层组织力量,树立敢碰硬、不徇私、依法办事的作风,赋税既得均平,“富庶且教为大任”的目的也就可以达到,政理赋平,自然可期。充分抒发了国家治乱与赋税均平相互关联的重要思想。

政理则赋平,政弊则赋乱,揭示了唐王朝赋税兴革演变的一条轨迹,也为后世封建王朝赋税繁简轻重转易不常,提出一条可供探索的规律。

柳宗元《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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