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發生以來，各色謠言粉墨登場：楊柳絮中有新冠病毒？金銀花、魚腥草、抽菸喝酒都能預防“新冠”？今晚9點半白巖松、鍾南山不見不散？
同一個世界，同樣的謠言。在印度，抹牛糞、喝牛尿竟也成為預防新冠病毒的靈丹妙藥；在日本，謠傳能治新冠病毒的花崗岩遭民眾瘋搶，於是就連花崗岩材質的墓碑都“難逃毒手”；在英國，“5G可以傳播病毒”的謠言甚至引發縱火案……這些荒唐可笑的謠言，似乎成為了比病毒更為可怕的存在。
謠言幾乎與人類歷史同齡。它曾是古代宮廷政治的利器，翻開《二十四史》，滿紙都是“讒殺”、“讒枉”、“讒構”、“讒誹”，令人不寒而慄；它也曾是改朝換代的助推器，從“大楚興，陳勝王”到“彗星東西現，宣統兩年半”，哪一場重大的歷史變革能少得了它的身影？
謠言有大有小，無時不有，無處不在。但每逢災荒，謠言尤多、後果尤甚。因謠言而產生的輕信、恐懼，更會帶來連鎖反應、惡化事態，甚至可能影響社會穩定。近代中國不外如是。
貓 尿 治 鼠 疫
牛糞牛尿、金銀花、雙黃連，今天這些“抗疫神藥”著實令人啼笑皆非。其實早在一百年前的東北鼠疫期間，國人同樣“發明”了諸多奇方妙法治療鼠疫，其中最搞笑者莫如“貓尿”。
座標山東黃縣，一名師範畢業的“高知”王某開出了以貓克鼠的治疫奇方——喝貓尿，他還貼心地提供了“蘸蒜汁抹貓鼻”的貓尿獲取方法。為什麼他會認為貓尿能治鼠疫？大概是出於鼠本畏貓的物種相剋原理，所以認為貓尿治鼠疫必有奇效。這一謠言，甚至還得到了當時防疫局的“蓋章”認可，竟然還要廣而告之、鼓勵民眾積極喝貓尿、預防鼠疫。
圖片來源：《山東黃縣師範畢業生王某電稱貓尿可以防鼠疫雲》， 《時報》，1911年2月19日第9版
面對如此謬方，不少新聞媒體紛紛質疑。《大公報》上刊載了數篇文章辛辣諷刺其假託物種相剋、臆造的喝貓尿的方法防疫根本狗屁不通。質疑如果貓吃了老鼠，貓腹中既然有死鼠，難道貓尿中會沒有“瘟蟲”？並沿用“鼠固畏貓，貓亦畏狗” 的物種相剋邏輯推導出“與其用貓尿不如用狗屁” ¹的結論！《時報》也戲稱其為“貓尿新飲料，狗屁大文章”。
圖片來源：《閒評一》， 《大公報（天津）》，1911年2月10日第5版
日 人 投 毒 致 鼠 疫
不僅是無知釀謠言，陰謀論在東北鼠疫期間也頗具市場。當時“日人井中投毒，致鼠疫發生”的謠言在大連、奉天、長春等各地廣為傳播。究其根源，很大程度上源於民眾防疫知識的匱乏，是對當時往井水撒藥進行防疫的誤解。
不管謠言究竟緣何而起，1911年初，一名“日人僱使挨井撒藥之要犯”的抓獲，卻將謠言一點點推到頂峰。一時之間，喧囂四起。雖然“日人投毒”不過是區區一則民間謠言，但在當時中日聯合防疫的背景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中日交涉，致使抗疫成果付諸東流。為此，晚清政府使出了三大招式進行闢謠。
圖片來源：《某員對於東省報載之一夕談》， 《盛京時報》，1911年1月25日，第5版
第一招攜手媒體查清真相、迅速闢謠。在當時的地方大報《盛京時報》上迅速登載系列文章，詳細介紹抓獲撒藥投毒案犯事件的官方調查結果。原來所謂“日人僱使挨井撒藥”的案犯焦天寶，不過是由於害怕自己“騙賣芝麻之事”露餡，因而捏造撒藥之詞，想借日本人虎皮來逃脫罪名³。
第二招邀請權威人士親自闢謠。當時東三省的最高行政長官錫良親自闢謠，“外國人在奉與吾國同此食息，決無暗投毒藥害人自害之理”，並嚴令之後如再有膽敢造謠生事者，“一經拿獲定即嚴懲” ⁴。此外，還特邀日本醫學專家進行防疫知識宣講，澄清謠言。
圖片來源：《來函照錄》， 《盛京時報》，1911年1月28日，第5版
第三招及時公開防疫信息。自1911年1月晚清版“疫情日報告制度”開始實行，各地每日都需公佈防疫情況，詳盡統計每天的新增確診和死亡人數等；各大報紙也像今日的微博、微信及時發佈每天的疫情情況。防疫信息公開，在一定意義上穩定了恐慌的人群，贏得了民眾信任。
“人身合藥”、“不抓鼠疫者，專抓腹大面黃人”
面對鼠疫，即使是身處上海這座中西交匯、現代醫學興起的繁華大都市，謠言同樣紛至沓來。當時滬上流傳最廣的謠言，當屬“工部局西醫以防疫為藉口，用人體器官制作藥物”、“防疫所抓病患並非沾染鼠疫，而是將面黃帶有病容及腹大之人捉走”。
正如《申報》登載的《為檢疫問題敬告滬上同胞》一文所言：
“夫謠言之最為荒誕不經者，如需用人身合藥等。度我同胞當亦不信。其最易淆惑同胞聽聞，而生無限之恐慌者，則為捉黃面捉大腹之謠言。然試問腹大面黃者，果有被捉者乎？”
捉面黃腹大者之謠言，產生於甘肅路和山西路兩家柴炭店發現鼠疫後，工部局嚴格檢查，那些“偶患他疾面色黃瘦者，衛生員即令送入醫院療治” ⁶。哪知隨著謠言流傳，竟變成所有腹大面黃者被強制抓走，生死未卜，引發民眾恐慌。
圖片來源：《查驗鼠疫之恐慌》， 《申報》，1910年11月9日第19版
謠言越傳越盛、群情洶洶，加之工部局的種種強制防疫措施，以及中西“風俗之不同、言語之互異”，最終釀成了震驚一時的上海“檢疫風潮”。
圖片來源：《上海驗疫風潮始末記》， 《東方雜誌》，1910年第7卷第11期第348頁
面對風潮，滬上各界迅速採取應對措施：首先，工部局暫停查驗，邀請華人代表參會，制定與華人相宜、簡單易行的查疫章程；其次，在滬上報端刊載各方闢謠、解釋等文章；最後，在今後檢查鼠疫時，要做到改善態度、婉言開導，消除民眾的恐懼心理。
圖片來源：《糊里糊塗的謠言聽不得，報上消息頂可靠》， 《前線日報(1938.10～1945.9)》，1941年5月4日第8
東北鼠疫期間，各地謠言不斷湧現。從“貓尿治疫”到“人身合藥”，這些光怪陸離的謠言，既來源於人們的無知、恐慌，也來源於人們對鼠疫的各種猜測。從官方到媒體的一系列闢謠行動，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事實，遏止了謠言的傳播，為取得戰“疫”的勝利發揮了不少積極的作用。
圖片來源：《投機不滅謠言不息》， 《誠報》，1947年3月12日第1版
當我們的物理世界遭受著疫情傳播和肆虐的同時，我們的精神世界也在遭受“信息疫情”的衝擊和洗禮。海量信息瀑布中，謠言與真相齊飛，每個人都可能成為謠言的製造者、傳播者和受害者。
對於個人，唯有時刻與“賽先生”為伴，“不斷提升自身的科學文化素質和信息素養”；對於國家，唯有“樹立和保護政府公信力，不斷加強信息治理機制和能力建設”，⁷才能贏得信息疫情阻擊戰的勝利，真正讓“精神病毒”不再肆虐！
參考文獻：
1．《山東黃縣師範畢業生王某電稱貓尿可以防鼠疫雲……》，《時報》，1911年2月19日，第9版
2．《閒談一》，《大公報（天津）》，1911年2月10日，第5版
3．《來函照錄》，《盛京時報》，1911年1月28日，第5版
4．《錫度禁止謠言告示》，《大公報》，1911年1月28日，第3版
5．《為檢疫問題敬告滬上同胞》，《申報》，1910年11月16日，第2版
6．《查驗鼠疫之恐慌》，《申報》，1910年11月9日，第19版
7．陳超，《如何應對“信息疫情”——再談疫情防控阻擊戰中的信息情報》
8．焦潤明，《1910—1911年的東北大鼠疫及朝野應對措施》，《近代史研究》，2006年3期
9．桑斯坦著，張楠迪揚譯，《謠言》，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
10．梅爽，《鼠疫與謠言——1910-1911年東北鼠疫社會心理史分析》，東北師範大學，2008年碩士學位論文
更多閱讀推薦：
分享到:
分享到:
閱讀更多 上海圖書館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