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鳥煙沒,秋水連天

近來太忙,天天東奔西突的,為了平復一下心緒,回家就找了些講佛偈的書瞧瞧。看了林清玄的《紅塵菩提》,大概翻了翻弘一法師(李叔同)的《索性做了和尚》。以前站在橋上看風景,一直對佛教不以為然,像林語堂說的:“佛家太悲觀”。

然而,稍稍探頭到內裡看看,原來佛家的教義並非如我等凡輩的看法。佛家並沒有否定塵世,許多得道的高僧都有同樣的說法:佛心來從塵世。經歷了人世的怨憎會,才能冶煉出佛心。因此塵世是過程,而不是像一般教義所言:塵世是受苦受難的沉淪過程。

再仔細看看,原來一些佛偈裡暗藏了人生的領悟階段。


夢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鳥煙沒,秋水連天

清遠大師雲:“空闊透天,鳥飛如鳥;水清澈地,魚行似魚。”乍一看,不知所云——鳥本來就是鳥,魚本來就是魚,倘若魚非魚鳥非鳥,那是個啥子鳥樣?然而細想想,不說魚不說鳥,一輩子裡,究竟有幾個人真能活得像自己想要的樣子?空闊透天,是何等的心境高遠;水清澈地,是何等地心無雜念!我們能做到麼?真悲哀,好像至今在下還未達到這種境地。可見清遠大師悟道之偈,是通透人生後的風雲飛揚。人生倘若真能至此,也許就算跨越了領悟的第一個階段。

弘一大師是當代絕無僅有的一位奇人。他少年就以文字驚天下,是一位“二十文章驚海內”的大師,集詩、詞、書畫、篆刻、音樂、戲劇、文學於一身,在多個領域,開中華燦爛文化藝術之先河。他反中國古代的書法藝術推向了極至,“樸拙圓滿,渾若天成”,魯迅、郭沫若等現代文化名人以得到大師一幅字為無尚榮耀。他是第一個向中國傳播西方音樂的先驅者,所創作的《送別歌》(長亭外,古道邊,荒草碧連天),歷經幾十年傳唱經久不衰,成為經典名曲。同時,他也是中國第一個開創裸體寫生的教師。卓越的藝術造詣,先後培養出了名畫家豐子愷、音樂家劉質平等一些文化名人。 他苦心向佛,過午不食,精研律學,弘揚佛法,普渡眾生出苦海,被佛門弟子奉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他為世人留下了咀嚼不盡的精神財富,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是中國絢麗至極歸於平淡的典型人物。他坐化前留下一道偈,一幅字,充分闡述了他對塵世的領悟。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問餘何適,廓而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夢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鳥煙沒,秋水連天


由生命中的炫爛至極到歸於平淡,由人生的物慾追求到嚐盡百味平淡如水,才能到達他說感悟的“華枝春滿,天心月圓”的喜歡境界。從中可以領悟到一生中許多耿耿於懷不能開脫的事情其實都是“執象而求”,因此心境永遠都是“咫尺千里”。何時能開脫,這不是一個神甫,一個大師三言兩語能蹴就的事情。有些人彷徨了一輩子還是如此,無妨;有些人深有悟心而能與世無爭,也無妨。他人的眼光是“象”,最重要的是個人的心境,個人的際遇。

弘一大師最後的遺墨,大書四字“悲欣交集”。有佛家說:這是大師對世人未悟的“悲”和

對自己得道的“欣”。謬也!既然無象,何來悲欣?我寧願看作大師對自己一生的總結。然而,每個人的一生豈不是都“悲欣交集”?

最後,天童正覺禪師遺偈的那句“夢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鳥煙沒,秋水連天”。要緊的都是一種蕭落的大繁華,念起來只覺乍暖還寒,渾噩處自有清醒。這是人到了生命中最後門檻的回頭一瞥。可惜,還沒有到這種境地,此人生最後一重領悟還是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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