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苏东坡在密州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苏东坡在密州

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39岁的苏轼由杭州通判调任密州知州。

在宋代,密州(今山东诸城)和号称人间天堂的杭州相比,可以算是一个荒蛮之地。虽然拉近了和弟弟苏辙的距离,但初到密州的时候,苏轼的情绪还是很低落的。他到任后,没能和弟弟见上面,满腹的苦闷无人可以诉说,就化作了一首《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驿站的孤灯,早晨的寒霜,颠沛忧劳的东坡孤身一人,扶着马鞍,任往事在心中翻腾。想当年,他们兄弟二人来到京城,就像陆机、陆云一样青春年少,自以为凭着笔头千字,胸中万卷,治国安邦,又有何难?可没想到如今不仅没能施展抱负,反而在颠沛流离中虚度岁月。

苏轼到任的这一年,正赶上北方大旱,蝗灾泛滥。密州的凄惨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蝗旱相仍,盗贼渐炽。”(《密州谢上表》)“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超然台记》)

失意和苦闷的心情,眼前局面的困难,使得一向旷达的苏轼也一度陷入了无助和痛苦之中。他不由得想起了已经逝去的结发妻子王弗。王弗聪明贤惠,和他的感情极好,但天不假年,仅仅27岁便离他而去。如今,爱妻辞世已整整十年,对她的思念不可遏止地涌上了心头。于是,就有了那首著名的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苏东坡在密州

伴随着心中的悲痛,苏轼开始处理政事。

他上书朝廷,报告了蝗灾灾情,请求豁免秋税。他采用了从农夫野老中得来的办法,组织民众用火烧、用泥深埋,坚决铲除蝗虫,并且动用仓米来奖励捕蝗的人。他还亲自加入到捕蝗救灾的劳动中,终于使得“蝗不复生矣”。针对旱灾和随之而来的洪灾,他兴修了水利,疏浚了河道。他对盗贼产生的根源做了分析,提出了相应的策略。

到了熙宁八年(1075年)十月,经过近一年的努力,“蝗旱相仍”的灾情基本杜绝,“盗贼渐炽”的局面也大为改观,密州呈现出了稳定富庶的局面。

在苏轼为自己的治理成果感到高兴的同时,朝中也传来了好消息:吕惠卿罢相,司马光、苏轼等人再次得到了举荐。

苏轼的心情终于变好了,豪情再次溢满胸怀。以前深埋心底的想法又浮现了出来,他渴望得到朝廷的召唤,渴望能在更高的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才华。这年十月,他去常山祭谢求雨成功,归途中和随行人员进行围猎后,留下了这首《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

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苏东坡在密州

上阕所写的狩猎场面气势恢宏,但只是一个铺垫,重点是要引出词的下阕。“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西汉时期,魏尚担任云中太守时,被奸臣所害,罢免了职务。后来汉文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派冯唐去云中恢复了魏尚的职务。魏尚重新镇守云中,终成一代名将。这时的苏轼,显然也在盼望着朝廷能派来“冯唐”,同时也在向朝廷保证,如果重用自己,自己定能“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种思想,在诗歌《祭常山回小猎》中,表现得更突出:“圣明若用西凉簿,白羽犹能效一挥。”但是,朝堂上的新旧党争愈演愈烈,苏轼虽屡经举荐,却没能等到征他回朝的诏书。

慢慢地,苏轼适应了在密州的生活。履职之余,习惯性地寄情山水。常山、卢山、障日山、马耳山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同时也有许多诗作流传开来。

熙宁九年(1076年)八月,京城传来消息,苏轼将迁任汝州知州。汝州紧邻汴梁,地理位置和重要程度都比密州强了许多。苏轼自然心情不错,所以在这一年的中秋节,写下了一曲流传最广的中秋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苏东坡在密州

这首《水调歌头》前有小序:“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中秋之夜他一边赏月一边饮酒,直到天亮,然后写了这首词。在词里,“大醉”遣怀是主,“兼怀子由”是辅。词里的天上和人间,我们自然会想到朝廷和地方,而他表现出来的那种虽然怀才不遇,但也能随遇而安的超然思想,也正是由多年的坎坷仕途所得出的人生哲理。

不久后,苏轼离开了密州,他由知汝州改为知河中府,很快又改知徐州。

苏轼在密州的两年多时间里,政绩卓著,和当地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在《超然台记》里说:“余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

苏轼在密州创作了许多流传后世的诗词歌赋,而密州也给予了苏轼别样的人生体验。苏轼在密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同样,密州在苏轼的心中,也有着无法忘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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