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楊 瓊

▌批評家專欄

曾幾何時,“人人都是藝術家”的口號喊得是多麼的響亮,如今餘音依在,但已然中氣不足了,是低俗之後的反思還是瘋狂過後的失聲,至少這種觀念已經消失或部分消失了。不過,有時候看一些展覽或觀察一些藝術現象時,總還能激起我對於藝術本質的一些沉思,並勾起我對今天形形色色的藝術的犯疑。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博伊斯 1980

黑格爾曾說過:“人人都可以談哲學,但不是人人都是哲學家。”這句話換一種方式也可以這樣說:人人都可以畫畫,但不是人人都是畫家。不是談論哲學的都能成為哲學家,不是畫畫的都能成為藝術家;不管是過去、現在抑或將來,哲學家和藝術家,永遠都是極少數人從事的職業。誠然,不管是哪個學科,普及教育對於提高國民的綜合素養無疑大有益處,但試圖把人人都變成“家”的角色,就是痴人說夢了。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拉斐爾創作的《雅典學派》,描繪了古希臘羅馬和當代意大利的50多位哲學家藝術家科學家。

今天,人們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喜歡、更熱愛、更崇拜藝術,不管這種喜歡、熱愛、崇拜是出於內心的嚮往還是現實生存的需要,這意味著藝術的確比過去繁榮了。然而,儘管從事“藝術”工作的人越來越多,各種藝術現象越來越普遍,但不可否認的是,藝術永遠不可能達到真正意義上的大眾化,除非它已完全成為快餐文化樣式的一種;這樣,藝術也就徹底進入死衚衕了。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時髦的東西大家總是喜歡湊湊熱鬧,不僅是普通人,甚至諸多藝術家都熱衷於談論藝術大眾化的問題,似乎這樣一談,藝術真能進入千家萬戶,“飛入平常百姓家”了。如果人人都可以有機會成為藝術家,那麼,那些以藝術為職業的藝術家就都成為大眾藝術時代的精英了,但事實上,不管是哪個時代,哪個領域,精英永遠是極少數的。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廣州國際藝術交易博覽會

筆者並不排除勢利主義的行為和投機取巧的思想在主導著藝術創作的動機,讓藝術家們在自己的工作室裡用俗不可耐的作品為畫商的利益出賣自己。甚至,有一些公眾和評論家,在畫商、經紀人和藝術家不懷好意的鼓動和引誘下,為藝術家造勢、煽情,圖謀將某某打造成當代著名的藝術大師。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可悲的是,這樣的舉動在利益最大化的現實環境下,無時無刻不在用充滿誘惑的權利裝扮“藝術家”的外表。官銜浮辭、大師氾濫已成為一種社會化特徵滲透到文化界的各個角落,這無疑便為藝術大眾化起到推波助瀾之作用。某省一個美協都能誕生那麼多領導,在一個崇拜官位、金錢和虛名的社會里,“大師”批量生產又豈是難事呢?

這時候,我們不禁自問:是否我們真能做到對於權力或名譽不屑一顧,甚至主動抗拒呢?那種回應某些現象的正義凜然,是理性分析後的判斷和評價嗎?是否帶有偏激的情緒和一些私心呢?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所有這些,在“高雅藝術”被冷落的時代尤其凸現出來。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偽藝術”是如何蔓延,乃至成為諸多附庸風雅、急功近利者華麗轉身的舞臺。

我始終認為,在各種文化樣式中,藝術應該是最不能大眾化的一種,它甚至比文學更應該被視為稀世珍寶,就如同它一開始就站在宗教儀式的神壇上。事實上,不管是在哪個時代,藝術都不可能被習俗化、權力化,而那些以藝術之名,藉助於外在的“強力”來試圖引起人們關注的藝術是不會長久的。那些帶有表演性質的話語很快就會被人們淡忘,至多成為人們茶飯之餘調侃的“經驗”。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米開朗基羅《最後的審判》

真正的藝術是無須藝術行為的形式來表現的,就像一首好詩、一部好小說是不需要“寫”這個行為或過程來體現一樣。藝術之為藝術由作品自身的生命形式和審美精神所彰顯。梵·高的向日葵不需要陽光,它自身就能指向陽光,它自身就能發光。蒙克曾在1912—1916年為奧斯陸(Oslo)大學演講廳創作了一幅巨型壁畫——《太陽》。這幅熱力四射的作品儘管色調略帶憂鬱,但充滿自信和活力。強烈耀眼的色彩衝擊是熱情奔放、精神釋放和解脫的暗示,象徵著藝術家對痛苦的情緒和死亡的恐懼的勝利。《太陽》不是真正的太陽,但它卻具有太陽驅散烏雲、穿越黑暗的光芒。

楊瓊:功利語境下的“藝術大眾化”

蒙克《太陽》

一直以來,我對於“偽藝術”的傲慢無禮深惡痛絕,當“權威”(如頭銜、名氣等)成為一種常見現象,人們在欣賞一幅作品之前,往往就已經被一種“權力話語”引入歧途,而不是先讓作品本身來說話;這種“先入為主”瞬間便可破壞欣賞者自身對作品的審美視覺和心靈體悟。一幅作品,首先是以它自身的美來抓住觀眾的眼球,而不是以某藝術家的名號來引起欣賞者的關注。一切沒有能和人的視覺、靈魂產生碰撞的所謂的藝術,不管它以多麼權威的學術名義、多麼高端的權力威懾,它都不過是譁眾取寵,自欺欺人罷了。

藝術作品自身有其一套獨立的符號系統,它具有自我體現的詩性功能。藝術作品一旦被創作出來,它就具有了相對獨立性,甚至完全獨立。藝術欣賞者、批評家首先必須要抵制作者的聲名對他的影響,而直接進入到符號系統內部開展活動——感受、分析和評價。現代藝術(當然包括當代藝術)的一大特徵是:作為主體的藝術家習慣於讓自身的意志來決定藝術作品的生命,藝術被最大限度“技術化”了。在現實生活中,人類掌握了技術,卻常常被技術所操控。技術的發展讓人類嚐到了前所未有的甜頭,藝術家也希圖通過技術來把藝術“發揚光大”。這也是藝術走向大眾化的手段嗎?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居心絕不會是出於對藝術的摯愛甚或敬畏,它不過是諸多藝術家為了滿足對於慾望自我感覺良好的需求。

先哲老子曾說:應該讓事物按照它需要成長的樣子去自由發展。無獨有偶,二千年後的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海德格爾推崇老子的思想)評判藝術作品的標準是:藝術必須是非人類中心主義或非主體中心主義的。藝術作品在表現對象時,按照它自身應該呈現的樣子呈現,而不是藝術家用自己的意志強行操控它。

法蘭克福學派的思想家如阿多諾、馬爾庫塞等,都曾對現代藝術進行過不乏尖刻的批評。如馬爾庫塞就指出:大眾化流行藝術腐蝕人的心靈,使“人們變成了整個文化機器中的小零件,在卑微的感官享樂中,以一種所謂的‘幸福意識’取代了‘不幸意識’,即沉淪和屈從取代了覺醒和反抗,最終掩蓋了人的異化這一真相,重新阻絕了人們對現實懷疑的反思之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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