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逝去的定國寺

定國寺之於我,神秘得象寓言,純潔得象雪蓮,虔誠得象匍匐的泉。

那是我心馳神往的地方。

也許是鄉愁的層累,也許是追遠的情愫,靜下心來,總有一幅古樸典雅的圖畫向我款款走來----青山環繞,綠水潺湲,那座經年的寺院像一位孤獨的老者靜默佇立。黃牆高聳,藤蘿攀援,晨鐘暮鼓,堂皇而沉著。肅穆的大殿裡,青燈黃卷,葛麻芒鞋,煙霧嫋嫋,盤旋逶迤。《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或者《大悲咒》浩蕩而悠揚。這是我心中神秘的佛國呀。慚愧的是,這幅畫卷這是我臆想勾勒出來的。

尋找逝去的定國寺

位於煙臺市萊山區的定國寺修建於唐初,興盛於女皇武則天執政的天授年間(690---692)。屈指算來,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曆史。遺憾的是,這樣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剎沒有完整保留下來。因為早在我出生前,古寺就檣傾楫摧,銷聲匿跡了。既然無緣膜拜其真容,我試圖在各種東牟古籍裡尋覓她的芳蹤,未果。而距她不遠,聲望遠不及她的荊巖寺和竹林寺,竟然在民國版《牟平縣誌》裡留下諸多筆墨。現在,我能夠找到的前人記敘,也僅有這樣的表述----

定國寺,原名定國書院,專供考生大比之年以詩取仕之用。此院設考場,定期為朝廷遴選賢良,1323年(元英宗至治三年),擴建為寺院。皇封方丈“並羅”為僧“正司”,統管牟平區域(寧海州)僧人,並世代相襲。

面對這樣寥寥數語表述,我有些許失落,甚至覺得是一種缺憾,或者悲哀。

就在前年,在參與當地文化通覽叢書編寫過程中,我意外發現鄉賢楊維喬有一首《杪秋題定國寺壁》詩

。詩中寫道,“故寺荒山裡,迢迢人到稀,雲煙縈畫棟,苔草沒禪扉。樹色迎秋老,泉聲入座微,興闌復極望,烏道一僧歸。”千年古剎風貌躍然紙上。我大喜過望。

楊維喬是生活在清順治時期翰林庶吉士,距今已有360多年。他曾擔任過廣西、浙江兩道監察御史,山西布政使,是位深受百姓擁戴的廉吏。他的故里冶頭村就在距離定國寺不遠的鐵官山下。“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是楊御史一生真實的寫照。他剛直不阿,不畏權貴,被饞入獄十七年。皓首容顏出獄後,回鄉“結廬傍石橋”,以召集族中子弟讀書打發時光。

定國寺的神韻鐫刻在楊維喬曼妙的的詩歌裡,流淌在人們清晰的記憶裡,跳躍在尋古探蹤者的腳步裡。我,就是那些陶醉在遠古呼喚,尋找歷史回聲的虔誠者中的一員。我想,倘若能捕捉到那些流淌在當地百姓唇齒間的懷舊印記。留下一份關於定國寺的口述歷史,是責任,是擔當,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清明雨後,春和景明,萬物復甦。我開啟了定國寺的尋芳之旅。

尋訪定國寺,少不了嚮導。二十年前我在鄉鎮工作時的同事老張是最佳人選。問明瞭我的來意,他二話不說,帶領我出門直奔定國寺方向。

我們沿著崎嶇的山路逶迤前行,山路越來越長,寧靜越來越純。陽光下,初春的原野空曠澄明。眺望遠方,群山綿延,層巒疊翠。俯視身邊,小路兩邊的灌木和枯草邊不知名的小花已萌動新意。梯田裡的杏花已經怒放,粉的,白的,一片片,一簇簇,掛滿枝頭,煞是好看。陣陣微風挾帶清香拂來,沁人肺脾,令人心醉。

尋找逝去的定國寺

老張指著大山說,當年定國寺建在風水寶地上。從西南到東南依次是檠山、杏山、仰望鼻子山、香爐頂,大大小小九個山頭。山勢平緩,海拔都在200多米。當地百姓形象地說這裡山體圍成一把“太師椅”,是九龍匯聚之地。古輩相傳,某日,曾有風水先生路過此地,斷定這裡要出一任皇帝。消息很快傳到京都長安,大唐皇上李世民面有慍色,床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有善於揣摩聖意的良臣謀士建議修建廟宇,壓住龍脈。於是,一道聖旨下來,這裡就建立了定國寺。

我們說說停停,最後在一片平整開闊地站定。老張說,這裡就是定國寺舊址。我環顧四周,這裡和其他地方並無兩樣----群山環抱中的田地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條塊狀。有的種植果樹,有的是剛剛耕鈀過待種的空白地。山坡上,溝壑裡,楸樹、槐樹、柏樹、柞樹、松樹、柿樹等樹木葳蕤生長。

老張告訴我,小時候他和小夥伴們經常到這裡玩耍。定國寺被毀那年他19歲,昔日景象歷歷在目。據他回憶,定國寺佔地約30畝,整體建築坐北向南,雕樑畫棟,氣勢恢宏。四面是高大的圍牆,寺院整體建築由二院三殿兩廊兩廂組成。

穿過羅鍋橋,來到定國寺門前。大門居東南,門前矗立兩個巨大石鼓,大門西邊緊挨的是將軍殿。將軍殿供奉的是密跡金剛和穢跡金剛兩位護法神。他們手持寶器,威風凜凜。將軍殿正對面是一塊巨大的照壁。照壁上雕鏤有美麗圖案。

尋找逝去的定國寺

進得大門,迎面矗立著許多石碑。石碑上的文字記載的是寺廟的淵源和變遷。是瞭解定國寺彌足珍貴的資料。

穿過西跨院,就是主體建築大雄寶殿。大雄寶殿殿中央如來佛祖端坐蓮花,兩旁是形態各異的菩薩和十八羅漢。大殿一側是一面大鼓,鼓鳴時周邊十里八村都可以聽到。大雄寶殿後邊是方丈殿,為僧侶住處。東西兩廊,東廊為誦經堂,是僧眾們講學、禪玄場所。西廊是藥王殿,供奉的是藥王孫思邈,旁邊是兩位侍童,一位拿藥囊,一位持藥鋤。三大殿內牆皆有壁畫。壁畫或山水樹木、或花鳥人物,色彩豔麗,栩栩如生。相傳這些壁畫出至時任知州賓武之手。寺內後院種有各種名貴樹木,遮天蔽日。林間還有一眼水井,井水甘冽,名為“醴泉”。

政以治民,教以化民。相傳,定國寺鼎盛時期僧侶眾多,香客居士絡繹不絕。清道光、光緒年間各大修一次。清末光緒年間廢寺興學,將其改為普濟公學。當時,求學者很多,遠有棲霞等地書生來此就讀。20世紀20年代突遭毀學之變,公學停辦。定國寺開始走向文明的暮色。

老張回憶說,定國寺廟宇全部被毀於1966年,建築被夷為平地,在原址今天還能找到兩處定國寺印記。

一個是東面的羅鍋橋,另一處是西邊的木瓜樹。老張帶我分別找到這兩個地方。青磚發劵石頭壘積的羅鍋橋,雖經千年風雨,依然堅固。橋下的山泉水愔愔流淌,無聲地訴說著這裡曾發生的一切。老張介紹說,當年站在羅鍋橋上吶喊,能聽到九處迴音。那棵直徑近一米,高約十米的木瓜樹,枝繁葉茂,生命頑強,虯龍般的樹幹恣意生長,生長。

告別了老張,我折回村委大院找到了那通石碑。石碑孤獨裸露在院落一角,任憑風吹日曬雨淋霜打。近身觀察,可以看到,石碑明顯有被砸碎粘合的痕跡。碑體上半部文字斑駁依稀。經過仔細辨認知道,這塊“敕賜定國寺”碑,樹立於元代至治三年(1323)四月四日。是當時的寧海州達魯花赤兼管諸軍奧魯勸農事(蒙古官名)塔不歹和伯顏察記奉事承事。捐資修葺寺廟,使之“內外一新,快人心目”的“助緣功德主”是一位徐姓善人。碑文出自大名鼎鼎的宏文院編修、寧海州學政鞠孝恭之手。

此時此地,面對石碑,我還能說什麼?其實,什麼都不必說,什麼語言都顯得無力和蒼白。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結束了尋找定國寺之旅,回到圍子山北麓我客居的小屋。坐在桌前,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沏一壺清茶,任思緒翩躚。

尋找逝去的定國寺

隱約中,我看到了楊維喬,想到那首靚麗的《杪秋題定國寺壁》詩。

隱約中,我看到飽學詩書的元代進士鞠孝恭伏案疾書,寫下蕩氣迴腸的《敕賜定國寺》碑文。這是他在膠東諸地留下的眾多膾炙人口的碑文之一。就是這通碑給後人留下了研究定國寺歷史珍貴資料。

隱約中,我看到那些篤定虔誠的信徒,那些為信仰和理想付出心血,乃至生命的人。在定國寺羅鍋橋邊,在千年木瓜樹旁,在藍天白雲下,在梵唄詠唱裡中,在摩肩接踵或急或緩的腳步裡。

隱約中,我的耳邊又響起那首蕩氣迴腸的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 李鎮
  • 自由撰稿人
  • 成人組
尋找逝去的定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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