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喊之故鄉》:回不去故鄉的人,你的靈魂何處安放?

《吶喊之故鄉》:回不去故鄉的人,你的靈魂何處安放?

01

今天讀魯迅先生的《故鄉》,讀了有幾遍了。心裡想著要寫點什麼,但又始終抓不住。

晚上到了跑步的時間,換了衣服就出門去了。

路上一邊聽許子東教授的《重讀魯迅》。中午休息的時候其實是已經聽過一遍,而且文稿也反覆的讀了幾次,但是我覺得還是要靜靜地再聽一次。

跑完步回家,我又換了衣服,安靜地關了門窗,坐在客廳裡,把剛剛思考的內容記錄下來。

02

魯迅先生的作品裡面的視角人物,有時候是虛構的,比如說《孔乙己》裡的店小二,《狂人日記》裡的狂人。有時候又是接近於他自己,寫的是他的實際的經歷。

《故鄉》講述了一些比較接近於魯迅先生實際經歷的故事。他在北京做教育部的官員,要在北京買一套房子。但是錢又不太夠,於是就把浙江紹興的祖房賣掉。

文章裡寫的就是魯迅先生回到家鄉,處理搬家事宜的一些見聞。

他印象當中的故鄉,美麗不可方人。但當他回到去的時候,卻已經物是人非。他發現,故鄉終究是回不去了。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魯迅先生十幾歲離開紹興,這次回去的時候已經接近四十歲。或許故鄉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或許只是心裡發生了變化。從少年到中年,原來色彩斑斕的環境大概顏色也會變得暗淡,從而變得“蕭瑟”,沒有一絲“活氣”。

當然,讓先生內心變得悲涼的,不僅是環境的變遷,更是因為人的變化。尤其是少年時代的好友閏土的變化。

這時候,我的腦裡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吶喊之故鄉》:回不去故鄉的人,你的靈魂何處安放?

大概所有的80後、90後、00後都不會忘記這個神異的景象,忘不了少年閏土。

當魯迅先生的母親提起閏土的時候,他想起所有的關於閏土的美好回憶。

捕鳥,什麼鳥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海邊有許多五彩的貝殼,守西瓜的危險經歷,潮汛來時的沙地上,有許多魚在跳……

可是當他再次看到閏土的時候,那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閏土了。

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著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裡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但是讓作者心裡感到悲涼的是閏土的一句話。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淒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多子,饑荒,苛稅,兵,匪,官,紳,都把閏土苦得像木偶人。

我在聽錄音聽到這一段的時候,眼睛似乎有了眼淚。多少人都回不去故鄉了,不只是物是人非,故鄉已經容不下我們的軀體,更容不下我們的靈魂。

03

我想,改革開放以來,離開故鄉大概會有幾種情況。

第一種,就像魯迅先生那樣。從農村來到城市工作,小有成就,也不算大富大貴,但剛好可以安家立業。

故鄉已經回不去了,在城裡也麻煩。小孩讀書要學位,買房子要先有資格,買車要搖號……

住在城裡面,沒有親戚,鄰居一年難得見幾回,同事之間上班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下班了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可能只有在外面旅遊的時候的靈魂才是自由的,但是大概也只能是到處漂泊,無處安放。

04

第二種情況,就是在城市裡面沒有辦法安家立業,只能賺了錢在家鄉蓋了房子,年紀大了只能回到故鄉養老。

這樣的情況的人應該是佔了最大的比例的。

億萬農民工大概就都屬於這種情況。為城市建設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年華,不能享受城市的醫療養老服務。

小孩不能在城裡讀書,淪為留守兒童。

住在環境最差的城中村,還沒有資格買房,也買不起房。

做的工作也都是城裡人不願意做的,最髒最危險收入最低的工作。

還被城裡人看不起,被指責佔用了城市資源,還被認為素質低,沒有文化沒有教養,是犯罪的大多數……

這種情況不要說靈魂沒有安放的地方,我認為連靈魂都沒有了,似乎形同行屍走肉。

就像閏土一樣,明明在被壓迫,就是沒有出路。

《吶喊之故鄉》:回不去故鄉的人,你的靈魂何處安放?

05

第三種情況,離了家鄉,去了比較遠的城市,但又不算出國。

這種情況比較特殊,比如說香港和澳門。比如說臺灣。

香港和澳門吧,因為曾經被外國佔去。現在已經迴歸很多年了,但是那邊部分的人和內地人始終是有一絲隔閡。

這種心情大概很複雜。一開始的時候,內地很貧窮。港澳同胞回到內地的故鄉,可能就像魯迅先生回到故鄉那樣,碰到了童年的閏土一樣。

後來內地逐漸富裕起來,很多有錢人都到香港買奢飾品,引起部分香港人的牴觸。這個也容易理解,當年的閏土變成魯迅,身份對調過來,任誰都是有點難以接受。

臺灣的情況更加複雜一些,比較敏感,也不討論了。

這些離了故鄉的人,想回到故鄉,但苦於找不到合適的路,始終在外遊蕩。

06

第四種情況,就是離開故鄉,出了國的人。

比如說廣東江門市是華僑之鄉,歷來有出國的傳統。好像不出國就沒有出息一樣。

但我想,這些出國的人,在外面不管混得好不好,內心一定是苦悶的。異國他鄉,拋棄了所有,精神家園苦尋不著。

故鄉不要說回不去,回得去也無所適從。已經接受了另外一種的文化和傳統,回到故鄉,應該會有更多更厚的障礙和隔膜吧。

魯迅先生在一百年以前已經描寫了這種類似的離了故鄉的隔膜與苦悶,但他又認為這種隔膜不是不可消除。

他認為這個世界應該可以更好,人與人之間,城鄉之間,富與貧之間,高位與基層之間,官與民之間……應該沒有那種高牆阻擋。

他這樣寫道: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希望這條路是真的,是走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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