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双抢”

忆“双抢”

忆“双抢”
忆“双抢”

时间过了六月,乡村的田野逐渐变黄。大暑前后,天空被雨水洗得干净透明,蓝汪汪的一片。蝉声唱起来了,学校放暑假了,社员们都集中到大队部去开双抢动员会,我们队上的双抢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

双抢是中国社会大集体化时代的产物,长江流域的农村基本上是种植双季稻,早稻晚稻,一年两熟。每年盛夏时节,南方的早稻须要抓紧收割;紧接着,晚稻须赶紧插秧,都必须赶季节。这个时节,早稻要抢收,晚稻要抢插,所以叫“双抢”。这是一年中农村最繁忙,农民最辛苦的时候。

忆“双抢”

在此之前,队上必须维修好农具,检查三台打稻机能否正常运行,队长安排晒谷坪由三个老倌子用牛屎浆好,然后召集社员开会。全队的劳力分三个组,定额计酬,多劳多得。男劳力主要是扮禾,踩打稻机。每台打稻机上一般配置八、九个男劳力,四个打禾,一个合草,一个出谷,一个挑谷,两三个人被抽去队里走杂。割禾的大都是妇女和学生,与扮禾的人数差不多。每台打稻机负责收割哪些田,根据田的名称、面积,具体分配到了各组。因为队上的田有肥瘠,田里的禾有好歹,每亩收的谷有多少,距队上晒谷的禾场有远近,这些都必须搭配好,然后再抓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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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扮禾,三台打稻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队上扮禾用的打稻机,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才开始使用的一种简单农业机械,通过脚踏板的连杆带动大齿轮,再通过齿轮传动,带动滚筒脱粒。这是继原始的扮桶之后,南方农村最先进的农业工具。

扮禾的时候,虽然每人的胳膊上都扎条汗巾,但没有一个不是汗流浃背的。天上的太阳闪着刺眼的白光,灼热难当;田野里稻浪一片金黄,到处都是打稻机的轰鸣声。

割禾虽然不要用脚力,但必须弯着腰,只要稍微直起腰肢休息一下,就落在别人后面了。三个组的人定额计酬劳动,都想自己挣的工分最多,谁想落在别人的后面呢!当年我还是个学生,我的主要任务是割禾。弯腰的农活,我最不行,腰痛得想哭,间或站起来,享受一下南风的凉爽,就落在别人后面了。双抢那种劳动,不仅我吃不消,就连我们队上的不少青壮劳力都畏它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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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台打稻机收割的时候,队长就派走杂的劳力耕田了。走杂的劳力是每组打稻机上抽出来的,拿全队男劳力的平均工分,按天数记工,包括耕田的、晒谷的、施肥的、看水的等;此外还有打石灰的,拖架子的,记工分的,走杂比起扮禾要轻松得多。双抢时节,我最羡慕当队长的满叔,他指挥调遣全队所有人搞双抢,整天扛把锄头指手划脚的,从村边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在我看来,他比那些扮禾的、插田的都轻快。

扮禾最忙,上午收了工,不能马上回家,因为水田里的稻草需要各家拖上岸。那个时候,农村煮饭、烧水的燃料主要是稻草。收完了田,三丘两丘的稻草合在一起,办一次分配。分得稻草的数量与各家的工分、人口数量挂钩。刚收割的稻田,秸秆含水分多,我和父亲把水田里沉甸甸的稻草拖上来,已经是筋疲力竭,等晾干水分后,再挑到河湾里去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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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上的早稻田有早、中、迟三熟品种,收割完了早熟之后,开始插晚稻田,插完翻耕好的早熟田,再去收割中熟。队上插田的都是妇女、学生,那个时候都是手工插秧,弯着腰一整天,技术好的能插八九分田(十分田合计一亩)。插田是定额计酬,大约相当于平常的三倍工分。插田时队长强调合理密植,有专门的人拖架子,就是给田划上格子,像小学生在方格本上写字,间距以四六寸居多,不许偷工减料。

插田要工效高,提前扯好秧是关键。扯秧列外计工分,把块状的秧苗扯起来,洗尽根须的泥土,用稻草扎结实,就成了一个秧。为了送秧方便,秧田分布于队上稻田各处,至于哪块田插什么秧,必须听队长安排。

扯夜秧是双抢时节常见的劳动场面。下午收了工,队长吹哨子的时候,发出通知:“吃了晚饭,都来扯夜秧啊!”乡村的夏夜比白天凉爽,正是扯秧的好时光。朦胧的月光下,队上的秧田里,已挤满了扯夜秧的人,咕咚咕咚的洗秧声响成一片。队上最会扯秧的要数狗大脚和润四爷,他们两脚站成马步,上身弯曲,双手一合就是一个秧,像极熟练的屠夫割下猪腿上的膀子,又快又好。他们一晚上能扯两帘多秧,比白天走杂的工分还多。双手扯秧叫“双飞燕”,是高难度技术,就像双手弹钢琴,一时难以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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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是双抢时节最辛苦的事,头上太阳晒,脚下热水煮。新翻耕的稻田里,撒了石灰,施了化肥,太阳一晒,热气直往上冒,让人觉得整个天地就像个大蒸笼,带着咸味的汗水流到眼睛里,那感觉好难受好难受!就算戴斗笠遮阴吧,没用,腰弯着,背脊全露在太阳底下。下午的太阳尤其毒热,感觉有火苗在田里滚动,田里的泥鳅都烫死不少,但我们不能停止插田。插秧是极易损坏脚手的,田里的泥巴和水都溶解了农药化肥,具有很强的腐蚀性。等到双抢结束,我们的手和脚都要烂掉一层皮,更严重的,手指的缝隙里烂得显出橘红色的肉丝。

当年的双抢持续时间一个多月,一般是七月上旬开始,八月初结束,当时有句口号喊得响亮:“插完晚稻迎八一”。农村的干部社员全民参与,包括在乡下工作的教师、营业员都得下放到队上参加双枪劳动。还有带着草帽的公社干部,每天都来我们队上的田间地头,问队长的双抢进度。队上的广播在播完《东方红》乐曲之后,接着就是播报我们公社所属各大队的插秧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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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抢结束了,天气转凉了!社员们都坐在队屋里谈着、笑着,核算双抢各自取得的工分。之后,全队社员聚餐,十多张桌子摆在队屋里,大家喝酒、吃肉,像过年一样,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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