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二十四史》越写越繁琐?

为什么二十四史越修越繁?

我们如果对中国的历史典籍有过了解,会发现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由于断代史被规定为官方历史著作的体例,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我国的史书有

越写越繁琐的趋势。

最初的《史记》不过52万字,却记载了3000多年的历史,到了《汉书》才230年的历史却用了80万字,然后再往下延伸,越写越繁。《宋史》高达300万字,《元史》160万字,《明史》也达280万字,《清史稿》更是达到了空前绝后的400万字。

再往前追溯,成书于战国的《竹书纪年》、《左传》等等都不过几万字而已,但时间跨度非常的大,夸张的是由孔丘删订的《春秋》不过用了1万6千字,就记载了200多年的历史,基本是每年就用几句话来叙述,而且话中有话,叫做“微言大义”,因而衍生出了《公羊》、《谷梁》、《左氏》三传。《左传》对《春秋》中的事实进行了补充和扩张,并且加于详细化。

后世的史学家因而出现了错误的倾向,认为《春秋》不是历史书,《左传》才是历史书。认为写历史书籍要以详尽为务,这种观念导致历史家对历史材料无法进行增删取舍的概括,全都照搬照抄,把各种不同来源的资料记载整合到一起,使史籍变得臃肿不堪。后世的史家如欧阳修,曾想效仿孔丘,对史籍进行改革,推出了《新五代史》,但因书中夹杂主观观念太多,不尊重事实导致改革后果不理想。

为什么《二十四史》越写越繁琐?

欧阳修的《新唐书》及《新五代史》都饱受诟病

为什么记言体史书消亡了?

对于史书来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写作体例、在于要通过什么样的形式把汗牛充栋的史料呈现出来,而且呈现得简洁而系统。

中国史书体例有很多种,其中记言体谱牒是最早的两种。最初的记言体并不是记载人物的私下言论,而是对各种公文、号令进行整理和汇总,例如《尚书》所载的典、谟、训、诰、誓、命之类;到了周朝,又有《周书》出,与《尚书》相类。

进入春秋战国后,天子势衰,诸侯纷立,公文、号令不能统一,《尚书》类的公文记言体鲜有人采用,而另一种记言体开始流行。这种新的记言体以《国语》和《战国策》为代表,二书旨在精选有价值的言论,而不管是否为官方正式公文。

《国语》适应诸侯并立的现实,将各种经典语录按国别进行划分,因此有人也称之为“国别史”。但是,“国别史”其实不是一种严格的体例,如果认为按国别可以确立史书的体例的话,那么鲁之《春秋》、晋之《乘》、楚之《梼杌》也应归入“国别史”而不是“记事史”了。

《国语》和《战国策》其实是记言体的一种发展,它们与《尚书》不同的地方在两点:一、不再局限于帝王将相的号令、公文,还收入了很多经典的私人语录;二、《尚书》是基于大一统时期,记载统一的号令、公文,《国语》和《战国策》是处于分裂时期,记载各地的精彩言论。

秦朝两汉后,积累了许多统一的号令、诏书和经典语录,于是晋朝时期的孔衍对汉魏时期的史书进行编辑,“取其美词典言,足为龟镜”者,纂成新书,名为《春秋后语》、《汉尚书》、《后汉尚书》和《魏尚书》;隋朝再次统一中国后,也出现了体例类似的《隋书》。这是史家欲图恢复记言体的尝试,可是与古记言体相比,它们因在

史料价值上的无足轻重而无法广为流传。由此可知,记言体是史学发展初期的一种体例,是人们呈现史料的一种方法,随着史学的发展,这种方法已被更为完善的体例所取代。

为什么《二十四史》越写越繁琐?

《尚书》是古代帝王的公文

谱牒是编年体的雏形

谱谍产生的年代与记言体相近,记言是在国家层面上收录号令、公文之类的典籍,而谱牒则是宗法层面上,记载世系的史料。

《史记•三代世表》说:“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这说明两点:一、是编年体的前身,二、谱牒在最初的时候是天子的世系记录,一般诸侯还不能编入。谱牒里不单有帝王的世系姓名,还有年代记载。司马迁说:“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但是这些年数“古文咸不同,乖异。”因此孔子才对其进行甄别,编成了《春秋》。

《史记》提到的谱牒有《五帝系牒》、《春秋历谱牒》等,这些书大多都已失传,我们只能从《夏本纪》《殷本纪》里看出一点痕迹。谱牒里一般会记载帝王的姓名,在位年岁以及若干事件。

最初的谱牒只收入帝王的世系,东周时期,诸侯兴起,谱牒的收录范围也随之扩大。《世本》中就分为《帝王世本》、《诸侯世本》、《卿大夫世本》等,相比于编年体而言,谱牒侧重的是世系传承的记载而不是年月的排次

编年体和纪传体的出现

谱牒发展到东周时期,随着天文历法的进步,年月的排次逐渐清晰起来。因此出现《夏殷春秋》、《竹书纪年》等书来追溯三代谱谍中的年代。将记载引入帝王世系中,记叙某年某月发生了某事。孔子作《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一年中必有春夏秋冬四个节点,可谓为“大事记”。彼时,谱牒收入诸侯世系,因此诸侯各国也各自出现《春秋》体史书,故《墨子》曰:“吾见百国春秋。”

《春秋》体是谱牒转化为编年的时期,它呈现史料的特点是以时间为维度,记事于其中,且所记之事,或为大事,或为有价值之事,多依编者的主观判断和世俗的定论,故《春秋》最类于现在的“大事记”。

《左传》是《春秋》大事记演变成编年体的最终成果,《春秋》列大事记,系之于年月之下,然后只是举其大纲而已。《左传》本来是解释《春秋》的书,它的初旨是释义。如“不书即位,摄也。”“未王命,故不书爵”之类,皆是欲明《春秋》叙事之法,为释义笔法之类。然而欲明《春秋》,又不得不详叙《春秋》中的大事记,说明事件的具体缘由。因此又有“公摄位而欲求好于邾,故为蔑之盟”,“公会齐候于防,谋伐宋也”之类,是补叙事件的缘由,不单纯拘泥于解经文。叙述缘由的进一步展开,就变成了具体的叙事,而在编年之下具体叙事的就是编年体,故称“经以提纲,传以述事”。

《左传》以编年为体例,将《春秋》大事记铺展开来,年中有事,事中有人,人因年月而见世系,又因事件而记其言论,故记言和谱谍也都包含在其中,又夹杂史评,纲举目张,条例清晰,成为呈现史料的绝佳方式。

为什么《二十四史》越写越繁琐?

《春秋》终篇于西狩获麟

纪传体能够取代编年体吗?

纪传体成形于各种体例完备之后,司马迁著《史记》,以仿《春秋》而作《本纪》,纳谱牒而入《世表》《年表》及《月表》,《汉书》又加《诸侯王表》《古今人物表》等,《春秋》与谱牒遂融入纪传体中。

正因纪传体拥有包罗万象的特点,《史记》、《汉书》、《东观记》出现之后,记言、谱牒、编年都相继衰落了。至东汉末年,汉献帝嫌传记体

文繁难省,不便阅读,于是命荀悦在《汉书》的基础上,改传记为编年,撰成《汉纪》三十卷,因其辞约事详的特点,在世上广为流传。东晋袁宏又有《后汉纪》,成书早于范晔的《后汉书》。干宝有《晋纪》,早于王隐、虞预的《晋书》,实现了编年体的复兴。南北朝时又有实录体出现,实录体本质上是编年体的进一步发展,将叙事变得更加详细、更加精确。所编之年也从《左传》的春夏秋冬变成十二个月,再变成月中的具体日期,在实录中甚至精确到具体时辰。

编年体发展到了《资治通鉴》是一个巅峰,如果说《史记》是纪传体中的通史,则《资治通鉴》便是编年体中的通史。《资治通鉴》之前的《汉纪》、《后汉纪》、《晋纪》、《宋略》、《十六国春秋》、《建康实录》等都是断代的编年,《资治通鉴》之后的《资治通鉴纪长编》、《续资治通鉴》、《明通鉴》、《清通鉴》等又是断代的编年,唯《资治通鉴》具有通史的特点,且增删得当,条例统一,实乃史家良著。

为什么《二十四史》越写越繁琐?

章节体是一种粗陋的体例

经过长期的实践探索,纪传体和编年体被当成最佳的史料记载方式。但是在近代,特别是民国之后,这两种编写方法都逐渐边缘化了,现在所通行的是从西方流传过来的章节体。它与传统的纪事本末还不一样,章节体一般所围绕的中心不是事件和人,而是历史的各个侧面

,如诸如政治、军事、外交和宗教等。它只看到一个时代的侧面,而忽视了那个宏大的全体。在他们看来,明清时期就是封建制度的下坡路、君主专制的顶峰,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二十四史》越写越繁琐?

宏大的历史被分割成各个小侧面

我们初高中的历史教材就是采用这章节体的体例,它把历史分为经济、文化和政治等多个领域。然而,这种划分方式是

主观的、而且是片面的,现实的政治经济文化间从来就没有严格的界限,更不存在明确的节点。章节体的作者根据自己的意见,强行在空间上给历史划分领域,在时间上又划分节点,比如硬说从某年起是近代史,某年前是古代史等等。

如果我们翻开一本历史书,它不给我们介绍具体的历史事件,而是在里面高谈阔论,说哪些人代表什么阶级,那件事有什么意义。那么它不是在向我们讲述历史,而是在灌输某种政治观念。这种历史书到处都充斥着官方的意识形态,根本不值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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