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喜劇之王”周星馳的御用配音；他是“咆哮帝”馬景濤的幕後代言。他們的聲音家喻戶曉，他們的故事鮮為人知。本期《可凡傾聽》，帶你認識兩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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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紀90年代的銀幕和熒屏上，周星馳電影和瓊瑤電視劇是兩塊響噹噹的招牌。無厘頭的《大話西遊》、《食神》、《喜劇之王》，深情款款的《梅花三弄》、《煙鎖重樓》、《情深深雨濛濛》，都是觀眾耳熟能詳的影視作品。由於語言問題或技術侷限，我們所看到的這些影視劇，都經過了後期的重新配音，無論是周星馳的經典臺詞，還是馬景濤的瘋狂咆哮，那些熟悉的聲音背後，是你並不熟悉的他們。
康殿宏：大家好。我是“咆哮哥”。
石班瑜：我對“咆哮哥”的景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康殿宏：星爺，你可知道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石班瑜：是什麼？
康殿宏：就是能夠跟您同臺演出，今天終於得償夙願，我真是太高興了。
石班瑜：停，“咆哮哥”不要再演了。
康殿宏：好的，我是康殿宏。
石班瑜：我是石班瑜，大家好。
王冠：剛才康老師在配“咆哮哥”的時候真的是很瘋狂，話筒都不要了，很投入。
石班瑜：尤其是看到沒有，他的嗓門有多大，話筒拿那麼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石班瑜本名石仁茂，出生於1961年，比周星馳大一歲。自1990年的電影《賭俠》開始，他幾乎承包了周星馳所有角色的普通話配音。在將近三十部作品中，他的聲音與周星馳的表演珠聯璧合，已然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曹可凡：周星馳電影其實不太好配，他所有角色裡面，這個詞有很多小零碎，怎麼能夠做到這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石班瑜：當時剛開始的時候，對我個人本身的配音技巧來講，磨練非常大，尤其是他的那種反應，講完了話，嗯，講完了話，哎，講完了話，哦，這種反應，但是到後來慢慢掌握到他的節奏了以後，有的時候我的反應比他還快，他還沒反應我就先反應了。
王冠：真的很經典，因為很長時間我們都覺得星爺的聲音就是這樣的，就是他自己發出來的，我特別想知道當時怎麼會選到您來配星爺的？
石班瑜：其實配星爺，他是我的前輩。
王冠：康老師也配過嗎？
石班瑜：康哥配過。
王冠：您配的是哪一部？
康殿宏：對，在星爺最早的片子叫《龍鳳茶樓》，剛出來也還不是主角，所以他的表演方式……
石班瑜：是，你那時候就是主角。
康殿宏：就算話稍微多一點，應該算第二男主角之類的，但是他那個時候表演方式還很，我不曉得說正常會不會……
王冠：就比較內斂對嗎。
曹可凡：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後來他不太正常是吧？就是說您是正常周星馳，他是非正常周星馳。
曹可凡：你會不會對石班瑜充滿著仇恨，你看，我的生意全被你搶光了？
康殿宏：不會，我覺得他們真的是有眼光，慧眼識英雄，找到石班瑜老師來為星爺配音，那真的是一絕。
曹可凡：石班瑜老師，這是您的真名嗎？
石班瑜：不是，我的花名。這有典故的，當時我是在公家機關上班，公務員不能兼差，配了周星馳以後就有媒體要訪問，第一次的時候不知道，用了本名，結果就被記了一個申誡，被警告了一次，於是我就在想，那取個什麼藝名花名比較好，本來想取“十塊錢”，不行太便宜了，後來又想取個“十分鐘”，不行，時間又太短了，後來就想到“石斑魚”還不錯，那個石班瑜一路就用到現在，還好不是取那個文字斑的魚，如果是取那個魚，配那個魚的話就早上桌了。已經不知道多少人吃了。
王冠 ：我覺得石老師在生活當中和周星馳的個性還有點像，很幽默。
石班瑜：應該說跟他電影裡面的角色（有點像）。
王冠：對對對。
石班瑜：因為他本人在日常生活當中是有點悶的。
王冠：你跟他本人熟嗎？
石班瑜：不熟。（周星馳）就是工作狂，我們基本上就是在工作上有合作，在平常時間裡面是沒有接觸過。
王冠：您配音的時候周星馳會到錄音棚來嗎？
石班瑜：早年不會，早年的時候（配音）是電影公司的事情，他只是演員。後來他自己當了導演，像《少林足球》《功夫》《長江7號》，尤其《長江7號》我們相處的時間特別長。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在《長江7號》的時候，哪一句對白我忘了，其中有一句對白，我的普通話給了他好幾個版本，到最後一個版本的時候，給了他以後，他覺得這個普通話的講法還不錯，於是他又問了他周邊的一些其他同事，說這句普通話，廣東話的意思是什麼，他們告訴他廣東話的意思是什麼之後，他馬上把他廣東話版本的帶子調出來，把他的廣東話改掉，我覺得這是他做事情讓人覺得非常敬佩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像現在年輕人，很多時候就隨便了，可以了，但是他在這一點上來講，是我親眼看到，我就坐在旁邊，他說你休息一下，他把他那句廣東話換掉以後，我們普通話對白再繼續配下去，這點讓我蠻佩服的。
曹可凡：剛才石班瑜老師說到《長江7號》，我就是因為那一次電影的宣傳，第一次見到周星馳，我認為周星馳先生是我們主持人的“天敵”。我一共準備了40多個問題，結果15分鐘全問完了。我連跳樓的心都有。
王冠：他是回答得特別簡單嗎？
曹可凡：他是兩個（原因），一個是他個性比較沉默，本來就內向。第二他普通話講得不太好，所以你問他問題，基本上，周星馳先生，這個片子您介紹一下。很好啊。他永遠是幾個字。我覺得周星馳回答問題就像早年間我們發電報一樣，每個字都得算錢。
石班瑜：他現在普通話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像2000年的時候，《少林足球》，他到中國臺灣去作宣傳的時候，還特意把我抓在一起，幫他做翻譯，大部分問題其實都是我幫他回答的，他那個時候普通話更糟糕。
王冠 ：因為周星馳說的是粵語，其實很多粵語的表達方式、語法結構都不一樣的，你在配音過程當中其實要作一次二度創作。
石班瑜：經常創作之後就跟著他走了，比如說，我走先，現在大家都很流行，我吃先，我睡先，我看先，我看節目先。
王冠：被他帶跑了。
石班瑜：看曹老師先。
曹可凡：粵語的結構就是這樣。
石班瑜：我走先，那個時候配音的時候就跟著他，我走先了。結果配完音導演沒發現。
康殿宏：可見他對一般觀眾的影響有多麼巨大和深厚。從他的電影出來以後，大家都知道，好了好了，我走先了，已經變成非常口語，非常自然地就脫口而出。
曹可凡：周星馳電影其實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香港所謂叫無厘頭文化，但是他裡邊還有很多真摯的情感。
王冠：對，最經典的就是那段，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放在我的面前，我為什麼要說，一個原版在這裡好不好，要不要給我們現場配一段，好不好。
石班瑜：好。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你的劍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不要再猶豫了，如果上天能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把這個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康殿宏：還好他後來沒配其他男主角，要不然我就沒飯吃了。
王冠：每當別人看到您就提周星馳，就像一個緊箍咒一樣，您覺得這對您來說是一種限制，還是一個好事？
石班瑜：有好有壞，好的地方就是說，大家印象很深刻，因為周星馳的電影認識了石班瑜，壞處就是說，當我配別的角色的時候，很多人包括導演都會懷疑，你行嗎？你會嗎？你能配嗎？
康殿宏：當年我還在當演員演戲的時候，他配過我。
石班瑜：什麼叫做當年你當演員，你現在還是演員，對不對。趕快，有戲的人趕快找康哥演戲，他的戲很棒的。
王冠：你們還有這種緣分。
康殿宏：對，妙了吧。
石班瑜：哪部戲？
康殿宏：《一代公主》，那時候有一個“不老皇后”叫潘迎紫，她在我們那兒演了《一代女皇》之後，那真的是紅遍半邊天，後來接著又演了《一代公主》，我就演了其中一個年輕的王爺之類的，那個時候因為我還有另外一份工作，所以我也沒時間自己配，巧不巧星爺（石班瑜）就幫我配了音。
曹可凡：厲害了。
康殿宏：不過那個時候你大概還沒開始配星爺。
石班瑜：還沒，那是1986年的事情。我們那個時候配他們那個戲很可憐，每天早上四點半的班，早上四點半配到八點，然後該上班的去上班。為什麼每天配，因為當天的戲配完，當天晚上就上檔了。
曹可凡：就是配完之後晚上就播了？
康殿宏：他們（凌晨）四點鐘配的，我們大概十二點才拍完。
石班瑜：對，半夜十二點拍完。
康殿宏：他們趕快去剪接去幹嘛，然後就送到錄音室，熱騰騰的，然後他們配，他們這邊配前半部，我們還在棚裡繼續拍後半部。晚上八點鐘播出，完全不能喘息，中間不能夠有一絲錯誤，（否則）當天晚上就要開天窗。
和石班瑜相比，康殿宏這個名字可能更加陌生。他早年是一名演員，後來專注於配音工作。他不像石班瑜那麼“專一”，在將近三十年的職業生涯中，他為上百部影視劇、動畫片配過音，角色跨度非常大。而他的聲音乍一聽也不如石班瑜那麼有辨識度，但卻醇厚、舒適、熨帖，能夠自然而然地與各類角色融為一體。在他代言過的演員裡，“瓊瑤劇第一小生”馬景濤無疑是最有特色的一位，因其歇斯底里的表演風格而被戲稱為“咆哮帝”。
曹可凡 ：康大哥當時什麼機緣，給馬景濤配“咆哮帝”？
康殿宏：其實這個說起來，不能說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因為當時差不多的連續劇，裡面男主角的聲音都是我配的。包括林瑞陽、鍾鎮濤、馬景濤、劉德凱、張智霖、古巨基，幾乎當時的一線男演員，只要是需要配音的連續劇，大概不敢說百分之百，可能百分之八十、九十都是我配的。
曹可凡：配馬景濤的這個咆哮狀，最難的是什麼？
康殿宏：就是咆哮。
曹可凡：他的咆哮是出離正常的。
康殿宏：對，那個時候我剛開始配他音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自己也才剛開始配音，也還比較嫩，所以碰到他的那個……
石班瑜：誇張的演出。
康殿宏：很奔放的那種表演方式的時候，我就跟我們的聲音導演說，我說領班，我們那兒叫領班，我說領班你來教教我，我不會，因為我自己本身又是演員，我說我要演的話，可能不是用這樣的情緒來演，所以他這個情緒，我抓不到那個範兒。領班就說了，你是配音員？是啊。你要配馬景濤？是。自己想辦法。
王冠：那你怎麼把自己情緒調動到那個瘋狂的狀態？
康殿宏：對，所以後來我必須讓自己先沉澱下來，我說好，對，我要配音，我要吃這行飯，我要想辦法解決問題，我就把老我，就是把自己的我拿掉，你不要想你演這個戲你要怎麼演，現在人家已經這樣演了，你就照人家的演法去配，這才叫配音員。要不然你把所有人都配成你自己了，那到時候演員都會抗議的，我是馬景濤，你怎麼配成康殿宏了。
石班瑜：配音最難的地方就是，他這個演員戲已經演好在那裡了，所以你必須要入他的戲，走進他的影子裡面，想他到底會用什麼方式去講這個話。
曹可凡：所以我們經常說叫做“帶著鐐銬跳舞”，你不能自我發揮。
康殿宏：對，所以後來人家會問我說，康老師，你覺得配音容易還是演戲容易？我說當然演戲容易，演戲我自由發揮，可是你要配音的時候不行，你要把自己拿掉，要看人家怎麼演，人家怎麼表現，那你要用你的聲音，去配合他臉上的情緒，他講話的節奏。
王冠：您配馬景濤雖然已經過去20多年了，但是還記不記得當時有什麼樣的場景，配完太累了，太難受了。
石班瑜：我們講的有一種演戲叫“撒狗血”，“撒狗血”的戲最難配，我幫康哥說。比如這種。
康殿宏：所以像他在《水雲間》裡面，有一段戲就是他的原配老婆後來跳水自盡了，然後他看到，很痛苦的那一段，因為他真的是熱情奔放，那一段非常（難），配完好像少掉半條命。
康殿宏：還有一場戲，我一看這句話容易，因為劇本上就單單寫了一個為什麼，他也說了一個為什麼，我說完了，說完就完了嗎？不，他在那一個為什麼後面大概還有七八個為什麼，我給您示範一下，他就是，為什麼，你為什麼……我說啊？這不就一個為什麼嗎？沒錯啊，他就一句話，為什麼。
曹可凡：你要跟領班說，我拿的錢只有一個為什麼，你現在七個為什麼，加錢。
王冠：你太摳門了。
康殿宏：領班不管這個，我只能跟錄音師說，等等，我先數數他一共說了幾個為什麼。
王冠：你有沒有發現一個細節，就是康老師自己在說話的時候，採訪的時候，話筒都是正常位置，一配馬景濤，（話筒）在這兒。
康殿宏 ：我怕炸麥。
曹可凡：馬景濤跟你交流過嗎？他怎麼來評價你給他配的這個角色？
康殿宏：我開始以配音為主的時候，就沒有再跟他碰過面，可是在之前，我跟他還拍過一部電影，其實我跟他是熟的。
曹可凡：也就是說你給馬景濤配完之後，你從來沒跟他見過？
康殿宏：沒跟他見過。
石班瑜：他不敢見你。
康殿宏：要不然我一定罵他，我只領一個為什麼的錢，你為什麼要說八個為什麼。
曹可凡：康殿宏大哥配的“咆哮帝”馬景濤，跟石班瑜老師配的周星馳，他們太有特點了，我突然腦洞大開，我有個想象，他們倆能不能對換。
王冠：您的意思就是讓周星馳來咆哮，讓馬景濤來無厘頭對嗎？
曹可凡：我就是這個意思。
王冠：這個可以有，來吧。
石班瑜：不要，不能死，我不許你死，你死了就對不起我，對不起畫兒，我為了你放棄了畫畫，我去畫人像，我去跟人家低聲下氣，我做了那麼多違背自己志願的事情，就是為了你活，你一定要活過來呀，你居然選擇去死，你讓我怎麼活，你死了，我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曹可凡：太可樂了。
康殿宏：小心，不能死，我不許你死，你沒有權利死，我為了你放棄畫畫，我去刻圖章，我去畫人像，我去跟人家低聲下氣，你死了，我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曹可凡：太妙了，《水雲間》的臺詞居然和《唐伯虎點秋香》可以混在一塊兒。我們今天非常開心。
王冠：謝謝二位，精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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