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全集丨平凡中的不凡:《可凡傾聽》毛衛寧專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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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生活,觀照現實,他的作品獨樹一幟;目標明確,嚴格自律,他的成功絕非偶然。本期《可凡傾聽》,走近導演毛衛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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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毛衛寧考入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也就是編劇專業。不過他很早就明確了自己的目標,那就是當一名導演。為了這個理想,大學畢業後他甚至不惜放棄回到北京或是留在上海的機會,甘願分配到四川工作。

曹可凡:你覺得從編劇到導演的這種跨界,是輕而易舉的,還是說這個跨界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覺得這個是隔行如隔山。

毛衛寧:因為我當時考上海戲劇學院的時候,戲劇學院導演系是沒有本科班的,只有進修班。我讀了戲文系以後,我一年級就寫了個電影劇本,叫《小雨中的回憶》,是寫一個女主角入學以後,就喜歡上一個高年級的男生,然後整個片子寫他們戀愛,各種各樣戀愛。然後片子結尾是,這個男孩子畢業了,她去跟他告別,這個男孩子根本不認識她,因為整個都是她想象的。所以這個故事像一個意識流,因為那個時候(上世紀)80年代,我們受西方現代文學影響比較大,我就寫了個意識流的電影劇本。結果這個劇本就被黃建新導演看中,這是黃建新導演的第一部作品。

曹可凡:真的啊?

毛衛寧:對。黃建新導演正好在電影學院讀導演系進修班,他的畢業作品就選中了它,就在南京拍的。我那時候一年級,我就被要求去跟組修改,因為我是編劇。我就在這個劇組待了一個月。那個時候因為他們是實習片,指導老師是王心語教授。他們每天是白天拍完了,晚上就要坐在那兒開始討論,這個劇本,這場戲,明天要拍這場戲,今天拍的哪些,是怎麼拍的,有什麼問題。明天拍的,來,黃建新導演,你說說。他就會畫分鏡頭,然後導師就會告訴他,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這個劇本哪點你沒有拍出來,它是這樣一種拍攝方法。所以這個戲拍完以後,我就覺得,(當)導演好,導演才能夠完整地體現出你的創作意圖。

曹可凡:對。

毛衛寧:我從那個時候就決定我要做導演,實際上就是一年級,我突然意識到我應該做導演,而不是學編劇。但是我不能改行,我不能轉系,我依然讀著戲文系,一直學著編劇,但是我就一直在自己作導演方面的儲備。

我大學的同班同學後來畢業留校了,他後來是我們戲劇學院圖書館的館長。他就告訴我,他說我們查了一下,當時我們學校圖書館裡面,大概有1700冊跟影視方面有關的書,只有1700冊,你是唯一一個把這1700冊全讀完的,因為借書卡上有你的名字,我四年時間把這個全讀完了。

曹可凡:厲害。

毛衛寧:所以我畢業的時候,我就自己找錢,和同學,自己寫了個劇本,自己找錢,自己當製片主任,現在叫製片人,自己導,就完成了一部作品。結果這個作品中央臺還播了,一個學生的實習作品,中央電視臺播出了。那麼就更堅定了我要做導演的這個信念,所以我四年級,我畢業的時候,我就分到了四川電視臺。我就要求,我說我只希望,我來了做導演。因為當時我們班同學都想留在北京、上海,我說我有一個條件,我願意去(四川)。

曹可凡:就是做導演。

毛衛寧:對,我要做導演。我就分到了四川電視臺,我就做了導演。我在四川電視臺做導演的第一部戲,攝影是王小列,男主角是張國立。因為我(成為)導演以前的工作,我都在戲劇學院完成了,這個當中我還自費去過一個劇組實習過。就是到了二年級的暑假,我剛才講那個黃建新導演是一年級的暑假,我四個暑假都沒有回過家。二年級的暑假,我就想去一個劇組看一下,但沒有關係,當時學校有一個女演員,正好到湖南去拍一個戲,電影,到瀟湘電影製片廠拍一個電影。我說你能不能介紹我到這個劇組去實習?她說我說一說吧。我還從學校開了介紹信,我就去了。那個時候是製片主任說了算,我說我不要錢。這肯定是沒有錢,問題是吃住誰負責?我說我自己負責。但是你要知道,這個吃住自己負責,在一個劇組裡是不現實的。我們會去一個很偏遠的地方,拍戲了,到中午人家放飯了,沒有我的。我就在旁邊溜達,周圍沒地方吃,你只能餓著。到了晚上,回到駐地你才能去找吃的。住,我也沒有錢住。我就在這個劇組看,到處看,總有人不在,只要不在我就去那兒,完全是這樣一種方式。終於有一天要拍大場面,所有人都回來了,我沒有地方去。我就在招待所的前臺,坐在那兒,跟服務員聊天。服務員說你好睡覺了,不,我還不困,我要跟你聊聊。沒地方去,一直聊到早晨,大家要出發了,我趕緊出去跑一圈。別人出來了,一看我感覺是鍛練回來了,好,說出發了。這是為什麼?我就想留在這個劇組,我就一定要知道,拍戲是怎麼拍的。後來當時這個劇組的副導演是劉淼淼導演,他說小毛,你這樣不行,太吃苦了,我在這個組待了一個月。他說我給你介紹一個戲吧,他說湖南電視臺正好要拍一個電視劇,籌備一個電視劇,我介紹你到那兒去看看,那是不是條件會好一點,我就去了。我就去見了這個導演,我說您要拍一個什麼戲?他說我要拍一個寫家庭倫理道德的,他只是一個概念。我那時候19歲,沒有談過戀愛,但是人家要拍一個家庭劇。當時我就說,我是戲文系的,我來寫。你先看,我寫出來的東西你要滿意,你們就用;不滿意,我一分錢不要,但是你要給我提供一個住的地方,給我提供一個招待所。我就去圖書館翻,突然就看到一個新聞,一對夫妻離婚,沒有房子住,所以被迫還住在一起,但是各談各的戀愛。有這麼一個社會新聞,我突然從裡面發現了戲劇性。就叫《月有陰晴圓缺》,就寫了這麼一個戲。就完全根據這個(新聞),上下集,我就用了一個星期,根據這個寫了一個電視劇本。通過了,拍了。我說我就一個要求,我可以不要稿費,但是我要名正言順到這個劇組來。其實我應該說從那以後到今天,我自己沒寫過一個劇本,我是戲文系畢業的,我再也沒有寫過一個劇本。

曹可凡:再也沒寫過?

毛衛寧:再也沒寫過劇本,但是我認為,我學了四年編劇,對我做導演有非常大的好處。就是一個導演,他一定要有文化。我年輕的時候特別擔心,因為我自己覺得我是個學編劇出身的導演,技術是我的弱點,我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我不像電影學院的。所以每部戲我重點都放在技術上。慢慢我就養成了對技術特別有興趣,特別要去研究它,特別要去做,所以這個是完全矯枉過正的一個做法。但是我覺得,其實一個導演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他靠的不是技術,靠的是思想和文化,靠的是對一個題材的把握,靠的是你對生活的一種提煉。包括我對劇本的判斷,當然我也會給編劇提供一些我的建議,從我的角度。很多我合作的編劇就覺得,有一點是特別好的,就是我所有提的想法和建議,都是可操作的。

曹可凡:對。

毛衛寧:就是我既能夠提出來這個問題在哪兒,我又能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就不像有些導演比較天馬行空,他提的一些意見別人沒法去改。

曹可凡:很難操作。

毛衛寧:導演其實有個特別大的,跟編劇最重要的區別,就是你要跟所有人打交道。你必須有非常強大的溝通能力、組織能力,各個方面的能力。我覺得這個東西就是靠人本身的性格。所以我的性格還是天生適合於做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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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導演通常都是幕後英雄。觀眾對於毛衛寧這個名字的認知,基本上始於2015年那部轟動一時的“爆款”電視劇《平凡的世界》。這部戲的走紅頗有點出人意料,因為它既沒有流量明星,也缺乏時尚元素,由於是農村題材,難免還有些“土裡土氣”。可它偏偏就火了,以至於在年輕一代中掀起一陣閱讀路遙小說原著的熱潮。人們也開始關注毛衛寧,發現這位導演的戲路頗有些與眾不同。

曹可凡:你有個非常大的特點,就是這麼多年來一直堅持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而且當大家都在迷戀宮鬥劇,迷戀玄幻劇的時候,你依然是走著一條你認為是正確的道路。因此才有了《平凡的世界》,我覺得是你前期那麼多戲的積累的一個總爆發。是你多少年來的這種追求,你的美學追求、你的文學追求的一個結果。

毛衛寧:您剛才說得特別好。它最有價值的是在我們做這個戲的時候,2014年,我接到這個戲是2014年。大概中國的影視界從2012、

2013年開始,到去年吧,這四五年是一個飛速發展的時期,飛速市場化的時期,是一個非常浮躁的時候,那個時候指導我們拍戲的原則是,你是不是IP,你有多少流量?是這樣一種情況下。所以在那個情況下要拍《平凡的世界》,嚴格地說,是一個特別不合時宜的舉動。

曹可凡:人家甚至覺得毛衛寧這人是不是有點怪,什麼年代了,你還在拍那個題材?

毛衛寧:對,而且大家就覺得,這個放哪兒播?誰看?我認為那個階段被過度市場化給衝擊了,大家覺得沒有人去看現實主義了。但是其實我認為真正好的,我覺得我們不能放棄,其實我們的觀眾並沒有迷失,是我們的從業人員發生了迷失。我們的觀眾是,你不給他拍,他看什麼?你只要拍得好,就一定會有人看。實際上我一直強調,其實不是特別說一個片子一定是哪一個類型,你才能夠成功,不是。拍什麼很重要,但是怎麼拍更重要。我們的觀眾就像吃自助餐一樣,他總有喜歡吃這個的,喜歡吃那個的。但是不管是哪種菜,你都得好吃是前提,你不好吃,你再流行,比方這一陣子大家流行吃火鍋。但是你要僅僅就是個火鍋,你沒有做好,它一樣會被這個市場淘汰。核心問題還是我們沒有出現現實主義的好作品。所以我們堅持拍,最後達到的結果是,它受到了觀眾的歡迎,而且甚至很多年輕觀眾的歡迎。它說明我們的觀眾是需要的,我們沒有去做,對不對?反過來講,別的類型,我不排斥,我做上海電視節評委會

主席,我們把海外電視劇大獎給了美國的一部穿越劇,我們依然給了它大獎。那麼我們《平凡的世界》,其實是作為現實主義作品,在當時一種喧囂的情況下,我們立起來了,所以影響了後面一大批現實主義作品的出現。當時是這樣,如果《平凡的世界》失敗了的話,我猜想可能現實主義題材還會受幾年打壓,大家還看不到曙光。實際上據我所知,當時很多戲在等著《平凡的世界》的播出結果,來決定上不上檔。

曹可凡:這是一個風向標。

毛衛寧:對。

曹可凡:我發現其實你這麼多年拍戲,很少用那些所謂的流量擔當的演員,像王雷當時是一個特別年輕的演員,也沒什麼流量,也沒什麼知名度,可是您一氣兒(跟他)合作了多少戲,六個還是八個?

毛衛寧:七部戲。王雷,他是一個代表,我們說王雷,其實是在說一大批像王雷這樣的年輕演員,畢業於戲劇學院,他在北京人藝舞臺上演過很多話劇,他是靠作品說話的一個演員。對他的每個人物,他都有研究,都要去全力以赴地投入。但是,當我跟他合作的時候,我們的市場不是這樣,經紀公司可能會要求他要去走流量的路線,要讓他去做很多綜藝,要讓他去做很多這種跟流量有關的活動。我始終認為,我對演員的職業要求是有一個傳統的想法,就像為什麼美國好萊塢,這麼多演員,他們的收入比中國這些流量演員高得多,為什麼美國觀眾不恨他們,對他們沒有其它說法?是因為他們只做演員。人家保持了他職業的神秘性,你要看我,到電影院裡面去看,你只能在那兒看到我。所以觀眾願意花這個錢去看他,演員還是要保持你相對的神秘性,你是要通過你的角色讓觀眾記住你。我們有很多耳熟能詳的名字,你我都知道,但是他演過什麼你不知道,你提不出來。但他怎麼讓你知道的呢?所以這是一個不正常(現象),他們不能夠叫演員。所以我對王雷,當時是覺得,他不應該,如果作為這樣一個好苗子,他不應該去走那樣一個流量的路線。那麼反過來,你就得給他提供(機會),對不對?所以我就說,起碼我先儘量能夠有合適他的角色讓他來演,儘量能夠讓他在塑造人物的道路上,不斷有突破。包括《老中醫》裡面,他雖然客串的這個人物,(戲)非常少,但是非常有意思。

曹可凡:很精彩。

毛衛寧:他是在塑造人物,實際上一個演員把塑造人物作為最重要的一個功課來做,我們的演員就應該是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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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時代的毛衛寧酷愛看電影,曾經的夢想就是做一個能天天看戲的人。如今的他,成了一個天天拍戲的人。無數觀眾看著他拍的戲,在他所締造的光影世界中忘我投入,與劇中人同喜同悲。作為導演,何其幸福。

曹可凡:從你現在這個年齡上來說,應該說是進入一個黃金期,或者進入一個創作的成熟期,你對自己有沒有一個未來短期的,或者是長期的規劃?

毛衛寧:首先我特別感謝一位老師,就是周傳基先生,他兩年前已經去世了。因為周傳基先生,我給他做過兩年助教,我受他影響很大。他當時就跟我講,他說做導演,我統計過,比如《卡薩布蘭卡》的導演,你知道這是他多少部作品?我說我不知道。這是他第121部作品。他說好萊塢的導演,一生當中平均要拍80部電影,所以導演首先要有量。你先別管好不好,你先要拍出那麼多東西來,叫“吃片子”,你才知道你要怎麼去提高。我當時畢業是23歲,我今年是56歲,正好過去三個十年。

曹可凡:我們倆同年,差兩週。

毛衛寧:對。我就像他(周傳基)所說的這樣,我真的用了十年時間,在我23歲到33歲這十年當中,我拍了無數各種各樣的東西,有電視劇、有紀錄片、有錄像帶。影像的東西我什麼都拍,拍了大量的,我拍了十年。之後,我才有權利去選擇,我覺得

我大概積累了一些經驗。33歲之後到43歲,這些年我開始降低了我拍戲的數量,我開始挑選一些我能夠表達自己的作品。在這個期間,我就拍了像《誓言無聲》這樣的作品。那麼再之後,比如到我今天,現在,我覺得你所說的黃金期,我覺得作為一個導演,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我是覺得我從體力上有點捉襟見肘了,因為導演,可能我這個導演你也知道,我是天天要在現場。而且我要求所有人都不準遲到,那我就不能遲到。所以我的一個戲,我從開始籌備一直到後期做完,我必須要盯完,所以我是以一個手工藝人的形式做導演,太累了。還是累,體力上還是累。嚴格地說,我拍過很多很苦的戲,《十送紅軍》(走遍)半個中國,《平凡的世界》,在陝北,好幾個月。《愛情的邊疆》,俄羅斯就去了三個城市,零下30度,黑河。我現在很難作一個這麼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我原來55歲就想退休,現在可能到60歲以前吧,有我感興趣的(片子)。比如說,現在我就特別想拍一部寫上海的東西,因為我現在搬到上海去住,我太太也是個上海人,我現在也有一些上海的題材,包括《繁花》我也很有興趣,包括王小鷹的《長街行》等等這些,我特別希望拍一個很地道的,寫上海的一個作品,像《圍城》這樣的東西。因為我覺得我是一個……大家就說了,上海這個東西特別不好表現,完全沉浸在上海的導演可能拍不出來,完全不瞭解上海的導演也拍不出來,就得我這種。

曹可凡:若即若離。

毛衛寧:若即若離,我是一個上海女婿,我又在上海讀的書,我現在又在上海工作,但我又長時間在上海以外的地方生活,所以我覺得,這是我要表達的一個題材的想法。另外一個就是,我現在主要精力是放在培養我團隊的年輕導演,我做監製,我團隊的人去拍,我就會感覺到,他們很多表達方式跟我是不一樣的。一開始我挺反對,我經常壓制他們的想法,後來我發現,其實我是錯的,因為他們有他們的表現方法,他有他的受眾面,而且年輕人可以喜歡《平凡的世界》,喜歡《老中醫》,但是他也一定有他更喜歡的,我們所不瞭解的東西。所以這部分也需要年輕的創作者來體現,因此從我的角度來講,我可能未來一段時間裡面,我會花出比較多的精力,來培養這些年輕導演。

曹可凡:我們也期待導演能夠拍出更多很有意思的作品,也期待跟您再合作。

毛衛寧:對,這句話是我想說的,我一定會希望你能夠在我的每部作品當中,都留下你的印章。

曹可凡:必須,我們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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