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捱打的日子
自從我二哥上了初中以後，捱打就成了他初中生涯的主旋律。他往往一進家門，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我父親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打，打過以後，我才知道捱打原因：不是因為我二哥的衣服釦子掉了三顆，就是因為他臉上身上髒兮兮的，頭髮亂蓬蓬的。被打之後，他才從放學路上瘋狂玩耍的情境中走進了現實，看到了我父親那張可怕的臉和憤怒的眼神。
我二哥身上常常是新傷壓舊傷，這些傷，有些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但更多的是我父親打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二哥一上初中，就常常捱打？關於這一點，我大哥深有體會。自從他上了初中，踏上了那條通往小鎮中學的小路，他幾乎是天天捱打。那時，我還在上小學，看到我大哥捱打，我以為自己乖巧，我父親心疼我。我大哥見我幸災樂禍，就憤憤地說：“你等著吧，終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被打得鬼哭狼嚎的。”不幸，被他言中了。
父親打我二哥，都是用他腰間的皮帶抽，皮帶揮舞起來的時候，可以聽到“嗖嗖”的響聲。
我二哥捱打的時候，往往哭喊著讓我母親來救我。可是我知道，我父親一旦打起人來，誰都勸不住，誰都不敢上前袒護。所以我二哥總是抱住頭，憋住氣，一聲不吭地任憑皮帶左右揮舞。有時，把他打急了，他會高場地喊一聲：“要文鬥，不要武鬥。”如果這時我大哥在跟前，就會大聲地提醒我二哥：“別說話。”
02.騎自行車闖禍
我家有三男兒女。我父親從來不打我大姐和二姐。
由於我大哥和我大姐都參加工作了，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好了許多，我母親就想著買一輛自行車。
我父親說：“算了吧！”我父親的意思是：一輛自行車，五個孩子爭，我怎麼分？
我母親說：“你成天就想著你自己，你也不瞧瞧咱這家中都有什麼？除了一張吃飯桌，幾個小板凳，連一件像樣的物件都沒有。現在孩子們一個一個都長大了，他們要談對象，要成家，上回大丫頭的介紹人來家裡看了看，直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父親經不住我母親的嘮叨，終於把自行車買回來了。
頓時，我們一家即刻響起了歡樂的笑聲。
但是我知道，每當我陶醉在美好時光裡時，就會有一個與美好截然相反的苦難接踵而來。
這段苦難就降臨在我二哥身上——他偷騎自行車，摔斷了一根輻條。
我知道，如果我們闖的禍不大，我父親會拿拇指粗細的棍子打我們，那樣，只會傷及皮毛，頂多留下幾道紅印子。如果闖了大禍，他就會抽出腰間的皮帶，掄圓了抽，疼死了。
我二哥在床上躺了三天。
這三天的夜裡，我二哥的慘叫聲在我的夢中反覆出現。我不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會對我二哥下那麼重的手。後來，我母親告訴我，為了這輛自行車，我們用光了全家的錢。
03.回家的日子
我二哥中學畢業後，工作了半年多就離家出走了。他這一走，八年都沒有音訊。我們都以為他死在外面了。
誰知他卻突然又回來了。他帶回來了許多貴重的營養品，又悄悄地塞給了我母親一沓子錢。他既不說他在外面幹什麼，也不說這些東西和錢是怎麼來的，只是緊緊地握住我母親的手，久久不放。
我母親流著眼淚，叫著他的小名，說：“孩子，原諒你爸爸吧！他其實心裡比你苦哇！”
我二哥的淚水也流了出來。
我父親已經退了休。他的頭髮花了，整天呆在裡屋，要麼看會兒電視，要麼眼睛直直地望著牆角那輛自行車發呆。我二哥回家，他也沒有出裡屋。
我二哥走時，臨出門，他回過頭，對著裡屋輕輕地叫道：“爸爸，我走了。”
這一刻，我知道，我二哥已經原諒了我父親。他在外面闖蕩了那麼多年，飽嘗了生活的艱難，知道我父親心中的苦意味著什麼。所以，他不知道該對父親說些什麼？是懺悔著當年偷騎自行車的胡作非為，還是譴責自己八年來沒有盡的孝道？
從此以後，我二哥隔段時間回來一趟，每次回來都帶好多東西，塞給我母親好多錢，臨走時，都說那句：“爸爸，我走了。”
我二哥走後，我進到裡屋，看到父親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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