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紀念先師餘叔巖,回憶立雪餘門時

孟小冬是公認學習餘派最好的人,剛入餘門時,餘叔巖在一齣戲上的唸白就教了三個月,可見餘叔巖對待藝術的嚴謹認真,以及孟小冬學藝的瓷實。1947年,在演完《搜孤救孤》後,孟小冬便再未登臺。

農曆1970年10月17日,為先師餘先生八十誕辰,先期,在港的幾位景仰先師的朋友,要我寫一點文字以資紀念,自屬義無可辭,但筆墨久疏,身體孱弱,縱然握管,又何能述先師的盛德於萬一呢?先師為湖北省羅田縣人,羅田在鄂東為黃州府屬,與黃岡、黃陂接近,其語言最為圓潤,在國劇界裡頭所謂湖廣音也。先師三世名家,淵源有自, 又兼有良好的師友,其因素不是普通人所能具備的。

我們知道:做一樣學問或藝術,總不外乎三個條件,第一是天賦,第二是毅力,第三是師友,沒有天賦,不能領會;沒有毅力,半途而廢,沒有師友, 無人研究,先師既有天賦,也有毅力,更有良好的師友,而他老人家那份困 心衡慮、努力向上的精神,只有親炙於他的人,才能體味著他那份心胸。《孟子》上說:“天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他老人家 在藝術上的造就是有其原因的。

孟小冬紀念先師餘叔巖,回憶立雪餘門時

餘叔巖、李少春、孟小冬

先師於戲劇上,有其先世的秘本,而且親炙了譚大王,雖然譚大王僅給他說了一出《太平橋》,相信他們師徒之間,在國劇的原理原則上,必然談過了許多,以先師聰敏絕頂,學―反十的天資,自然心領神會,用不著刻意 地摹擬,而可達到了最高的境界,況且譚劇上演,均會到場諦觀,去蕪存精, 胸有成竹,否則何以能自成面目,古人謂杜工部為詩聖,若以工部比譚大王,則先師應為李商隱或黃山谷,也是直接杜工部,而各有其本人的面目。

先師好學不倦,虛心接納凡一字一事之不妥,必研求而弗懈,故其所用劇本,皆經通人修訂,如《珠簾寨》“坐帳”之念白:“我父朱雅赤心……御賜姓李”,《御碑亭》之詩:“方知宋弘是高人”,《盜宗卷》之唱詞:“第二排太子嬰”。這些都經過了刪改、增加,使他唱詞合乎史冊。顯得與眾不同的講究,正是別人所不注意的。

孟小冬紀念先師餘叔巖,回憶立雪餘門時

孟小冬

我在未曾立雪之前,對於譚劇已下了不少年的功夫,也經過了不少名家的指點,但聽了先師 的戲之後,不覺心嚮往之,門牆雖高,終成我願。記得當年,自己每晚下戲之後再趕往聽先師的大軸戲,彼時影響之深,獲益之多,非可言喻,及入門以後,先師精心教授,不厭其詳,使我今天得有具體而微的相似,實在難忘先師嚴格的訓誨,想起從前椿樹頭條受教之時,範秀軒中談笑風生的情況,歷歷在目,真是每天每刻沒敢把先師的聲音笑貌忘卻一點。駒光不駐,自己亦六十開外之人了,能無棖觸而慚愧?先師逝時,年才五十四歲,若處於目下醫藥發達之世,雖有疾病尚可拖延,何至遽然奄忽,使我永失教導之人,豈不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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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師逝後,二十六年來,我除於1947年在上海演出《搜孤救孤》兩場外,迄未再有表演自覺承受先師付託的衣缽,以環境及身體關係,始終未能有表現的機會,實在深深地愧負師門,惟有繼續精研敬謹保守,以求他日發揚光大的機會耳。多年以來,國劇寢衰,所幸香港臺灣兩地甚至遠在美國,求此道者頗不乏人而餘派唱腔亦仍到處可以聽到比較“滿城爭唱叫天兒”的時代,著實開闊了許多,先師天上有知,亦必欣然色喜。為門人的我定當賈其餘勇來光大師門,以報先師的恩德也。

孟小冬紀念先師餘叔巖,回憶立雪餘門時

青年孟小冬

香港幾位筆友,時常在刊物上撰寫梨園掌故,頗興白髮龜年之感,尤其推崇先師,愛屋及烏,連本人亦獲逾格的器重,際茲先師八十誕辰,遠道徵文; 為撰數語,以資紀念,殊為盛事 。伏念先師未臻上壽,實為藝林缺憾,但論其藝術,已屬登峰造頂無以復加,那種深刻嚴格的精神,實在我未見過有第二人可以比擬。成功不是偶然,大名不是幸致,必有其獨特的優點為他人所不及者,方克臻此。很抱歉,本文未及細談先師的戲劇,概言之,浮泛草率,非我所願。若說之過於精細,必嫌篇幅冗長,自己亦無此精力撰寫長篇,敬就個人感想所及, 寫此短文,以示崇敬云爾。

孟小冬紀念先師餘叔巖,回憶立雪餘門時

晚年孟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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