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對杜甫有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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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一組數據:目前最新最全的《杜集敘錄》(張忠綱等編)收自唐至清之杜詩文獻753種(今存300餘種),其中尚不包括散見各處之論杜材料。可見南宋以來“千家注杜”之說,雖是誇大其詞,但也不無依據。

進入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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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杜甫生前,他不像李白、王維那樣聲名煊赫,甚至有些寂寞,晚年曾自嘆:“百年歌自苦,未見有知音。”(《南征》)到了宋代,形勢完全轉變。陳師道說:“今人愛杜甫詩,一句之內,至竊取數字以仿像之。”(《珊瑚鉤詩話》引)他們意識到,杜詩“千匯萬狀,茹古涵今,無有涯涘”(《杜工部草堂詩話》),乃“聖賢法言,非特詩人而己”(《歲寒堂詩話》)。尊杜、學杜成為文壇主流:“老杜詩當是詩中六經”(《捫蝨新話》);“學詩當以杜為體”(《藏海詩話》);“以子美之詩為宗”(《苕溪漁隱叢話》)。文壇、政界的鉅子王安石也在詩中謙卑地寫道:“再拜涕淚流。”(《杜甫畫像》)在此盛名之下,一些神奇的傳說流行開來,有說杜詩為“天人詩”的:

盛文肅夢朝上帝,見殿上執扇,有題詩云:“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意其天人詩,識之。既寤,以語客,乃杜甫詩也。(《幕府燕閒錄》)

有說杜詩可治病的:

杜少陵因見病瘧者,曰:“誦我詩可療。”令誦“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之句,病遂愈。(《古今詩話》)

如果說上述兩則純屬無稽之談,那麼葉夢得《避暑錄話》所記北宋中期之事應該可信:

吳門下居厚,喜論杜詩,每對客未嘗不言。紹聖間,為戶部尚書,葉濤致遠為舍人。待漏院每從官晨集,多未厭於睡,往往即坐倚壁假寐,不得交談。惟吳(居厚)至則強與論杜詩不已,人以為苦,(葉)致遠輒遷坐於門外簷次。一日忽大雨飄灑,同列呼之不至,問其故,曰:“怕老杜詩。”

閱讀、學習和談論杜詩,前提是有文本。可惜杜詩散佚嚴重,據莫礪鋒推算,杜甫去世時已編入詩集者約3330首(《杜甫詩歌講演錄》),今存僅145

0首左右,這還當歸功於宋人。王洙、王琪所編《杜工部集》20卷收詩1405首,為後世一切杜集之源頭。“自是以後,學者之於杜集,或補遺焉,或增校焉,或註釋焉,或批點焉,或更轉而為詩話焉,為年譜焉,為集註焉,為分類焉,為編韻焉,或如今之為引得焉,溯其源,無不受二王所輯刻《杜工部集》之賜者焉。”(《杜詩引得序》)在此文本基礎上,宋人篳路藍縷,掀起杜詩學上第一個高潮。趙次公《新定杜工部古詩近體詩先後並解》註釋詳明,考證出典尤力(今有上古社《杜詩趙次公先後解輯校》本)。郭知達《九家集註杜詩》保存諸多散佚文獻,史料價值甚高(今有上古社《杜詩引得》本)。蔡夢弼除了撰有會箋眾本而文氣連貫的《杜工部草堂詩箋》,還裒集諸家之論而成《杜工部草堂詩話》,為後世“專家體詩話”之先導。黃希、黃鶴父子的《黃氏補千家集註杜工部詩史》精於系年,多為後世所採。

元明兩代的杜詩學相對低迷,疏於考證,熱衷批點,對律詩有所偏好,代表作有宋元之際劉辰翁的《集千家註批點杜工部詩集》,元人張性的《杜律演義》,明人胡震亨的《杜詩通》等。提及杜詩注本,今人一般會想到清代仇兆鰲、浦起龍、楊倫等人之作,但若翻開歷代書目題跋,會發現劉辰翁批點本是流行最廣、版本最繁的一種,幾乎藏書略有規模者都有一部。此書以不拘一格的審美批評見長,“所開評賞之風,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於元明兩代影響頗大”,“標誌著宋代杜詩學的新變,元明時的杜詩評點,由此而興”(《宋代杜詩學史》)。

王士禛《池北偶談》記載了明末的一則奇聞:

潁川張遠度買田潁南之中村,地多桃花林。一日,攜榼獨遊,見耕而歌者,徘徊疃間,聽之,皆杜詩也。遂呼與語,耕者自言王姓,名清臣,舊有田,畏徭役,盡委諸其族,今為人傭耕。少曾讀書。客有遺一冊於其舍者,卷無首尾,讀而愛之,故嘗歌,亦不知杜甫為何人也。異日(張)遠度過其廬,見舊曆背煤字漫滅,乃燒細枝為筆所書,皆所作詩,後經亂不知所在。

獨以一書見遺,不知是杜詩,讀而愛之,耕而歌之,一奇也。浸染日久,漸悟詩道,燒木作煤,書於歷紙,二奇也。此亦可見杜詩不獨為士大夫所重,平頭百姓也會由衷喜愛。

明清易代之際,王嗣奭“以意逆志”,撰成傑作《杜臆》(今有上古社排印本),此後佳著迭出,杜詩學進入第二個高潮。錢謙益《杜工部集箋註》(今有上古社《錢注杜詩》本)精於詩史互證,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擅長字句之釋,“後來作者,大略周旋於二家之間”(《杜詩引得序》)。張溍《讀書堂杜工部詩集註解》言簡意賅,留心藝術分析。黃生深通小學,所撰《杜詩說》訓詁尤精。仇兆鰲以集大成之雄心,建起《杜詩詳註》

130萬言的空前規模,“繁徵博引,幾盡康熙一代及其前之一切注本,其中頗有傳本甚罕者”(《杜詩引得序》),影響極大,清人就說“操觚家圭臬奉之”(《杜詩集說·凡例》)。浦起龍《讀杜心解》雖然時出腐論,體例亦雜,但分段貼切,考證有得。楊倫《杜詩鏡銓》刪繁就簡,平正通達,極便讀者(今有上古社排印本)。此外,清代專論杜甫的詩話亦臻鼎盛,有陳廷敬《杜律詩話》、劉鳳誥《杜工部詩話》等多種。真可謂“在校勘、考證、系年、註釋、解意、評論諸多方面都作出各自之貢獻”(《杜甫全集校注·前言》)。茲不詳論,以下僅以小說、娛樂這類看似與杜詩無甚關係者,說明清人對杜詩之熟悉與鍾愛。

曹雪芹在《紅樓夢》裡不僅多次借人物之口讚賞杜甫,還直接或間接地將杜詩融入小說語言乃至情節之中。第四十八回林黛玉教香菱學詩,開頭就說要精讀王維、杜甫、李白之詩,“肚子裡先有了這三個人做了底子”。香菱便“喜的拿了詩回來,又苦思一回,做兩句詩,又捨不得杜律,又讀兩首”。第七十回賈寶玉以《桃花行》的“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薛寶釵詩風)”,斷為林黛玉所作。薛寶釵笑道:“所以你不通,難道杜工部首首都作‘叢菊兩開他日淚’(杜甫《秋興八首》)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杜甫《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十首》)、‘水荇牽風翠帶長’(杜甫《曲江對雨》)之媚語。”第六回寫劉姥姥初入賈府,開篇標題詩云:“朝扣富兒門,富兒猶未足”,即化自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之“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第六十二回史湘雲的酒令“江間波浪兼天湧”,正是杜甫《秋興八首》的成句。第七十六回林、史聯詩,史湘雲道:“寒塘渡鶴影。”林黛玉聽了,“又叫好,又跺足,說:‘了不得,這鶴真是助他的了!’”其實也是化自杜甫《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之“鳥影度寒塘”。

比曹雪芹稍長的雍正元年進士鄭方坤編有《杜詩宣和譜》。“宣和譜”俗稱“牙牌”,可作行酒令用的籌籤。其自序雲:“少日讀杜詩,皆能上口。憶曾侍先大夫花間雜詠,酒以次行。客有舉《宣和譜》徵令者,隨所遇牌色拈唐人詩一句。餘時所鬮得者為《五巧合譜》雲‘油瓶蓋’者,漫應聲曰:‘一片飛花減卻春’(杜甫《曲江二首》)。繼得‘斷麼’,則曰:‘南海明珠久寂寥’(杜甫《諸將五首》)。最後得‘大四對’,則曰:‘天下朋友皆膠漆’(杜甫《憶昔二首》)。於是客座皆稱善。客冬久滯歷亭,適編纂杜箋竟,偶案頭有此譜,因仿前例,每一名色各綴五七言詩一句,……一以寄閒情,一以理舊業,消茲膏晷,代彼萱蘇,準古較今,不尤愈乎?”鄭方坤一方面“編纂杜箋”以作名山之業,一方面將杜詩引入筵席酒令,可謂“勞逸結合”。

由上可見,古人對杜詩是何等喜愛,以致前赴後繼地搜遺文、校正誤、注字句、論長短,甚至爛熟於心,在政務之餘、隴畝之上、小說之中、遊戲之間,也不知不覺流露出來。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二月十八日,一代名臣曾國藩在日記裡寫道:“到湖廣館看杜詩一卷,純是矜氣。杜詩、韓文所以能百世不朽者,彼自有知言養氣功夫。”同月廿八日又記:“日來讀杜詩,頗有小得。無事則心頭口頭不離杜詩。”所謂“心頭口頭不離”,與當今一句傾訴深情的流行歌詞——“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何其相似!

拓展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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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選集》

鄧魁英、聶石樵選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此書選錄杜甫各時期代表作品200餘首,廣泛汲取前人研究杜詩的成果,對所選詩篇進行翔實註釋。前言對杜甫詩歌藝術作了詳盡評價。古人对杜甫有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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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詩鏡銓》(全二冊)

(清)楊倫箋註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

此書註釋簡明扼要,平正通達,對詩意疏解詳盡,並精選諸家評箋,闡明作品的內涵和藝術性。2019年以初印本高清掃描重印,閱讀體驗更佳。古人对杜甫有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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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注杜詩》(全二冊)

(清)錢謙益箋註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錢謙益是由明入清的著名學者,其學問之廣博精深為世所公認。此書著重以史證詩,通過對歷史事實的鉤稽考核,進一步闡述詩旨;對交遊、地理、職官和典章制度等方面的箋註,大都資料翔實,論證精當。古人对杜甫有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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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詩趙次公先後解輯校》(全三冊)

(宋)趙次公注,林繼中輯校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趙次公注“用思精密,繁而不雜”,頗有價值,為後代研究者所重。此書從幾十種杜詩文獻中極力搜輯趙次公注,與現存殘本合為全璧。該書1994年初版即引起學界矚目,後修訂再版。古人对杜甫有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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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集校注》(全七冊)

謝思煒校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

此書以最接近杜集祖本“二王本”的《續古逸叢書》影印《宋本杜工部集》為底本,參校其他重要杜集版本,採用詳註的形式,吸收歷代以至最近的杜詩研究成果,尤於疑難有爭議處用力。古人对杜甫有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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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

洪業著,曾祥波譯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

此書英文本出版於1952年,迄今仍被公認為英語世界關於杜甫的最重要著述,可與已故北大教授陳貽焮完成於1988年的三卷本《杜甫評傳》並稱東西方杜甫研究的傑作。

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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