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剛畢業那年，託了家裡關係，在附近的小縣城謀了個清閒的官差。
工作地點在一處僻靜的小巷裡，是一棟上了年頭的六層小樓，要不是入職申請表上寫了地址，我在這小巷子裡左衝右突的指定得迷了路。
裡頭倒是和普通的辦公單位沒什麼兩樣，只是現在上午十點剛過，樓裡竟沒什麼人。
在一樓轉了一圈，直到在二樓樓梯口，才遇到個活人。
這人約摸四十出頭的年紀，腦袋鋥亮，瘦削的像一具乾屍。聽說我是來報道的，狹長的雙眼來回往我身上瞟，臉上掛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來報道啊，去六樓，找吳局長！”
我點點頭，趕緊避開他的目光，側身從他身邊經過，“登登登”竄上了樓。
局長辦公室就在六樓樓梯口正對面，敲了敲門，裡頭響起箇中氣十足的男人聲音：“請進！”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進局長辦公室，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豪華，只是房間大了一點，裝修好了一點，採光亮了一點而已。
“吳局長好，我是來報道的李臨川。”
我拘束的站直身體，把那入職申請表恭敬的遞了上去。
吳局長看了我一眼，伸出手一摁，示意我落座。
他快速掃了眼那張申請表，然後隨手放在桌上。
“我們民宗局不設副局長，秘書之類的，只有三個調查科室，所以在這一畝三分地，我吳剛說了算！”他朝後一靠，把椅背往後壓了個四十五度，兩腿翹起架在桌上，一副土皇帝的做派。
我正尋思著他這話裡的意思是不是暗示我送份禮，誰知道他忽然沒頭沒腦的開口問了句“抽菸不？”也不待我回答，打開抽屜扔了盒未開封的香菸給我。
大紅色的煙殼，沒有一點花紋圖案，只有盒底蓋了個“特供”的小戳。
“簽了這份合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吳局長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揉平了鋪在我面前，打斷了我玩弄煙盒的手。
拿起這張擦屁股都嫌硬的合同紙，掃了幾眼，馬上發現了問題。
“臥槽！合同有效期五十年！？”我忍不住爆了粗口。
哪有五十年一簽的合同？這不整個一賣身契嘛！
我握筆的手攥的發緊，猶豫著籤還是不籤。
吳局長邁到我身邊來，拍了拍我的肩頭。
“小李啊，五十年的合同是啥，是鐵飯碗啊！這年頭，特別是我們這些政府機構，誰會嫌合同期長？”
他這麼一說，我心裡到是有些意動了。
md籤就籤！
我一咬牙，龍飛鳳舞的落上了我的名字：李臨川。
吳局長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來。
2.
“老高！這是你的人了！”吳局長收回那紙合同，朝著門口喚了一聲。
半掩的門被推開，探出張熟悉的臉。
赫然是二樓給我指過路的禿瓢！
禿瓢搓了搓手，小步邁了進來。
“高明，調查三室的主任，以後就是你的上司了。”吳局長指著禿瓢介紹。
禿瓢那對狹長的狐狸眼一個勁的來回往我身上掃，害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還是硬著頭皮伸出手來跟高主任做了個自我介紹。
跟在高主任後頭出了門，調查三室應該在五樓的位置。
“高主任，一室二室三室都是幹嘛的？”我按耐不住還是問了一聲。
“一室是負責民族這方面的，二室是負責宗教這一塊的，至於我們三室...”他把尾音拉的老長，故意吊足了我的胃口，“你去了就知道了！”
高主任領我走到五樓最裡頭那間房，上頭的門牌上清楚的寫著：調查三室。
“進去吧！”他招呼一聲，徑自開門進去。
辦公室很大，裡頭六張辦公桌分成兩排，左右各三張。
除了兩排靠門口的兩張沒人外，四張辦公桌後頭都坐著人。
我瞪著眼瞅了這四個人好幾回，心裡一下子五味雜陳。
一個穿袈裟的胖和尚，一個拿拂塵的老道士，一個戴十字架的神父，還有一個穿職業裝的小姑娘。
好好的政府機關裡，怎麼會有這種職員？
我強忍著出門再看一眼這兒是不是調查三室的衝動，在高主任的安排下，坐在了和尚前頭那張空桌子上。
從屁股捱上座這一刻開始，我不平凡的十年生活就此展開了。
3.
在我摸爬滾打了一個月，終於和這幾位奇形怪狀的同事混熟了之後，調查三室也接到了我入職來的第一個任務。
時值六月中旬，正是南方惱人的梅雨天氣，終日陰雨綿綿，骨子裡都透著股瘮人的涼意。
那天高主任接完電話後，領著我們急急就出了門。
我、和尚、道士、神父還有高主任擠在一輛五座的小汽車裡，留下趙萍，也就是那個職業裝小姑娘，獨自坐鎮後方。
汽車一路往南開，駛離城區，從柏油路開到了泥濘的黃土路。
“瓦南村山體滑坡，有具古棺衝出來了。”車子轉過一個彎，高主任不疾不徐的告訴我們。
“古棺！？”我驚呼出聲，扭頭看了身旁的和尚和道士，兩人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這種事也歸民宗局管？”我問高主任。
“錯！”高主任伸出食指朝我搖了搖，“準確的說，歸我們三室管！”
看著這一車的妖魔鬼怪，我有些明白為什麼這事歸我們三室管，忽然意識到自己到底掉進一個怎樣的大坑裡了。
車子停在村頭，村長打著把傘在村口翹首等著我們。
村長一瞧見高主任從車上下來，就跟瞧見了親爹似的迎上來，緊緊攥住高主任的手，皺紋橫生的老臉笑的跟菊花似的。
“行了，趕緊帶我們去！”高主任也不客氣，上來就開門見山。
我們一行五人各自打著傘跟在村長後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過幾畝泥田後，停在了處矮山腳。
山體滑落了一大塊，碎裂的土石在地上壘起一個小丘，丘上橫著具木棺材。
“就是這個！”村長指了指那具棺材，他似乎害怕的緊，離了十來米就不肯再邁步了。
“村裡頭湊過去看的現在都病倒了！”他驚恐的開口，然後拋出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那棺材上有張人臉！”
高主任像是沒聽到一樣，徑自邁過去。
和尚、道士還有神父也緊隨其後。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躑躅半天，耐不住好奇的勁兒，再一想反正有這幾個大仙在，也就甩開了步子跟上去。
湊到那棺材前一看，嚇得我把傘都扔飛了。
慘白的一張人臉清晰的浮在棺蓋上，瞪著銅鈴般的雙眼怒視著我。
我躲在和尚壯碩的身體後頭，探出個腦袋來瑟瑟發抖。
“小川，你真沒出息！”和尚笑罵了我一句。
高主任皺了皺眉，繞著棺材走了三圈，指關節沿著棺沿一寸寸扣了一遭，然後從包裡掏出些鑽子，錐子，起子之類的工具分給道士三人。
“沒機關，開棺！”
4.
四個人合力把棺材蓋啟開了條縫，高主任做了個停的手勢，點起根菸放在縫口。
“沒毒氣，繼續！”
我看著四個人默契的操作有些詫異，看來這種事兒沒少幹。
棺材蓋整個被打開，裡頭那具屍體終於重見天日。
我沒忍住，又湊上去好奇的看了一眼。
棺裡的屍體應該新下葬不久，裡頭那層綢被還是嶄新的，高主任掀開綢緞被子一角，露出一件清朝制式官服來。
“來頭還不小，還是個四品武將！”高主任一眼就瞧了個七八分。
他索性把那被子一下子全揭開，露出裡頭那具屍骨來。
我實在是犯賤，又忍不住湊上去看。
這一看，給我魂都嚇飛了。
那具古屍的臉上，覆著一層粗燥的鱗片，像是蛇鱗，又比它大一號，像是魚鱗，又沒它那麼晃眼。
“妖！妖怪！”我一屁股跌進泥地裡，顫巍巍的大叫。
“沒出息的東西！”這回輪到道士罵我了。
高主任仔細看了幾遭那具古屍，緊皺著眉頭不停的深呼吸。
這是他犯難時候的招牌表情。
“阿彌陀佛！這他媽的，這古屍是要化龍啊！”和尚湊上去打眼一瞧，驚呼出聲。
“化龍？什麼是化龍？”我傻愣愣的杵在地上問。
“人死了埋地裡，就兩種情況，腐爛或者屍變。化龍是屍變最罕見的一種，等到這東西全身都是鱗片的時候，他就要渡劫昇天了。”道士把手裡浮塵一撣，慢條斯理的解釋。
“但不管他能不能渡劫昇天，這具屍體已經是貨真價實的龍屍了，他的後人，也必定是極盡顯赫之輩，可不是我們這些人得罪的起的。”道士說完趕緊朝後退了幾步。
“得了吧，祖墳都讓你刨了，還不得罪！”
神父雖然金髮碧眼，中國話說的倒是很順溜。
“阿彌陀佛！不知者不為過！”和尚捻著佛珠默誦了一段經，喧了聲佛號。
“這事兒我跟吳局商量商量。”高主任掏出手機，跑去一旁打電話。
我們幾個留在古棺面前靜靜地候著。
我強忍著好奇心，沒敢再上去多看一眼那具化龍屍。
一刻鐘後，高主任帶著命令回來了。
“燒了！”他說。
“燒了？這可是大人物的祖宗！”道士跳腳嚷嚷。
“燒了！”高主任又重申一遍，“不是吳局的命令，是更上頭的命令。”他點起根菸，叼在嘴角。
“行！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和尚一聽也放了心，擼起袖子就要幹。
我湊到高主任身邊，小聲的問了句“更上頭有多上？”
“你這輩子都接觸不到的那麼上！”他一句話，就讓我乖乖閉上了嘴。
看來這不是我該打聽的。
幸虧雨勢漸小，我們五個人捧著一大堆乾草堆在棺材旁，道士還在棺蓋上貼了一大堆紙符。
點了四五遭那火勢才漸漸旺起來，高主任望著那滾滾濃煙，沒來由的說了句：“不知道哪個高官要落馬咯。”
我正琢磨他話裡的意思，空氣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一般，難以呼吸。
低頭一看，一雙枯槁的手，箍住了我的脖子。
（作品名：《十年秘聞錄：化龍屍》,作者：白話文。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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