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整個宋朝的河隴攻略,可以分為三個歷史階段:
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的“熙河開邊”;
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的“元符河湟之役”;
宋徽宗崇寧二年(1103)的“崇寧河湟之役”;
前後歷經神宗、哲宗、徽宗三代皇帝,耗時32年之久。
我們在《 》一文中講到,宋哲宗藉助河湟吐蕃內亂之機,命王憨、王贍為將,率軍自河州(甘肅臨夏)出發,西取青唐(青海西寧)。
宋軍的西進相當順利,不過月餘便兵臨青唐城下,時任青唐國主“瞎徵”,逃進佛寺落髮為僧。
繼任首領“隴拶”與諸首領,及契丹、夏國、回鶻公主開城投降。
青海東部自唐天寶年間,陷落吐蕃後,350年來第一次被中原王師收復。
但宋軍的佔領並不順利,很快吐蕃諸部便掀起了反抗的狂潮。
甚至掌握在北宋手裡的第五代領袖“隴拶”,也被吐蕃勢力拋棄。他們在青唐城內,另立新王“小隴拶”號召抵抗。
在三個中原歷史上“聲名赫赫”人物,宋徽宗、秦檜、童貫的主導下,北宋開啟了第二次西進河湟的戰役。
一、又冒出一個“青唐王”
宋哲宗的“元符河湟之役”中,宋軍攻佔青唐(西寧)後,吸取過去“有其地而不有其民”的教訓。
開始有計劃的,把唃廝囉政權的高層送去汴梁長見識、開眼界。
可北宋的政策並沒有成功,大首領們看到北宋的繁華,倒是都挺老實。
但河湟的吐蕃百姓不這麼想,對他們來說“宋人就是外人”。
“外人”想在河湟實施統治,那就得問問,刀子答不答應了。
元符二年(1099)十二月,“隴拶”等人經過長途跋涉,終於來到汴京。但年紀輕輕的宋哲宗一病不起。
直到來年三月,新皇繼位,“隴拶”才見到了著名的花鳥皇帝
宋徽宗。但此時,隴南的“溪巴溫”,早已起兵反叛。
宋徽宗專門詔問“隴拶”,用什麼辦法對付他老爸(溪巴溫)?
“隴拶”倒是表現的很有信心,答曰:“若朝廷放阿章罪而詔之,必易為力。待到岷州,便遣人說與,若不從,即以兵馬取阿章頭來”
但實際上,這也就是嘴炮而已,別說是回去降服“溪巴溫”,1100年三月,青唐能不能回去,都是個問題了。
就在他趕赴汴京之時,大首領“籛羅結”與“嘉勒摩巴桑濟”等,於元符二年(1099年)十月,又共立“溪巴溫”第三子“溪賒羅撤”為青唐主。
“溪賒羅撒”,族人又稱“小隴拶”,以和其兄區別。
也就是說,宋徽宗和“隴拶”嘮嗑的時候,“隴拶”這個第五代領導核心,已經成了前領導人,第六代都上位了,他倆還矇在鼓裡。
信(xin)心(li)滿(mei)滿(shu)的“大隴拶”,連鄯州城(青唐)的城門都沒看見,就被截了回來。
北宋只得命其在湟州(邈川)“招納攜叛,鎮遏邊境”。
但“大隴拶”對他爹(溪巴溫)的影響力,根本就是負數。
不但他爹不鳥他,其他吐蕃部落也統統不搭理他,“大隴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1105年(宋徽宗,崇寧四年),走投無路的“大隴拶”再次入京,賜名“趙懷德”,受封為順義郡王、昭化軍節度、河南蕃部總領,成為了一個混吃等死的安樂王爺。
二、抵抗的狂潮
“大隴拶”四處碰壁之時,河湟吐蕃的反抗,已成滔天巨浪。
分散駐守的宋軍,就像是怒海中的幾片孤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對於宋軍守與退的問題,在朝廷裡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參加進兵青唐的王憨與李遠,列出了青唐不可守的四條理由:
“自炳靈寺渡河至青唐四百里,道險地遠,緩急聲援不相及,一也;羌若斷橋塞隘,我雖有百萬之師,倉卒不能進,二也;
王贍提孤軍以入,四無援兵,必生他變,三也;
設遣大軍而青唐、宗哥、邈川食皆止支一月,內地無糧可運,難以入處,四也”
並斷言,吐蕃部族看到宋軍士兵面容憔悴,衣履殘缺,器仗不全,早晚會發生叛亂。
“小隴拶”(溪賒羅撒)上位後,青唐和邈川連續爆發吐蕃圍城的叛亂。
王贍面對吐蕃諸部的反叛,採取了血腥鎮壓的政策,“先戮大首領結斡磋、心牟欽氈、凌卜齊、巴金摩、森摩凌琢德巴本巴、沁布魯克、斯多、達馬羅等九人,悉捕城中諸羌斬之,積級如山”。
這場“積級如山”的屠殺之後,宋軍勉強守住了青唐城。
幾乎就在青唐被圍的同時,宋將王憨據守的邀川城,亦陷入重圍之中。
邈川城的危局,比青唐有過之而無不及。
吐蕃部族聯合西夏軍隊前來,“夏國遣星多貝中、達克摩等三監軍率眾助之,合十餘萬人,先斷炳靈寺橋,燒星章峽棧道,四面急攻”。
而此時“城中兵才二千四百餘人,器械百無一二,總管王憨令軍士撤戶門負之為盾,刻木墨之為戈,籍城中女子百餘人衣男子服以充軍,童兒數十人以瓦炒黍供餉,募敢死士三百人冒以黃布巾。(王)憨親披甲,率死士出戰,嫋百餘級,羌乃環射城中,城中之矢如蝗,士多死傷”。
宋軍在王憨率領下,一面拼力死戰,一面連蒙帶唬,再加上宋將苗履、姚雄救援及時,在邈川外圍連克膘哥、墨城等城寨。
吐蕃和西夏聯軍,以為北宋大軍漸至,遂撤了邈川之圍。
青唐和邈川被圍半月間,與北宋的消息完全斷絕。河湟的危局,迫使宋庭必須要痛下決心。
要麼,與吐蕃全面開戰,就像當年“熙河開邊”一般,大軍犁庭掃穴,徹底擊垮吐蕃反抗力量。
要麼,便撤軍退回河州,繼續固守熙河六州,以等時機。
最終,宋庭決定暫時撤出河湟。
元符三年(1100)四月,王贍率軍回到湟州,徹底地放棄了青唐城。最後一批宋軍撤出青唐城之後,“諸羌復奉小隴拶入居之”。
1101年(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十一月,宋朝正式承認“溪賒羅撒”(小隴拶)的統治地位,並授予其“西平軍節度使、邈川首領”的職位。
三、宋軍再入河湟
我相信,沒有一個皇帝想把國家幹黃了,自己當王國之君,去黑龍江坐井觀天。
宋徽宗是個文青,又不是二傻子,估計也一樣。
趙佶繼位之初,父兄兩代的改革,給他攢下了豐厚的家底(府庫結餘5000多萬緡)。
他也想像歷代明主那樣開疆拓土,恢復“熙河之治”,進而青史留名。(必須要承認,他確實做到了,不過是相反的方向。)
在主戰派的力薦下,他啟用了蔡京為相。
你們沒看錯,蔡京確實是在主戰派的強烈要求下,被扶上相位的。
蔡京上臺後,深諳宋徽宗有番作為的心裡。
但蔡京也不傻,他也知道遼和西夏不好惹,宋軍去找事,多半是肉包子打狗。
比較起來,還是河湟吐蕃算是“軟柿子”。
在他的極力倡議下,北宋再拾西進河湟的念頭。
崇寧二年(1103)六月,徽宗任命王厚為洮西安撫使,令其即日出徵,並遣內客省使“童貫” 偕往。
這個童貫,就是水滸傳中多次露面,最後官拜樞密使(國防部長)的著名宦官。
王厚在元符年間,曾隨王贍出師河湟,對這一帶的地理風情頗熟悉。
所以,他在廷前誇口說:“恢復故地,當以恩信招納為本,其頑悖不服乃加誅,不過破蕩一二族則皆定”。
是月,王厚分兵兩路,以岷州邊將高永年為一軍統帥,令其率領在蘭州、岷州所屬兵馬兩萬餘,自京玉關出發,趕往湟州;王厚自領一軍,童貫為監軍,率宋軍主力出安鄉關渡湟水,開往巴金嶺。
面對宋軍的進攻,河湟吐蕃部落進行了頑強的抵抗。
膘哥城(甘肅永靖縣西南)大酋長
“多羅巴關”和三子“阿令結”、“廝鐸麻令”、“阿蒙”的帶領下,據險而守與宋軍殊死搏殺。童貫率領宋軍仰攻膘哥城,但由於膘哥城據絕嶺之上,四面皆天塹,道路險狹。
結果,以慘敗收場,“宋軍偏將安永國墮塹而亡,叔詹等馳還,幾為所敗”。
王厚得知首戰失利,親自領兵來援,以強弩親射“阿蒙”的眼睛,使其“流矢中目貫腦”遁去。
十八日中午,宋軍擊敗“多羅巴關”的援軍,奪取膘哥城,斬“阿令結”、“廝鐸麻”二人,降五百餘戶。
緊接著,宋軍向湟州(邈川)發起總攻。
二十二日,宋軍己拓展至湟州城邊,吐蕃大軍與宋軍激戰三日,終因寡不敵眾棄城而逃。
“小隴拶”率眾馳援,剛過安兒峽,聽聞湟州陷落,退駐於龍支城(青海民和縣古鄯之北)附近。
四、王厚的緩兵計
王厚佔據湟州城後,吸取了王贍冒進青唐的教訓。上書朝廷要求暫緩進軍,在湟州周邊開展招降工作。
他認為,青唐政權尚有與宋軍抗衡實力,“如果貪利深入,後患必生。”
因此,要固守湟州,必須控制住三個要害地方:
其一,州南之癿當城。
其二,州西之省章峽。
這裡地勢險要,是進入青唐的咽喉地帶。
其三,州之北的南宗寨。
這裡距西夏的“卓羅右廂鑑軍司”才百里,夏人偷襲多從此道進出。
童貫拿著王厚的上奏剛剛啟程,王厚便發兵省章峽之西,“得地曰灑金平,建五百步城一座”,後來賜名綏遠關(青海樂都縣西二十里大峽附近)。
此外,王厚還派將官沈言守京玉關(甘肅蘭州西北四十五里),劉成、陳迪守安鄉關(甘肅臨夏縣北蓮花鄉),控制這兩處黃河渡口,保證軍隊進退的道路暢通。
正巧此時,身在青唐的“小隴拶”送來書函,要求“保渴驢嶺以西而和”。
王厚同意了青唐國主議和的要求,但同時,他還要求“大隴拶”幫助招撫吐蕃部落。
在王厚進剿、招降兩手策略的影響下,周邊部落逐漸鬆動,就連“溪巴溫”的妻子也率眾降宋。
湟州周邊的當標城(青海循化縣東南)、一公城(甘肅夏河北積石鎮)、南宗城,都漸次落入宋軍手中。
崇寧三年(1104年)四月七日,王厚、童貫決定,分兵三路向青唐進發,定於九日在宗哥城下匯合。
“小隴拶”深知宗哥與青唐城唇齒相依的關係,急忙率軍馳援,在城東二十里處憑險佈陣。
“小隴拶率眾六十萬近官軍,(王)厚等論以朝廷恩信,招誘之,不從”,青唐與北宋終極決戰就此展開。
五、北宋滅蕃之戰
戰役之初,王厚遣先鋒五將夾河而行,自領中軍渡河相隨。宋軍先鋒見吐蕃據險設陣後,擔心陷入重圍,急忙向王厚彙報。
王厚得知後,命先鋒五將各自衝擊敵陣,使其首尾不能相顧,繼而又命大將王亨率軍前往支援。
在這種形勢下,兩軍在宗哥城東展開混戰。
“小隴拶”為了能夠清楚瞭解戰場局面,以精兵數十騎自衛,登其軍北高阜之上,“張黃屋,列大斾”頗有王者威風。
“小隴拶”登高而後,見王厚與童貫引中軍傍山而列,便暗引騎兵欲來衝陣。
吐蕃騎兵的動向被王厚測知,“遣遊騎千餘潛攻其背,賊覺而遁,遊騎追擊之,短兵接,絞殺甚烈。”
兩軍正在廝殺之時,忽起大風捲地而來,雙方目不視物。
須臾,暴雨如注,吐蕃軍陣大崩,爭相逃散,“(宋軍)追北三十餘里,斬首四千三百一十六人,降俘三千餘人”。
“小隴拶”單騎逃奔宗哥城,“宗哥閉門不納,遂奔青唐”。宗哥城公主前安化郡夫人“瞎叱牟藺氈” ,打開城門迎接宋軍入城。
宗哥一戰後,“小隴拶”再也無力抵抗宋軍的進攻。
四月十一日,王厚、童貫佔領青唐城北的安兒城。十二日,宋軍兵臨青唐城下,在僅距城東五里處駐紮。
“小隴拶”逃入青唐城後,還曾企圖召集部落固守青唐,但“謀為守計,部族莫肯從之者”。
他見到大勢已去,只在青唐住了一夜,“翌日,掣其長妻逃溪蘭宗山中”以避戰禍。
“(王)厚遣馮灌統輕銳萬騎由州南青唐谷入,賊(小隴拶)復覺之,遁於青海之上,追捕,不獲”。
十六日,王厚親率大軍,取道保敦谷殺奔廓州(青海化隆縣)。當地吐蕃大酋長“洛施軍令結”被迫投降。十八日,王厚入廓州,
至此,河湟之地盡歸北宋。
同年五月十二日,宋朝改鄯州為“西寧州”,是為今青海西寧市名字之始。
北宋崇寧年間發動的河湟之役,從根本上終結了,青唐唃廝囉政權的統治。
至此,河湟地區的吐蕃民眾,再也沒有組織起一個獨立的、統一的地方政權。
傳續六代,歷時九十餘年的唃廝囉,漸漸隱去在歷史的塵煙之中。
雖然之後,唃廝囉的後裔,也曾成立過幾個的政權。
但這些政權,再無一個能獨立領導河湟吐蕃,只能依附在大國的羽翼下,並在大國絞殺的齒輪中碾碎如塵。
詳解歷史細節,釐清來龍去脈,視角不同的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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