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8 李清照:古代史上最富才華的女詞人

有時不禁要問,那些名傳千古的文豪與藝術家們,他們生前是如何審視自己的生活,看待自己的一生的?那無法企及的成就,不可匹敵的智慧,那些令我們心生豔羨的名譽地位,令人神往的傳奇經歷,跌宕起伏的歲月,在他們眼中究竟是充實快慰的,抑或是悲痛自悔的?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的答案,每個人在各自不同的人生階段也總會有不同的感慨吧?

李清照:古代史上最富才華的女詞人

李清照,大眾眼中最有名的古代才女,文學家眼中中國古代成就最高的詩人之一,學術界第一個將詞提升至理論高度的詞論家。除此外,她還是金石學家,散文家、博弈高手、名門閨秀、失節婦人,這些都曾是她人生中的某一個標籤,有的被人稱道,有的被人詬病,有的已有定論,有的則存在爭議。無論如何,以李清照留存下來的全部作品來看,她的個人成就足以匹敵中國古代所有知識女性的總和。

然而,李清照並不知道這些。她對自己的一生,也許另有斟酌。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人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這首膾炙人口的《如夢令》歷來被世人公認為李清照少女時光的寫照。風華正茂的少女在野外玩耍,興盡方知歸家,是何等的嬌憨恣意。不小心闖入藕花深處,急著划船,驚起一群飛鳥,生動傳神的文字勾勒出一幅活潑的畫面,畫面中一定有一顆活潑的少女心。的確,李清照的青春回憶裡充滿了爛漫的生趣,但倘若她的父親不是李格非,也許她只不過是一名被嫌棄的孤兒。

李格非何許人也?《宋史》第二百零三卷《文苑》中為他留下了幾段文字,稱他自幼便“俊警異甚”,“著《禮記說》至數十萬言”,當然他最有名的代表作是《洛陽名園記》,《宋史》如此推崇此文是因為他理論性地預見了北宋洛陽城的淪陷。可見,李格非是一位飽讀詩書、著作等身的大學者、大文士。李格非先後結過兩次婚,妻子都姓王,亦都是知識女性。第一任妻子乃元豐宰相王珪之女,她是李清照的生母,但不幸的是,李清照兩歲時王氏亡故,李清照還不通人世便失去了母親。同年,宋神宗去世,哲宗繼位,重新啟用司馬光、蘇軾等人。作為“蘇門後四學士”之一的李格非也得到啟用,於第二年進京供職,而李清照卻被留在故鄉跟隨伯父一家生活,直到六歲才回到父親身邊。

李清照:古代史上最富才華的女詞人

許多有類似遭遇的人都有著失落的童年,李清照的童年是否失落,我們不得而知。雖然六歲時終於回到父親身邊,但繼母王氏於她八歲時來到李家並生下弟弟李迒,喪母、寄養、後媽、異母弟,對於一個女孩來說,人間的不幸元素皆已齊備,即便是今天,又有多少女子能夠幸福成長?

李清照有一個好父親。

宋史對繼母王氏的記載是“亦善文”,想見是與李格非精神氣質相通的。李格非續娶王氏,除了考慮到門戶之外,也一定為女兒的成長和教育做了考量。父親固然疼愛女兒,但一個女孩的成長中最重要的人還是母親。童年的李清照還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愛護她的父親則用心地為她選擇了一位優秀可靠的監護人。王氏來到李家後的生活未見於史料和李清照的個人回憶,但從李清照晚年所著的《金石錄後序》中可以猜測她與異母弟李迒的關係不算疏遠,在人生危難時刻,他曾是喪夫無子的李清照的一個支撐。由此推斷,李清照與繼母的關係應該不壞,而從她對少女時代的回憶和一生所取得的個人成就來看,繼母也盡到了照顧和教育女兒的責任。

李格非的主要著作都是在李清照回到自己身邊後完成的。他對文章的要求極高,《宋史》謂其“苦心工於詞章,陵轢直前,無難易可否,筆力不少滯”。他對著文有獨到精闢的見解:“文不可以苟作,誠不著焉,則不能工。且晉人能文者多矣,至劉伯倫《酒德頌》、陶淵明《歸去來辭》,字字如肺肝出,遂高步晉人之上,其誠著也。”有這樣的父親作為治學著述的標杆,又有知書達理的繼母悉心照料,李清照的才學突飛猛進,十四歲時受到父親的肯定和讚許,並得到其友人的高度評價:“中郎有女堪傳業。”在古代,傳業是男子事,父親並未因她是女孩便疏於教導,諄諄教誨中自然傾注了心血和期盼。想必朋友也定是從他的言談中體味到了他的良苦用心,才有如此誇讚。

及笄之年的李清照不但已有質量較高的詩詞作品,且因父親的關係得以受到前輩名家的指點。根據考證,以“綠肥紅瘦”四字而令無數人折腰的《如夢令·詠海棠》就創作於出嫁前的少女時期。此時的詞作,格調清婉,用詞奇絕,想象力超群,已可比肩於名家。而在我看來,她此時最震撼人心的應該是她的詩作。

李清照:古代史上最富才華的女詞人

李清照以詞聞名,詩作留存不多,最有名的當屬《夏日絕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已成為千古警句,而“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又嘆煞多少讀書人。李清照的詩作史韻甚濃,思辨力強,以古鑑今中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感悟,這在她少女時的兩首長詩中已可窺見。“蘇門四學士”中的張耒和晁補之都與李格非交往友善,後者亦與李清照結為亦師亦友的忘年交,而張耒的一首詩則直接激發了李清照的創作熱情,寫下了《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二首》。《浯溪中興頌》即《大唐中興頌》,是唐肅宗時期刻於浯溪石崖上的碑文,說的是唐肅宗平定安史之亂、中興大唐的史實。張耒曾賦詩《讀中興頌碑》,流傳頗廣,引名流唱和無數。李清照在當時是晚輩,身份不過閨閣女子,卻不甘示弱,和詩兩首,大膽表達了自己的見解,雖不脫青年人的激憤之情,卻也表現了她對歷史的思索和對當世的警醒。

兩首詩結構相似,均從唐玄宗的荒淫無道開篇,結尾諷刺中興頌碑文的自作聰明。其一的開篇之句“五十年功如電掃,華清花柳咸陽草”氣勢頗足,極具青年人的銳氣。在歷數了唐玄宗的種種荒淫後,道出“堯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區區紀文字。著碑銘德真陋哉,乃令鬼神磨山崖”四句,對中興頌碑文道出不以為然之態度。在詩末又提出自己的看法:“夏商有鑑當深戒,簡策汗青今具在。”意即歷史的教訓已然寫滿史書,足以警示今人,區區中興頌碑文似有替唐肅宗歌功頌德之意,怎堪與夏商之教訓,史冊之記載相比擬?如若唐玄宗生前能夠以史為鑑,恐怕肅宗也不必勞煩刻下這一篇碑文了。結尾更語出尖銳:“君不見,當時張說最多機,雖生已被姚崇賣。”張說和姚崇均為唐玄宗時的名相,但據記載兩人“釁隙甚深”,姚崇臨死前還算計了張說,令張說痛悔不已,故有“死姚崇猶能算生張說”之語(《明皇雜錄》)。或許,李清照藉此典故來暗諷當朝愈演愈烈的黨爭,提出自己對朝局的憂慮和深思。全詩固然有失沉穩,卻難得十幾歲年紀便有如此洞察力,令人欽佩。

宋徽宗靖國建中元年,十八歲的李清照與吏部侍郎趙挺之之子趙明誠結婚,走入了那段令世人稱道豔羨的婚姻。結婚時,趙明誠二十一歲,做太學生,正是風華正茂之時。這一年,黨爭出現了緩和的假象,趙李兩家未成仇人而先做了親家。風雲未起,門當戶對,學識相當,此時的李清照當是快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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