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9 山河带砺:抗战胜利,日军旅团长三十米外对我立正、注目、行军礼

山河带砺:抗战胜利,日军旅团长三十米外对我立正、注目、行军礼

陈其翩


陈其翩:1907—2016

籍 贯:广东台山

部 别: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代少将总监

官 阶:一等军需正(同上校)


2014年夏我在台山,晚上接到一个年轻女士电话,她语焉不详地说她先生爷爷以前曾当过兵打过仗。证据是平时陪爷爷聊天时,老人家一再重复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她哄老人回应说:知道喇,知道您老人家以前当过兵,打过萝卜头……但爷爷总是很郑重其事地纠正她说:我不是当兵,我是当官,而且是大官……

这么笃定的语气,我意识到有可能碰上稀罕人物了,第二天便与老人亲属一起赶去汶村镇,访问老人。


山河带砺:抗战胜利,日军旅团长三十米外对我立正、注目、行军礼

笔者在询问家属老人的从军细节


可惜的是,老人已经又聋又懵,无法口述自己履历,正在不知道如何办时。其儿子拿出老人八十岁时写的回忆简述。


我快速地浏览完,果然判断对了。陈老于全面抗战爆发前,在湖南入伍陆军第四军五十九师三五四团,因具大学学历且有社会经验,入伍即任二等军需佐(同中尉)。


按照已经知道老兵的数据,当时的陈其翩老人以一百〇七岁高龄在全国抗战老兵中排列第二,军阶第一,货真价实抗战时期一等军需正(同上校)。


我们把这个消息在他耳边吼着告诉他。老人有点兴奋,挣扎着奋力坐直身子,嘶哑一遍又一遍吼叫:“我系全国第二老的抗战老兵,最大粒(高)的军官”。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以他年龄和官阶,倒是差不多可以让全国活着抗战老兵向其立正敬礼。我回到广州后在网上与业内同行说起陈老,大家都不相信,有人径自去查阅九战区兵站分监部官佐名簿,陈老名字赫然在录,这下才服气。




以下是陈老的自述:


山河带砺:抗战胜利,日军旅团长三十米外对我立正、注目、行军礼

这是老人八十岁时写的回忆录


余于一九零七年十一月三十日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末十月二十五日午时出生于台山汶村西康一个贫农之家,先父安顺翁虽属农民,却有家教,先慈黄凤带乃本区那塘村黄协鸾公长女,赋性慈和。余由于从小秉承家训,养成从小不粗言秽语,亦不沾染烟酒赌博。个性纯真,深受长辈爱护。九岁入私塾,十岁我乡开办学校,即就读于文海小学。


由于勤奋好学,赖先兄其杰侨汇主力栽培,侨墨(注:墨西哥)诸叔父为之助,先后在广东省立第一中学及北京朝阳大学(注:政法大学和人民大学前身)法科经济系攻读,一九三三年离北京南下,在上海教学两年,之后两年多,走遍川黔西康诸省。


一九三七年“八、一三”全面抗日战争序幕在上海展开,史称“淞沪会战”,余曾参加北伐战争时期号称铁军之第四军,在上海罗店战场战役,当时在上海整个战局中,以罗店争夺战最为激烈。敌我双方屡进屡退,作拉锯战,全镇毁于炮火,成为一片焦土。阵地犬牙交错,双方短兵相接,反复冲杀,近战肉搏,伤亡均极惨重!余所在之团长罗醒尘(云南人)与团副陈近曾(海南人)均阵亡,营连排长伤亡亦居半。

担架救护均不可能上前,只有轻伤扶重伤退下来,被日军重炮、飞机炸弹及海军炮弹轰散之士兵,经余手收编成排、成连再上火线者凡几次。余当年虽为军需人员,未在战壕作战,然敌我双方炮弹均在余头顶掠过,敌机群低飞扫射,同行之军医亦死于炮火之下,我军勇敢顽强且有弹性之作战能力,被军事指挥当局所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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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日军亦称罗店战场乃“血肉磨坊”。此后若干年,根据调查统计,书报发表,在罗店战场,曾挖起七千余具骸骨。淞沪会战之前,日本关东军司令狂妄声言,三个月内解决中国,但淞沪会战已足足历时三个月。终因敌军挟其海空及装备优势,被敌在杭州金山嘴强行登陆包围,中国军队为避腹背受敌,下令于十一月十二日撤出上海。余随四军转移皖南(安徽)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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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我军收复后,各长官于休息时检讨工作


随后移师湖南,余任军需主任期间,曾先后参加湖南长沙三次会战,号称“长沙三捷”。一九四零年春,余奉命由湘北前线前往沦陷区之上海市采办军用卫生材料,派一浙江籍之军医主任陈更新同行作助手。余公私两便,绕道广东之临时省会韶关直抵南雄县城岭南酒家旅次,于同年三月二十三日(农历二月十五日)与李淑珍结婚。其时余之内兄李穆堂由省地政局调任南雄地政处长,淑珍随兄嫂居任内。婚前于一九三一年“九、一八”沈阳事变之时,粤籍学生遵照学校当局之命,一律南归,余与淑珍同时由北京回到广州相识,虽在十年离乱中各处一方,仍保持联系,良缘亦有定数也。婚后即偕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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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经江西之大庾赣州上饶等地转道浙江之金华,再转奉化至溪口宁波,将携带之自卫手枪军装公文等寄存宁波警备司令部,之后,即化装作商人,偕同内子由水道轮船迳抵上海法租界之码头,通过警备森严之日军及日寇便衣警探之检查盘问始进入上海市区,采购任务完成之后,回程至金华上饶等地,迭遭敌机轰炸扫射,由于措施得当,略有损失,即电请立派军用专车从上饶公路山坳独屋星夜接运回湘,然往返费时已半年矣!终于完成任务复命,并获奖励,不失战时军人职责,赖自助亦感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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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长沙会战中国军队在巷战


一九四二年春奉派赴桂林受训,由于第二次长沙会战之时,在战云弥漫当中,曾派勤务员护送妻子回韶关随内兄嫂居住,余于是顺道至韶关,当时日军逼近韶关,情势紧急,又接到先父逝世噩耗(公元一九四二年二月十四日即农历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遂电请辞军职,偕妻子儿女随省地政局家眷同船迁连县暂住,是年秋奉省粮政局任命主管南雄全县粮政,其时内兄李穆堂已调任肇庆专区地政处长。一九四三年即民国三十二年,故乡四邑各县大闹饥荒,饿殍遍野。余即汇巨款回家着指派亲人护送母亲前来南雄瞻养,讵料先慈又于是年公历一九四三年八月二十日即民国三十二年农历七月二十日在家乡逝世。子欲养而亲不在,反哺之恩未报,深感内疚!是年冬辞粮政职,接即携眷奔赴第九战区之湘赣两省战地参加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负责集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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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属赣三十个县份管区军运补给,此乃一九四四年元旦履职担任。


一九四五年春余随部驻江西吉安,其时日军疯狂横冲直撞。在一个暴雨凌晨,余突接命令,立即束装冒着整日大雨率领随从当天赶到太和县城负责指挥所属兵站,由兴国县抢运美制有线电及无线电各种簇新通讯器材与八一迫击炮弹一大批(乃供给湘赣两省整个战区之用),余直接归驻遂川县第九战区兵站总监陈荣机亲自指挥,每天深夜陈总监例有一次长途电话询问情况,总结汇报。

在军情紧急之时,随陈总监出巡之少将高参王崇德(四川人)曾与余有一面之缘,迳由长途电话通知余,略述副兵站总监未能完成应负任务,已被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羁押,询问余与否接到兵站总监部奉转司令长官部“军法无情”电报,余答曰已奉悉,王高参情及公私,嘱余克尽职责,但注意不可当替罪羔羊,如果当地县长不能完成交待的任务,务要拘留押解上来抵罪。然县长乃一县之主,拘留县长可能影响全县行政,则必须拘留该县第二把手负责主脑人员,语重心长。时际紧急,得王高参厚谊指点,内心感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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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基将军


王陵基(四川人,乃三十集团军总司令)调任四川省主席时,王高参崇德回四川省任省粮政局长。当时沿赣江负责布雷之大队长对余谈及军情吃紧,劝余随机撤走,余以一军人负一面指挥之责,岂能临危退却!卒之最后一批炮弹到达泰和饬交泰和县长立即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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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新县山区之后,然后由长途电话报告陈总监。漏夜乘民船回至吉安。忆余在泰和指挥期间,余妻偕儿女居住在兵站分监部附近。每于深夜偶闻犬吠,总以为余归来,托天之福,余果然安然归来,不胜欣慰。翌晨,兵站分监部观察敌情迭起变化,即移驻安福县,再又转移分宜县之介桥村(即明朝嘉靖皇帝之当权宰相严嵩即严介溪之故乡)以适应部队之战斗。敌军由小路山路四面八方向分宜包抄,东西南北均距介桥仅二十公里之紧急情况下,兵站分监部无线电台即获悉,由于盟国美军于八月六日及八月九日在日本广岛长崎先后两次空投下原子弹,使日本伤亡惨重,日皇裕仁已宣布于八月十五日无条件投降之电讯,群情欢腾!


尔后,余随总司令部移驻安徽之安庆,其时日军已在安庆受降,眼见日军成群结队打扫街道,车运垃圾。有一天,余偕妻子在街上漫步,有一魁梧强悍之日军指挥官相当于旅团长之类,在街对面独自经过,远远见余,即立正注目行军礼,因余军服有上校军衔领章,待余还礼,彼此悄然离去,回顾抗日八年苦战,此日始吐一口气。但千百万之中华儿女,血债与损失从何补偿。驻安庆约两月,再移驻光复后之上海吴淞,投降之日日军仍集中在吴淞,不许自由行动,余到达吴淞之后,即代第一集团军兵站分监部少将分监职,时年三十八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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