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平遙國際電影節，賈科長和張藝謀聊了一部電影。
用張藝謀的話講，職業生涯他過五關斬六將，而這部電影就是那座麥城。
此前30年，他幾乎主動不提，因為覺得沒面子。
這就是《代號美洲豹》，誕生於1989年，投資超過100萬。
本來，張藝謀攜《紅高粱》問鼎金熊、橫掃金雞百花的餘威而來，再加上鞏俐、葛優、王學圻、於榮光這樣能文能武的演員班底，以及涉及對岸的劫機題材，怎麼都是爆款潛質。
看上去不成功的難度似乎比成功的難度還要大。
但最後的結果，這部和鞏俐合作的第二部電影卻讓張藝謀被罵的抬不起頭。
《代號美洲豹》哪裡做錯了？
緣起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金熊獎盃還帶著熱乎勁兒的張藝謀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拍電影。
《紅高粱》之後，老謀子成了資本的香餑餑，基本想什麼有什麼。
但對導演處女作就蜚聲國際的張導來說，重複自己又是多麼的無趣。
於是，張藝謀執導的第二部作品便從農村回到了城市，他想拍都市類題材，考察了包括王朔的《我是你爸爸》在內的多個候選項目。
不知不覺前期籌備就花出去30萬人民幣。
這在80年代末期，堪稱鉅款。
但結果卻發現這些候選項目的劇本都很難成型，於是張藝謀甚至想到了放棄。
這時候是顧長衛跳出來提醒他，花了這麼多錢不能不拍了。
但是拍，就得有劇本。
於是他們找來了一個朋友寫的本子。這個朋友就是程十慶，26年後那部豆瓣3.7分，把田壯壯、張藝謀都帶坑裡的《王朝的女人·楊貴妃》的導演。
張藝謀回憶說，一看程十慶這個劇本：劫機的，而且還有兩岸聯動，題材新穎，國內又沒人做過，決定就是它。
但從後來的電影中看出的主創態度，似乎背後也並不像張藝謀說的是自己那麼主動的選擇，更像是一件硬著頭皮承辦的差事。
十面埋伏
第四代導演的大師兄田壯壯曾這麼評價過張藝謀的電影：觀賞性強。
好看的電影，在80年代不算絕對的褒義詞。
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的後10年，中國內地幾乎沒有娛樂圈一說。
都是些什麼人在拍電影？
電影製片廠專業體制內延續下來的人，電影學院科班出身的人。
都是彼時的文化精英。
在一個並不富裕的中國，在一個對自己文化遠不如今天自信的中國社會，電影人不免集體上有些用力過猛“苦大仇深”，他們浸泡的都是大師的作品，自覺的希望通過電影博得世界的側目。
那時候對電影的理解，用張藝謀本人的原話：
“當年那個時代啊，談電影還談娛樂？不可能的。談思考，談深刻，談5000年。”
所以，像《代號美洲豹》這麼一部為了純粹迎合觀眾的商業電影，在輿論口風上先天就帶著“原罪”。
不過，僅僅是原罪就招來映後的口誅筆伐？
看完電影之後，張藝謀確實對本片失控了，或者說壓根就無心控制。
即便開場劫機一場戲讓人看到了愛森斯坦“敖德薩階梯”的一點影子，片尾迎著朝陽的飛機讓人想起了《現代啟示錄》。
但電影呈現的潦草之感還是顯而易見。
76分鐘的片長完全不足以支撐人物和故事的深入，一場劫機對峙，在缺乏類型片經驗的張藝謀手裡略顯乏味。
老謀子似乎非常倉促的用他所瞭解的“商業”元素拼湊出了這麼一部電影，首尾對經典電影的“強行致敬”也像是為了強調自己在俗事中的一點藝術高級感。而電影后三分之一匪徒智商突然下線則看出了導演想要儘快收尾的意思。
這與張藝謀在拍攝《紅高粱》時一頭扎進高粱地，不知疲倦，完全融入的狀態截然不同。
另外電影對人物的刻畫乃至行為邏輯的合理性上也硬傷盡顯。
影片中葛優扮演的劫匪威脅空軍時沒有慣常商業片裡的無規則和兇悍，反而像個乖孩子一樣彙報家門並操著飛行員教科書般的標準話術。
談判時不怕狙擊手就隨便開窗和充分暴露。
還有傍晚了，依舊帶著墨鏡的王學圻。
總之，這部電影最後只讓人記住了鞏俐的性感和葛優的醜。
本來就遊離在當時中國電影界主流價值之外，加上成片效果不如意，所以引來一片口誅筆伐。
張藝謀說：評論界一片罵聲。
用“十面埋伏”來形容那段被輿論圍攻的時光，再妥帖不過。
剛做完《紅高粱》這種載入了中國影史的電影，然後就是大跌眼鏡，像經歷了一次股市的天地板，從漲停直落跌停。
多年來張藝謀對此也不願多提，直到賈科長捅了這一茬，他才有史以第一次做了正面全面的回應。
關於老謀子的性格，坊間已經傳聞頗多，相比第四代導演另外幾位領軍人物中的田壯壯和陳凱歌，張藝謀性格中妥協的成分更多，這可能也是他經常拍出一些完全不像自己作品風格的原因，而對於中間的齷齪，他最多在耐不住的時候適度倒倒苦水。
和張偉平的風風雨雨就是一個例子。
這部《代號美洲豹》對於80年代末期的張藝謀而言，若非是還賬和還情，他不太可能有激情和衝動去做，而從電影的結果我們也看到了他走心的程度到底有多少。
有意思的是，本片和陳凱歌的《無極》在豆瓣評分都是5.3。
這兩位中國電影界曾經的雙子星也算某種程度的殊途同歸。只是《代號美洲豹》帶給張藝謀的無奈更多源於電影本身，而《無極》帶給陳凱歌的無奈則是觀眾佔了大頭。
值得一提，在《代號美洲豹》敗走麥城5年後，還是葛優和鞏俐主演，張藝謀的《活著》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讚譽獎項接踵而至。
所以，從《代號美洲豹》開始，再到《三槍拍案驚奇》、《長城》。強扭的瓜不甜，在張藝謀身上真是一語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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