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地区，面朝大海，背靠广袤平原与莽莽林海，面积约等于一个意大利领土，如果把历史的维度拉长，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华夏民族命运的咽喉地带，浸透了无数鲜血和传奇，除了隋唐那些浩瀚的史诗级战争，历史上有过一场精心策划的征辽之役，到最后一刻才发生了奇怪逆转。

五胡十六国时代，经过“三国伐廆”和慕容氏内战，慕容氏驱逐了西晋在襄平的统治机构东夷校尉，重新统一了慕容各部，占据了原先西晋的平州地区，涵盖辽东半岛、昌黎郡、玄菟郡，国势蒸蒸日上。

征辽之谋：慕容皝和石虎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

段辽攻取幽州

此时，雄踞辽西的段氏鲜卑也出了一位强悍的首领段辽，他不仅攻击后赵的幽州地区，将其占为己有，还经常侵袭骚扰辽东慕容皝的领地，并联结高句丽，对慕容氏形成牵制和夹击，让慕容皝难以倾其全力对他进行讨伐。

慕容皝欲借助后赵石虎的力量铲除劲敌段辽。为达到这一目的，慕容皝假意对后赵君主石虎称臣，并约定一起进攻段辽，在段辽的老巢令支城会师。

后赵石虎早已觊觎东北这块疆土。早在幽州刺史王浚时期，后赵开国皇帝石勒就常常受制于段氏鲜卑的铁骑，以至于用了很多手段和诡计才把王浚和段氏鲜卑制服。辽东鲜卑一向强悍难制，现在正好可以一揽子解决段氏鲜卑。石虎虽然残忍暴虐，在军事上却是优秀的统帅，后赵的大半个江山就是他打下来的。现在遇到天赐良机，立即同意慕容皝共同出兵的建议。

其实，他内心还有更大的谋划，想通过此次东征，顺势一并消灭鲜卑慕容氏，从而把整个辽东地区收入囊中。

当然，他们首先要对付的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段辽。

战争第一阶段：石虎、慕容皝会攻段辽

石虎海陆两军与慕容皝会攻段辽

石虎方面，这次征讨势在必得，作了周密的谋划部署，一共派出了20万大军，在汉武帝征卫氏朝鲜几百年后，又一次派出了更庞大的海军。其中，陆路由龙骧大将军支雄、冠军将军姚弋仲统领，步骑10万先向幽州进攻，然后再挥师向东攻打段辽的国都令支。海军由横海将军桃豹、渡辽将军王华统帅，舟师10万从漂渝津（今天津）出海，通过海路直接进攻令支城。通过海道，不仅运送大量兵力，还携带了大量粮食补给，可谓考虑周全。而且，这次海路进攻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的，避免了像汉武帝讨伐朝鲜那样造成海军主力倾覆的危险。

这20万大军里面，还包括后赵最精锐的3万特种部队——“龙腾军”，战前每个士兵都被封为“龙腾中郎”，以示荣耀和激励。

从整体的谋划和部署来看，石虎的这次战争策划比后世隋炀帝发动的征辽战争高明和周密多了。

石虎陆军前锋快速推进到幽州，“长驱入蓟”，没遭到什么抵抗就占领了幽州首府蓟城。段辽刚刚任命的幽州刺史和一帮官僚都是墙头草，看到后赵大军压境，幽州40余城全部向后赵投降。

辽渔阳太守马鲍、代相张牧、北平相阳裕、上谷相侯龛等四十余城并率众降于季龙。

后赵陆军、海军相继抵达令支城下，段辽没想到后赵倾国而来，听闻几十万军队即将兵临城下，实在无力抵抗，匆忙带着部众和家属逃到了北部的密云山里。

段辽逃亡、石虎追击、慕容退军

慕容皝方面，本来就是利用石虎来打击段辽，这次出兵主要掠夺段氏的人口，大军快去快回，掠走令支附近5千余户居民，打完秋风就回棘城了。

石虎没遭到什么抵抗就进入了段氏国都令支城，段辽逃去匆忙，府库原封不动，后赵大军得到了补给。石虎立即派大将郭太、麻秋率骑兵2万追击段辽，在密云山找到了段辽军发生战斗，斩获3千级，并俘获了段辽的母亲和妻子，段辽率残部继续逃亡。

石虎战争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达到，命令把辽西一带的2万多户老百姓迁移到内地，并在令支城里大赏功臣。

就这样，曾雄霸辽西的段氏鲜卑遭到后赵、慕容氏夹击后，被连根拔起，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战争第二阶段：石虎征讨慕容皝的战前决议

在令支城，石虎发现慕容皝没有按照约定前来会师，本来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在会面时把慕容皝直接拿下，现在正好有个借口继续讨伐慕容皝。

但是石虎的讨伐计划遭到了两个重要人物的反对。

就像古希腊人战争前都要占卜，五胡十六国的君主们也大多很迷信，战前都要观测天象、问问图谶什么的，石虎的“国师”佛图澄首先劝谏：“燕福德之国，未可加兵。”太史令赵揽也说：“燕城有岁星守护，这次出师不会成功，反而会遭祸殃。”

石虎听了大怒，说我手握大军数十万，一路上攻无不克，怎么可能打不赢区区燕虏？根本不相信这两位“大师”，将赵揽打了一顿屁股后贬职。原先将领们以为跑这么远的路，拿下了段氏鲜卑就大功告成，现在听说还要继续长途进攻慕容氏，大多心里老大不愿意，本想通过佛图澄和赵揽进行劝谏，现在看到石虎发怒，只好听从石虎的调遣，继续长途跋涉深入辽东攻打棘城。

围攻棘城：貌似力量悬殊的辽东命运之战

石虎大军进攻慕容棘城

石虎的20万大军继续推进，很快把慕容氏的国都棘城团团围住，比起多年前的“三国伐廆”战争，石虎20万大军压境的态势从来没有过，这次慕容氏一不小心又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算起来，这已经是慕容国都棘城在历史上第三次被围攻，棘城称得上是慕容氏的幸运之城，前两次都能化险为夷。之前，慕容廆也没料到石虎居然会来这一手，敌人军队规模之盛也出乎他的预料，面对如钢铁洪流般的羯赵大军，他暂时只好选择固守城池。

石虎大军围城之际，还派人四处威慑劝降，慕容氏控制的辽东疆域内大小城池纷纷向石虎倒戈投降，“诸部叛应季龙者三十六城。”慕容氏除了自己守住的一座孤城，其他地区大多开始倒向石虎，真正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棘城就这样被严严实实地围了十多天，眼看慕容氏的这座孤城摇摇欲坠。

此时慕容皝的大臣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劝他向石虎投降，棘城的百姓也人心惶惶。慕容皝却依然保持着常人所没有的清醒和淡定，体现了一名优秀统帅的宏大气度，他跟大家说：“我正要夺取天下，怎么可能投降？”

当然，人心已经不稳，此时不打已经不行了，慕容皝决定孤注一掷，他派自己最信任的儿子慕容恪率领2千精锐骑兵，在拂晓向城外的围城敌军发动突袭。此时，后赵大军经过十几天的围城，大军长期暴露在野外，已经非常懈怠和疲沓，当天清晨石虎大军大多还在梦乡。

慕容恪率领大军向后赵的中央大营进行突击，石虎听到喧闹，没来得及披挂，走出营帐察看，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慕容铁骑击溃石虎大军

只见棘城各个城门都像有源源不断的大批铁骑涌出，就像一团团黑云一样压了过来，仿佛天降魔军，向涣散的围城部队发起巨大冲击。原来看上去强大无比的后赵军阵，现在仿佛被轻易撕成了碎片。石虎从来没见过这么匪夷所思的现象，以及这么多、这么强的如排山倒海般的军队，饶是他勇冠三军，有善战之名，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弃甲狼狈而逃。

“诸门皆若有师出者，四面如云，季龙大惊，弃甲而遁。”

慕容大军如旋风黑云一样横扫战场，摧枯拉朽般迅速击溃了围城敌军。后赵大军见到皇帝率先逃跑，如山崩海啸，向西亡命奔逃，连特种部队“龙腾军”也挡不住慕容军的英勇冲杀，跟其他部队一起望风奔溃。慕容皝率军追击“斩首3万级”。石虎败军一路上冻死、饿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史书说，此战慕容恪率2千军队攻破石虎20万大军，实际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慕容氏的部队远远不止这些，从不久后征讨高句丽战争来看，燕国出动了5.5万大军。所以此时棘城最保守来说也有4万大军，而且慕容氏实施精兵制，大部分是披甲的精锐骑兵。

慕容皝绝地反击，大败后赵军

石虎带领一些残兵逃到令支，又接着逃到易京，看到易京城池坚固，居然让人将这个春秋以来的古城拆毁，“恶其固而毁之”。大概此时的石虎已被吓得心胆俱裂，以为易京都要很快易主了。

石虎回去后，立即恢复了太史令赵揽的职务，认为他料事如神，对他愈加敬重。

此战，慕容皝通过绝地反击，打垮了石虎20万大军，除了燕军将士的骁勇善战，主帅的镇定指挥和大将风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战争还没结束，躲藏在密云山的段辽此时决定向慕容皝靠拢，假装向石虎投降，让慕容皝派兵袭击石虎的军队，慕容皝同意这一计策。石虎接到段辽投降的请求，让大将麻丘率军3万到密云山迎接，遭到了慕容恪7千铁骑的伏击。慕容恪以少击多，居然把麻丘的3万部队打得“死者十六七”，麻丘狼狈逃回，把石虎气得够呛。

慕容恪袭击麻丘受降部队

这下后赵和慕容燕国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石虎的第二次征辽准备

历代穷兵黩武的皇帝都有一种征服情节，在自己失败的地方重新挽回颜面，后世的隋炀帝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征高丽，最终把天下苍生和自己小命都搭进去。

石虎也一样，20万大军溃败的经历从未有过，他以前真是小看慕容氏了。他重新集结大军，准备再次征讨，进行了堪称穷兵黩武的举国动员令。

第一，命令司、冀、青、徐、幽、并、雍等州“五丁取三”或“四丁取二”。把全国一大半成年男子都召入军队。为了凑够装备，向各地强行摊派制作盔甲任务，“诸州造甲者五十万人”。

第二，全国建造一万多艘海船，准备从黄河运兵到海上，然后浮海去辽东。为了短时间建造这么多船只，“船夫十七万人为水所没”，战争准备变成了大规模虐杀老百姓的行动。

第三，国内疯狂征调军需，“士五人车一乘，牛二头，米各十五斛，绢十匹，调不办者以斩论。”运了三百万斛给高句丽，让其夹击慕容氏，并“运谷豆一千一百万斛到安乐城”。这么繁重的征调把举国人民都逼入了绝境，老百姓买儿卖女还凑不齐，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当时后赵境内出现了各种妖异现象，泰山上的石头燃烧起来，邺都西山上的石头有血流出来，邺都太武殿壁画上的古代贤人全部变成了胡人，过了段时间，头全缩到肩里。石虎看了“大恶之”。

各州的军队渐渐全部汇合，共有100多万，就等石虎一声令下，准备出师征讨辽东慕容氏。

战前，石虎在皇宫宴请大臣和将领。正好有一百多白色的大雁飞到了宫殿前面。石虎让人射一些拿来下菜，结果大雁全飞了，一只也没有射到。

太史令赵揽趁机劝谏石虎说：“白雁飞到宫廷，预示着宫室将空，这次不宜出兵攻打。”

石虎听了若有所悟，终于听从了建议，对集结的军队进行大阅兵后，让部队都解散回去了。

燕军甲骑具装石刻

后记：

1、一场山雨欲来的征辽大战，终因一群大雁的偶然到来而烟消云散。

2、慕容皝通过这场战争，灭亡了段氏鲜卑，击败了后赵石虎

3、慕容皝考虑到棘城靠海太近，容易受到海路攻击，重新在内地建造了一座更加稳固的城池——龙城，成为慕容氏的第二个都城。

4、慕容氏和石虎的战争，震动了远在南方的东晋朝廷，深感慕容氏气候已成，就做个顺水人情，正式册封慕容皝为燕王。慕容氏燕国正式建立，从此拉开了逐鹿中原的序幕。

作者：青史子建。读史二十载，神游五千年，期待您的指导与关注。

閱讀更多 青史子建 的文章

關鍵字: 汉武帝 佛图澄 石虎